Elwyen:百年不遇狂雨後鄰居要和我打官司 |
送交者: Elwyen 2013年09月24日18:38:04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
高大的銀楓樹冠“撲簌簌”痙攣似地猛烈搖晃一陣後,從西北方的地平線層層疊疊地翻滾上來厚重的烏色雲團,清明的天空像守不住陣地似地節節敗退;迅速占領天空後的雲團像淘氣的大蟒蛇吐着粉紅的細長信子舔着地面,於是這裡那裡電閃雷鳴;潑雨像響竹板沒頭沒腦地遍抽着屋頂,花花草草來不及喘息就亂抖着直接匍匐在地。這天是7月19號,強降雨加雷暴在氣象台紅色警報閃了整個白天后,終於在夜色降臨之前到達了我們這個地區-- 一個號稱“上帝庇佑之地”的南安省小鎮 ……
獨自在家,黃昏,窗外像是兩軍交戰的陣地,響徹雲霄的廝殺聲令我惶惶然不知所以,久違了的小時候對雷電的恐懼開始瀰漫全身。終於想起來要做點什麼,於是拿起相機,打開後院陽台上的燈,只見一團白氣和黃色的燈光纏繞着,雨線像透明的燈蛾群發出很大的響聲撲向燈泡。後院已是黑咕隆咚,我只好打開攝影功能,站在落地玻璃後透過雨幕攝下一段天空裡忽閃着的橙色怒電,和近處燈光里急舞的雨。
隨着天地間猙獰變幻錄入小小的銀屏,我漸漸地忘記了孤獨和害怕,專注用鏡頭捕捉風雨里萬物細小的變化,心底里竟渴望暴風雨來得更猛烈更怪異。正在忘乎所以時,旁邊的車道上重重地響起了“砰砰砰”的捶門聲。開始我以為自己耳朵被各種嘈雜聲鬧花了,並未理會。接着又是三響,然後又是三響,顯得很不耐煩和不禮貌。我終於反應過來,趕緊沖向側門,同時把相機關掉。 一個高大的中年壯漢嚴嚴實實地堵在了門口,濕透了的白汗衫緊緊地貼着他肥碩的身軀,雨水順着濕漉漉的頭髮綹往下流,雙眼幾乎被雨水沖得只剩下一條縫,縫裡卻迸閃着憤怒的火星。不待我開口說“嗨”,他劈頭蓋腦地大喊“你家後院積水了,都流進了我的地庫里……” 我一聽頓時有點慌亂。這是我下家的鄰居,我家在半坡上,他家住在坡底,兩家的後院共籬笆,後院都很大,兩家的房子相隔很遠,平日裡很少往來。十幾年前我家剛搬來時,他家也剛買了這個房子,女主人隔着籬笆曾向我訴苦,說她家的房子沒買好,地庫漏水。後來他家每年夏天都在後院搗鼓,開始是小倆口,孩子們長大後,是全家老少五口,這麼多年了,年年後院裡堆積着挖出來的黑土堆。沒想到十幾年後,他家地庫漏水竟是我家後院的水導致的,這一下我是真的着急,馬上說“好,我立刻去疏通下水道!” 從抽屜里拿出手電筒,把裡面的電池翻轉接通,穿好雨衣又順手抄起一根拖把棍,衝進了後院,真的是以軍人的速度完成這一連串的動作。可那家還是等不及,在我剛衝進雨中那一刻,女主人在她家後院開始叫喚“怎麼還不出來?”我一聽有點生氣“這不我正來了嗎?” 後院真的漲水了,後三分之一部分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游泳池。越往前走水越深,雨衣的下擺浸到水裡,有點拖不動,心裡越急在深水裡越走不動,等慢慢地挪到下水道口時,腳趾縫也被人字拖鞋磨破,水都到了大腿根,有點站立不住了。雨繼續狂怒地傾瀉,閃電卻從遠處挪到了我頭頂的上空,連接兩聲接地大炸雷把我小時候對雷電的恐懼又炸了回來,心裡一邊想着“下一個雷一定會打到我了,下一個雷一定會打到我了……”一邊彎下腰到水裡摸索管口的位置,手不夠長,拖把棍又不好定位,最後還是用手找到了下水口,搬開蓋在上面的鐵板,然後用棍子往裡捅了幾下,再用手一探,感覺一股水流繞着手指,把手往下帶。好了,通了。 這時那個男的不知何時來到身邊,看到我那副狼狽模樣,口氣軟了一些,問道“你丈夫哪去了?怎麼不在家?”“上班去了。”“你知道嗎,我家地下室進水很多年了,我花了幾千幾萬在上面了,一直找不到原因,現在我知道了是你家後院的下水道堵塞了,然後水就滲入地下,又滲進我家,並導致地面上的水通過地下室窗戶流進我家地庫。”blah,blah, blah …… 我滿心同情地聽着他絮絮叨叨,突然一激靈:“哎呀,就算是我造成你家地下室漏水,難道它值得我被雷電打死來補償嗎?”於是我對他說:“下水道通了,但我不敢保證是否會再一次堵上,我去打電話叫我先生,我允許你呆在這裡觀察或幫忙,但是你看到的,正在閃電,大楓樹下,雨里水裡,安全不安全你自己看着辦。”說完我就返身往回走,那男人愣了一下,便乖乖地向我後院的門口走去。 等先生到家時,依然是瓢潑大雨,但閃電已經移往別處。從我們家遠遠望去,坡底的那條馬路已經完全淹水了,市政府搶修車正在疏通街道旁的下水道。遠處不時響起不知是消防車還是警車尖利的警笛,抽水機轟鳴聲伴着風聲雨聲雷聲。我們後院裡的下水道似乎又堵上了,先生拿起那根拖把棍捅了幾下,沒用。於是他想到拿更長一點的東西來。我倆這邊在商量如何把下水道疏通,籬笆那邊,鄰居一家三口,男主人女主人外加一個兒子一字排開站在籬笆邊上,質問的質問,描述的描述,傷心的傷心。 男主人不斷重複他家地庫漏水,花了幾千幾萬了,妻子為此已經生病了。男孩在旁邊補充,他們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找原因,總也找不出,現在終於明白是我家院子裡的下水道堵塞造成的,“你看你看,這水成了游泳池了,一點流動的跡象都沒有”這男孩說,竭力保持一種壓抑了的平靜的口氣。那女主人雖然尖着嗓子,我們倒沒有在意她說什麼了。我偶然跟他們解釋說,現在你家地下室漏水還不知是什麼原因,我家院子裡積水是從未有過的,這是第一次,而且你看到的,你們家門前的街道都進了那麼深的水。 說實在的,先生已經被他們一家的無禮激起了怒火,他一直保持沉默,低頭在搗鼓下水道。這時,他抬起頭來對我說道:“不行,我得去拿一根長棍子來。”我說“哪有什麼長棍子。”他說:“別着急,我把幾根接起來。”我說“不太可行。” 先生對鄰居一家不理不睬的態度,在我們這番中文對話後,終於激怒了那男人,他高聲問道“他在說什麼?怎麼不說英語?”我強壓怒火,禮貌地解釋我們在商量找一根更長的棍子來,不是和你們對話,所以沒必要用英語。他說:“好,好,你們先到我家的地下室來看看,看看都成什麼樣子了,牆壁和地板不說,我的冷暖系統都在水裡了。來來,過來看看,這可是幾千幾萬的損失。”我反問道“您難道沒有房屋保險?”他愣了一下說“沒有!”說真的,我倒是想去看看,一來是真的關心,二來也想表示一下同情,平一平他們的氣。但先生阻止了我:“不要去,你聽我的,現在他們把所有的責任和損失都推在我們的頭上,已經是官司上的事情了,不要貿然去他家,免得真打官司時我們理輸,何況他們這麼憤怒,難保不出安全問題。”聽聽先生說得有道理,我停住了腳步。那男人更加惱火了,開始高聲叫起來。本來出於對他們的同情和理解,一直克制着很禮貌地對待他們,這下終於忍不住了我也高聲反擊:“這是大暴雨,是天老爺的問題,沒有誰能幫到誰!”“我不是在你一敲門就馬上冒着雷雨出來疏通了嗎?我先生不是馬上回來了嗎?你還要我們怎麼樣?你憑什麼認定你家地下室漏水是我們造成的? 我家住這裡十多年,從未發生後院積水的情況,也從未需要疏通下水道,這是第一次,第一次,你難道不記得嗎?”頓了頓,我緩和了一下口氣:“我可能會去你家看看,但不是現在,現在我們要先疏通下水道再說。” 已是深夜12點多,那一家人看看沒趣,就悻悻然地離開了籬笆。豪雨還在緊密地下着,毫無歇息的跡象,坡底街道上的積水被搶修人員疏通流盡,但我們後院仍舊是一池止水。接長棍子的辦法被我否定,我們一籌莫展地回到房裡。忽然我想到google一下。於是全身濕漉漉半抬屁股地坐在電腦旁,雙眼緊盯着屏幕,手指飛快地敲進各種關鍵詞搜索,那情形一定像極了電影裡某個雨夜謀殺案的場景。終於找到了一個好方法:“用高壓水龍頭對着下水道沖”。先生一聽一下跳了起來,對對,好辦法。我一想,呃,有點不對,我們這個下水道現在是處於深水裡,堵住的管道里也充滿水,如果高壓水龍頭一衝,自來水肯定不會沿水管走,會反流回來的。於是又鍵進一些關鍵詞,這一下出來了“把小毯子在高壓水龍頭後面一寸處捲起來用繩子捆住,形成和下水管一般大小的堵塞物,堵住管口,阻止高壓水回流”。我們倆高興得不得了,馬上付諸實施。果然,效果真是出奇的好。 手電筒光柱里,烏黑的水面上漂着零零碎碎的小雜草--那是先生前一天除草時留下的--在看不見的漩渦帶動下,緩慢地往下水道口聚集,又緩緩地下沉。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拿着手電筒透過籬笆的縫隙,往鄰居家的後院晃了晃。只見他家後院的地面此時似乎還高出我家後院,草地分明還是草地,從他家窗戶里射出的燈光在草尖上細細的水珠之間跳躍,和我家黑咕隆咚的後院比,他家後院地面簡直是泛着光明。也就是說,他家整個院子根本沒有積水! 這是怎麼回事?我家在半坡,他家在坡底,現在是我家院子成了一個大湖,而他家院子只是濕草地!我找到一個高一點的地方,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用手電筒往他家那邊的籬笆根一照,一堵高約2英尺寬約三英尺的小壩沿着籬笆赫然出現在眼前,小壩上還新栽了好幾棵松樹和柏樹苗。那就是說,本應流經我們兩家後院的水因為這道矮壩,全部堵在我院子裡。這樣一來,就加重了我家下水道的流量,碰上這種強降雨暴的情況下,下水道根本不走不了這麼多水。走不了水,形成了池塘,平日裡被草糾纏在地面上的雜草落葉便浮上水面,隨水衝下下水道時,形成了堵塞。 還有另一個原因(當時的猜想),坡底街道下的下水道由於幾乎整個小鎮的水都匯集在那裡,在今天這種情況下,也有可能走水不行,甚至有水往上回流到我們院子裡。 一番分析下來,我們兩個心裡都踏實了一些,至少他家地下室漏水不是我們的問題了,而我們院子積水則是他家新築的壩導致的!於是我倆拿出相機把那個矮壩和新栽的樹苗拍了幾張照片,以防萬一。但是不管怎麼樣,他家漏水實在是值得同情,特別是經過了差不多13年,都還沒有得到治理,所以,我要先生先去睡了,我就坐着看水一寸一寸地退去。一直到第二天天亮六點多鐘,雨才停,院子裡的水也差不多退盡了,我吁了一口氣,本以為他家會早早起來觀察情況,到時我便和他們好好說明一下,哪知一直沒有動靜。 早上10點多鐘,兒子心急火燎地趕回來了,昨天上半夜他一直在skype上和我們保持聯繫,了解整個情況,他擔心我們和鄰居有話說不清,便趕了最早的班車。可直到下午六點多鐘,那家才開始有動靜。兒子走到後院,隔着籬笆問了好,然後問他們,你們這個矮壩是什麼時候築的?答道今年。兒子又問,你家有沒有和我家一樣的下水道,答有,很多年前我不知道它有何用處,給堵了,而且現在都不可能再恢復。兒子便開始跟他們解釋,哪知他們一聽怒火萬丈,粗暴地叫道不要和我們說了,我們法庭上見! “法庭上見!”先生怕我害怕,說也沒關係,人在北美不打官司不算生活完整,何況這是民事官司,積累點經驗也是好的。不過他還是打算親自去和鄰居解釋一下,也許兒子出面不正式,所以他們才不理會。於是第三天清早,先生和我走到他家,敲門。女主人打開門一看是我們,立即說“我很忙沒有時間,不會和你們談任何事情,有話和我的律師去說!”隨即把門關上。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們馬上掉頭前往市政廳。市政廳一位專管民宅下水道的工程師接待了我們,耐心地聽了詳細的情況後,他說道:“你這個下水道不屬於市政廳管轄的範圍,一定是通過他家院子流到坡底的市政下水道的,如果說有下水道堵塞發生,以兩家的籬笆為界,堵在你這邊由你們負責,堵在他那邊由他們負責。至於說下水道堵塞導致水滲入他家地下室,這是不可能的。按道理說,你家的下水道口附近的地面,應該比他家後院的地面要稍低,用以接納來自四面八方的水,也包括來自他家的,現在他家築了一個壩,把他家本應流向你家下水道的那一部分水攔住了,加上他自己把自己的下水道口堵了,所以他家院子裡的地表水在百年不遇的暴雨中,直接翻過他家地下室窗口進地下室了。這個情況下,你們一點錯都沒有。” 於是我們告訴他鄰居要打官司,這工程師說,“這個,他可以去告,但是他不會贏。另外他有權在他的院子裡築壩,但是一定不要對你們的院子有害。否則,你們可以申請要求他撤掉。現在既然你的鄰居提出要告你,那麼你們就只有等法庭的通知。” 市政廳的答覆給我們吃了定心丸。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儘量阻止他們去告,雖然這種官司我們不會輸,但時間上賠不起,即使打贏了,人家那種狀況,難道我們還開得了口要他們賠償?回到家後,我在網上查到關於加拿大如何拍私人領地不違法的依據,於是先生和兒子各拿一架相機,跑到後院非常招搖地對着他家後院和自家後院拍了起來,目的就是要讓他們看到,我們已經開始收集證據進行反擊。他們一看,也慌慌張張地拿出相機對着我們拍,不過他們是躲在房間裡偷拍。見此滑稽可笑的對拍情景,兒子哈哈大笑說,偷拍是不會被法庭作為證據採納的。 兒子當天下午返回學校後,找到一位律師諮詢。律師的分析和市政廳工程師的一樣,不過多了一段這樣的話:“如果你的鄰居找律師做代理,律師不會接這個案子,會勸他們打消這個愚蠢的念頭。但你知道有些人不是很聰明的,不撞南牆不回頭,也許會自己去。如果那樣,你願意找我做代理,就是500元一天外加出差費用。” …… 兩個多月過去了,鄰居家的後院仍然堆着黑土。也不見有人敲我家門送法庭文件。這個忍了很久沒有寫出來的故事也終於出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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