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ollowing is from 靈之舞. I have the book, but I am too lazy to type it, and here is what I can find from web.
"不要取悅於你的觀眾。這是一個真正藝術家的秘訣,也是一個人生表演着的秘訣。"
“靈魂,一個歌者,一個舞者,一個表演者。真誠、虛偽、自欺、羞愧、懺悔、孤獨、自尊……都是它的面具。”
"我從我的生命之瞬間暈眩中已經看出並相信:人生是藝術,是迷人的。美的。孤芳自賞的藝術,是可怕的、可羞的、難以隱忍的藝術”。
“人們說,愛就是‘占有一個人的心’,而不光是占有其肉體。但這樣說是自相矛盾的,或僅僅是象徵性的說法。因為‘心’是不能‘占有’的,能‘占有’的就不是‘心’。真正的愛是永遠的焦慮。擔憂,是對被愛者的自由所抱的恐懼和期望(因為對方有可能不愛我,但又永遠有可能愛我),是對對方的‘真心’的永無止境的試探和對無望的愛的永懷希望的追求,是在無條件的奉獻和自由的獲取這兩者之間的永恆的矛盾,是幸和不幸的不斷交替和互滲;在幸福中埋藏着不幸的預感,在痛苦的間歇中才有片刻的銷魂”
靈魂的面具——關於《靈之舞》與鄧曉芒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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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5月,東方出版社“東方書林之旅”的《靈之舞》出版了。它悄然地,然而卻是有力地在青年知識分子中流傳開來。
今年47歲的鄧曉芒是湖南長沙人,現在是武漢大學哲學系博士生導師,從事西方哲學史研究,特別對康德哲學和胡塞爾現象學用力頗深。
《靈之舞──中西人格的表演性》討論的主題──比如真誠、虛偽、自欺、羞愧、懺悔、孤獨、自尊等等,我相信很多人在晚上入睡之前都思考過千百遍,但是最後,為了擺脫失眠,大多數人就用“同心無愧”草草收場了。只有鄧曉芒把他們這一代人的所感、所歷、所思用一種哲學的方式表達了出來,“ 把歷史、文化、社會心理都凝聚在個人內心體驗的能動的感性結構中來考察和評述,以給當代人破碎的心靈重新提供一個相對完整的‘世界感’,最終為人們在現實生活中的進取和開拓提出一種可供選擇的態度”。
鄧曉芒:魯迅的小說也經常被誤解,他的很多話被認為偏激、怪癖。我就不甘心,魯迅當年做了那麼多痛苦的反思,應該有一個形式把它固定下來。
比如魯迅先生在《狂人日記》中的那種自我剖析就是非常深刻。“我未必無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幾片肉,現在也輪到我自己”,“有了四千年吃人履歷的我,當初雖然不知道,現在明白,難見真的人”。魯迅並沒有因為自己是“無意”的而停止懺悔。
祝曉風:也就是有所謂“原罪”的意味。
鄧曉芒:是的。這種懺悔和巴金老人的懺悔是不一樣的。巴老無疑是當代文化人中最具懺悔意識的少數人之一,他那用全部生命的力量呼喊出來的肺腑之言,讀之下淚,聞之驚心。但是巴老懺悔的前提或最後結論卻是:一個人只要真誠,只要及時地“下決心”“不說假話”,本來都可以不犯罪。俄狄浦斯懺悔的是自己的自由意志成了犯罪行為,巴老懺悔的是自己“違心地”干出了卑劣的行為。俄狄浦斯懺悔自己“幹了什麼”,而巴老則懺悔自己本應干而“ 沒幹什麼”。這是很不一樣的。這種不徹底的懺悔意識在張賢亮的小說中曾有極為生動的表達。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認為魯迅所達到的深度我們還沒有人達到。
祝曉風:雖然魯迅說過,我寫小說大抵是以己度人,但是,小說中的人物思想真的是代表魯迅本人嗎?
鄧曉芒:可以這樣說。魯迅的偉大不在於他沒有隱私、沒有陰暗、沒有精神勝利法,而在於他敢於正視這些,就像盧梭正視自己一樣。這絲毫無損於魯迅的偉大。
祝曉風:兩周前碰到王小波,他也說,人首先應該有個人的尊嚴。比利時一個彈丸小國,既沒有導彈,也沒有多少“金牌”,但是在任何國際場合比利時人都是很受尊敬的。
鄧曉芒:建立“小我”的人格是很痛苦的一件事。魯迅很早就意識到這一點。這不僅需要對外部因素的抗拒,更主要的是對自己內心中惡的東西進行批判。建立“小我”的人格不是什麼很光彩、很輝煌的事情。
祝曉風:完全沒有紅衛兵的那種輝煌感。不過,《靈之舞》強調個人人格的建立,別人會用這樣的理由來反駁:人生活在社會當中,不可能完全孤立、封閉,“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
鄧曉芒:不錯,馬克思說過,人在其現實性上,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這個“現實性”我認為就是人的“感性”,也是人的一種“普遍性”。但是這種普遍性不是抽象的,它要通過一個個具體的人來實現。“我”在別人身上看到的是“我”,在這種“關係”中,“我”得到進一步的肯定。
祝曉風:可是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一直難以建立起“小我”,難以建立起獨立的人格。“我”在別人身上看到的恰恰是“無我”。我們有的是明君、忠臣、孝子、烈婦,卻絕少有像魯迅這樣的“人”。
鄧曉芒:“人”沒有屬於自己的內在規定性,沒有隱私,就算不得真正的 “人”。文革中的那種“觸及靈魂”,“靈魂深處鬧革命”,都是把人當成一件可以隨時打開的、沒有內心世界的物件。那個時候,人沒有沉默的權利,而有的時候沉默的權利比說真話的權利更重要。
建立“小我”的人格,還意味保持人的一致性和一貫性,當然這也是一種普遍性。李澤厚《批判哲學的批判》中對康德主體性以及“自由”的理解我不大同意……康德的主體人格是一種邏輯上的一致性。人都有自由意志,自由意志和自由意志之間必然有衝突,自由意志和自由意志之間不相衝突的那一部分就體現出一種普遍性。貫徹這一部分就能保持一致。你發脾氣打人,卻不允許別人發脾氣打你,這就是沒有保持一致。“五四”精神魯迅堅持下來了,而周作人沒有堅持下來,最後什麼都無所謂,當了漢奸被國人唾罵也無所謂。這就叫沒有人格的一致性。有的人朝三暮四、見風使舵、投機取巧、賣友求榮,這些事都是沒有人格的。他今天這樣明天那樣,今天擁護明天反對,對上司是一副面孔對百姓是另外一副面孔,他沒有人格的一貫性。一個人要一開始就知道我應該有一副什麼樣的面孔能夠一輩子堅持不變。
祝曉風:也就是選自己的一個人生角色。
鄧曉芒:是的。這樣一副面孔才叫做“人格”,它是人的本質。這樣一種面具是真正的人自己的面具,而不是做給人家看的,這樣的面具就是我靈魂的面具。
祝曉風
中華讀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