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停留在你的鎖骨位置，對，就在那裡，沒錯……繼而向下，那裡一般是胸，而女同學的胸一般總比男同學要大而且柔軟一
些，看着老師的手……不要停留太久，否則你會興奮……唔，唔……再向下，轉左或者右，停在肚臍上……這是個敏感的位置，也是
人體的分界點……30年前，兩派人曾經因為應該向上或者向下而展開激烈大戰，結果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不要着急向下，慢
慢來，慢慢來……等一下，老師去一下洗手間，你們自由活動先。”

　　真希望30年後的生理衛生教師能夠這樣身體力行地授課。不像我們小時候，一個矮冬瓜一樣的婆婆，對着黑板掛圖上的半拉人體，
面無表情用一根教鞭指指點點，所有對於女性的美好聯想被徹底打殺。

　　中國的正統文化里，下半身從來都是個缺省詞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已經被人罵作淫褻之音，真可憐那些古人，正人君子
不齒的花間詞現在看也平常得很，倒是在民間，下半身一直是一種有生力量，怎麼也消滅不了。中國的淫穢小說是世界上最黃的，這
一點舉世公認，連最偏遠山區最沒文化的農民一開口，也立馬三兩個黃得沒牙的段子，嚇得你一愣一愣的。

　　中國開放20年，下半身漸有勃起之勢。有人說這是人心不古，天下大亂的先兆；也有人不覺得，只是說，下，再往下，再往下一
點，也該興奮一下了，要不就憋壞了。

　　興奮的結果是人變得越來越像動物，一切直指下半身那一點。很像早期的歐洲文藝復興和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美國，因為苛例的
解除，和薄迦丘、馬爾庫塞一類“下半身思想家”的鼓譟，肉體狂歡取代了一切形而上，但意大利人很快發現，肉慾並不能帶給他們
真正的解放，整個時代的反思接踵而來。現在美國最流行的是什麼？禁慾。

　　但歷史上也真有幾個能將上下半結合得比較好的年代，不多，多是經濟繁盛或者思想狂飆的年月。比如唐朝，唐明皇后院剛剛撬
了兒子的老婆，前面也裝沒事人上殿議事，別人也不怎麼着，這要放在“去人慾，存天理”的宋代肯定不可想象。再比如晚明、唐
寅、李漁，不比今日美女、妓女作家之流遜色多少。

語言下半身

　　台灣人柏楊曾說：“即是接吻，我們的文學作品中便從來不提，其它文獻中更沒有一點涉及，好像中國男女一個個都道德得不像
話，從不接吻似的。”

　　事實上有人考證中國古代人還是接吻的，但都換了一個比較文雅的稱呼。比如“檀口香腮”其實就是兩個人的口部纏絞運動。中
國文字經常玩這些小把戲，比如前些年，北京的報紙在報導一些真實情況時，不得不用一些髒話，但大眾媒體又不能寫得太直接，所
以“牛逼”、“傻逼”，在報紙上就成了“牛×”和“傻×”。結果很多青少年就不說“牛逼”、“傻逼”了，改口為更時髦的“牛
叉”和“傻叉”了。

　　正是因為某些詞彙某些語言的難登大雅之堂，才造成私底下帶色段子的普遍流行。當下聚會宴餐，早已是無段子不成歡。同時漢
語的歧義和多義性又是最豐富的，兩個月前流行的一個段子是這樣說的：20歲，聯想，30歲，奔騰，40歲，方正，50歲，微軟，60
歲，松下。上下半身水乳交融。

學術下半身

　　別以為學術都是上半身。上大學那會兒，讀的是管理學院，老看不起經濟學院。大一我們學西方經濟學，他們學馬克思政治經濟
學。我們嫌他們土，他們覺得我們不入流，是下半身。很像20世紀80年代初經濟學在中國受到的冷遇：經濟學嘛，經世濟用之學，不
過是世俗的學問，北大每年招收近30名各省市文科第一名，大多去了中文系，不像現在，抱團一樣投奔經濟學院和管理學院。

　　經濟學家那時地位也低：現在當紅的經濟學家吳敬璉厲以寧什麼的那時都默默無聞，不像現在，走到哪兒都被記者追着跑，出場
費都要好幾萬。

　　經濟學博士盛洪曾經發表《不道德的經濟學》，引起經濟學內部大分裂，學術至上還是道德優先？聽起來如同上下半身之爭，一
樣的無意義。

制度下半身

　　130年前，有一名英國男子因在公園湖中洗浴而被判有罪。在18、19世紀，英國法庭根據是否讓公眾感到不舒服為依據來給公開
裸體者量刑，最長的刑期為無期徒刑。1986年以來，英國將公開裸體視為違反公共秩序法，一般處以罰款。

　　中國沒有類似明細而嚴厲的規定，但假如一名成年男子在公眾場合裸露，則會被視為耍流氓，給以罰款或刑拘。當然女人裸露就
另當別論，那可是比當街打架都好瞧的熱鬧，警察叔叔都想看看。

　　當下在大中城市流行的人體寫真讓很多人看不過眼，說讓警察管管。警察叔叔查查法典說，首先人體寫真不是出版物，另外，作
為一種商業行為，人體寫真的拍攝和傳播含不含挑逗性內容很難確定，再說挑逗也只是挑逗攝影師，不關你事，況且又牽涉到個人私
隱，不好管。

思想下半身

　　中國人說，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既不可被別人輕易碰，也不可被別人隨便看。所以中國人的裸露總是有限，小寡婦的手要是
被男人摸到，回去是要自己砍掉的，春宮畫裡人也少有赤條條的，再加上身材天生不好，還要緊緊纏起來，露還不如不露，索性就不
露了。

　　有一個笑話：一個中國人到裸體之風盛行的德國旅遊，海灘上大家都不着寸縷，他也照辦，德國人很驚異，說：你們的辮子呢？
我們好長時間沒在這兒見到中國人了，上一次還是你們清朝。即使在國內海灘，最常見的景象就是：中國人先是扭捏不肯脫衣，後來
脫了，也是白花花一身肉，終年不見陽光的樣子。

　　有媒體曾經報道，哈爾濱也有天體浴島。各地媒體聞風而至暗訪，結果發現就是一群上了年紀的老頭在光腚游泳，記者們嘆為觀
止，回去寫了報道登在報上，有老婦看了很生氣：這些老不死的，老不正經。

商業下半身

　　“‘裸體’價銷售，全程三‘賠’服務”，別擔心，這只是諧音的宣傳口號，不是來真的。

　　很多國內企業在召開廠商聯誼會之後，總愛來一台娛樂節目：一個模特隊，穿着清涼的三點式，飯桌間走來走去。酒足飯飽之後
備感賞心悅目。

　　這已經算是比較文雅的了，更多的是在大街上，廣場上，隨意搭一個台，內衣秀，模特秀，首飾秀，當然不秀身體是沒人來的，
台下觀眾眼睛大吃冰激凌。

　　也有人看多了，覺得不刺激，就坐飛機，跨洋過海，去泰國，去荷蘭，看脫衣舞，看鋼管秀，回來覺得樣樣不過癮。也有人觀摩
回來不服氣，說：其實我們可以做得更好的，就是政府不讓呀！

文學下半身

　　作家劉震雲在談論美女作家關於“下半身寫作”的時候開玩笑說：在身體的下半體，似乎沒有地方可以握住筆，也無法用它來輕
按鍵，也許是腳趾頭吧。

　　我猜那些破口大罵“下半身寫作”的君子們一定沒有看過亨利米勒或者薩德的小說，《上海寶貝》和《烏鴉》之類的書怎麼可以
算是下半身呢？頂多不小心沾了下半身一根體毛而已。在網上，隨意輸入“性”，你可以找到無窮無盡的性愛小說，篇篇爆過衛慧不
知多少，他們才是真正的“下半身寫作”。

　　毫無疑問，文學來自於經驗。而一個有經驗的人又怎麼少得了性經驗呢？只可惜，在以前的文學裡，我們是讀不到的。我們讀到
的是愛國主義、忠誠、善良、勇敢與堅強。誰都知道，這些不過是印在書上的字罷了。

　　魯迅曾經說過，我們的同胞，看到了半隻裸臂，就想到了整個裸體，想到整個裸體，就想到性交，想到性交就想到雜交，想到雜
交，就想到私生子。在衛慧和網絡出現之前，中國的少年們從有刪節出版的古典名著裡面尋求性的疑惑，圖書館裡所有的《三言》、
《二拍》都被髒手摸得黑糊糊的，少年們站在書架旁，從那些惹人遐想的格子裡探尋世界和人身的無窮奧秘。

　　徐志摩70年前已經會說，別擰我，疼！直到今天好多人還不會說“疼”這個字。他們說，我要挺過去。讀者以為他們真的挺過去
了，其實他們沒有。

　　而且她們的下半身從未甦醒過。衛慧說，我已經濕了，更多的人，沒有說，但她們也濕了。

電視下半身

　　作為無償的真正老少皆宜的媒體，電視其實是最不能下半身的，可惜這一點我們走在了前面。

　　中國製作的很多電視節目裡都有赤身小孩玩耍的鏡頭，所有的部位一覽無餘，中國人不當回事，小孩子嘛！知道個啥！1998年特
大洪水報道中，一個解放軍戰士去救一個困在樹上的五六歲的小女孩，小孩身上的衣服都被洪水沖走了，中央台的鏡頭未加任何處
理，在美國CNN播出時，小女孩的性器官被遮蔽。中國電視製作人員可能不會想到，當年五六歲的小女孩有朝一日也會長大，不知道
成年的她見到這些宣揚英雄業績而被頻繁播放的鏡頭會做何感想。

　　20世紀90年代初熒屏“名著改編熱”的時候，因為該拍的都拍完了，有人惦記起了《金瓶梅》，有人寫了40集的腳本，20多家攝
制單位搶着要拍。性，總是迴避不過的，導演的說法是，可以拍得含蓄而有美感。

　　還好，這部電視劇後來夭折了，我們沒能欣賞到那些唯美的性愛鏡頭，估計也含蓄不到哪兒去。頂多是男人光着膀子，女人穿着
兜兜，兩個人抱着，滾啊滾啊，鏡頭轉移到紅蠟燭上，畫外音是女主角喘啊喘啊。看得大人不解渴，小孩很好奇：阿姨怎麼了？生病
了嗎？

　　還有一部電視劇《黑太陽731》，裡面暴力鏡頭接着一個，但也在中央台的黃金檔播出了，估計成千上萬的祖國花兒朵兒看到了
不少。

　　早先的衛星電視電影台每周會播一部三級片，但都將時間設定在周六深夜，估計那時孩子早已睡去，飲食男女們又在那個時刻最
接近人類的原始狀態，需要一些催情的刺激。據說，中國內地很多夫妻關係改善都是從那一時那一刻開始的。

電影下半身

　　因為聲畫合一，銀幕上的下半身總比上半身來得更直接更富衝擊效果。早在上世紀初電影剛剛問世的年代，就已經有私下拍攝的
性愛鏡頭在法國和意大利的上層圈子裡傳播。那時候的人們就已經知道，一個美麗的女性侗體就遠比摘香蕉的猴子或者疾馳的火車更
有看頭。後來電影有了聲音，嘉寶能說話了，一段纏綿的床上戲遠比哲學思辨般的對白更多捧場客。這也是喬伊斯的《尤利西斯》難
以搬上銀幕的原因，也是每個電影分級制度健全的國家色情電影長盛不衰的原因之一。

　　中國電影禁止性，甚至一度禁止接吻，曾經有過“社會主義中國，當前最重要的是擁抱和接吻嗎？”這樣的笑話。事實上在資本
主義的美國，最重要的也不是擁抱和接吻，當時沒有接吻鏡頭的美國電影已經很少，最厲害的是電影《唐璜》，一共接吻191次，平
均53秒一次。

　　像這樣的電影如果出現在上世紀80年代初的中國，肯定被老幹部們刪減得只剩一分鐘，只能放片頭和片尾字幕。一位20世紀80年
代初走紅後來去了美國的女電影明星描述那時候接吻的經驗：閉上眼睛，想像是在親一塊豬肉，拍完之後大哭一場，好像失了身，回
去使勁洗啊洗，嘴唇都洗破了。

　　1986年，謝飛執導的《湘女蕭蕭》中，女主角蕭蕭最後沉江時，劇情要求是被剝光了衣服，需要側面的背部全裸鏡頭。女主角娜
仁花當時已經算個小明星了，不肯演，於是用了替身，為防走光，身上還罩了厚厚一層肉色內衣，拍攝用的是遠景，一閃而過。

　　當時已經有盜錄的黃色錄像帶在各圈子裡流傳了，那時候聚眾看黃色錄像是要坐牢的。群眾的胃口被調得很高，希望看到國內女
演員寬衣解帶的呼聲也越來越強烈。於是，首部冠以“成人不宜”的電影《寡婦村》取得了票房驚人的成功。

　　很多人記得這部電影公映時的盛況：萬人空巷，放學的小孩子比過年還興奮，趴在影院大門的門縫上使勁往裡瞅，結果什麼都沒
看到，還挨了失望而歸的家長一頓栗爆。有人向組織反映：只看到了女人肚臍眼。

　　這以後“成人不宜”就越來越成為一種噱頭了，《瘋狂的代價》、《畫魂》、《紅櫻桃》宣傳時都有意無意地利用了這一點而取
得成功。國內導演也開始打一些察邊球，或者乾脆就弄國內國外兩種版本，比如《楊貴妃》，“貴妃出浴”一場戲，國內看到的是周
潔露出個頭和小半個肩膀，國際版本可是啥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這就是在國外的好處了，中國電影《寡婦村》、《畫魂》、《紅櫻桃》到了國外都是適合任何年齡人士觀看的，可能是國外小孩
子的免疫力強些。在好萊塢，許多光彩照人的大明星米雪兒菲佛，莎朗斯通，黛咪摩兒都演過裸露戲，照樣嫁人生子，別人也不會把
她們看成色情明星。當然也有不露的，像朱利亞·羅波茨，那是因為她身材太差，片商怕露了沒人看。

　　在歐洲，女星除衫更像吃飯一樣隨便。法國人奉為國寶的女星伊莎貝爾·阿佳妮，出演好萊塢電影《迷離宮》，甫出場就是一個
正面大全裸，嚇觀眾一大跳。另一位法國人的小甜心蘇菲瑪索出演安東尼奧尼的《雲上的日子》，也是大剌剌一絲不掛上陣，法國人
照樣拿她當玉女看 。

　　反觀中國，內地女星一般是不能脫的，當然脫了也沒人看。這並不代表她們不脫，大款豪宅香車一到，什麼甜妹歌星娃娃臉歌星
脫得比誰都快，當然你看不到。

　　港台電影圈流行一句話“三點一露，欲嫁無路”，許多女星除非到了實在走投無路迫不得已才會以裸露打響知名度，所以她們拍
三級片一般是一邊哭，一邊拍，一邊還是做出很陶醉的神情，比如曾經名噪一時現在已經發瘋的女星陳寶蓮。

　　她們大多飾演一些風騷而放蕩的女人，這頗能代表普通中國人對於性的態度，性即使不是罪惡，起碼也是不潔的，一個女人喜歡
性，一定就是淫賤。所以中國港台的A片製作大多如留美作家陳燕妮所說“身材矮小，動作拘謹”，遠不如日本和歐美，把身體收拾
得乾乾淨淨，體力豐沛，動作幅度大，難度高，表情與聲音都很到位，相當之敬業。

藝術下半身

　　2001年1月11日，中國有史以來第一次人體藝術攝影大展在廣州中華廣場舉行。並未如媒體想象般轟動，20天的展期內，觀眾約2
萬名，平均每天只有1000人左右。

聯想到1979年的北京機場壁畫風波，20年間中國人的藝術觀念提高的何止一成。藝術，是無所謂上半身下半身的，明白這一點，我們
用了20年時間。

　　但也有人用更前衛的方式詮釋下半身——比如行為藝術。2001年8月12日，成都寬巷子“小觀園”，周斌，《溺墨者的N次尖
叫》。對此當地記者有生動的描述：

　　昨日下午2時，樹木蔭蔭的小觀園後院，一口盛滿稀釋墨汁的巨大瓦缸靜靜在那兒已經夠讓人好奇的了，突然全身赤裸披散着長
發的周斌快步穿過人群跨坐進瓦缸中，在眾人還沒回過神的當兒一頭溺入水中，半天才露出一顆濕淋淋的頭顱仰天大叫吐出一句詩：
“太多的酒！”然後又一頭扎進墨水中，在快憋不住氣的時候鑽出頭來叫出第二句詩：“太多的肉！”如此反覆18次，隨着一聲“砌
一座墳墓埋葬魔鬼”，周斌終於念完了由金斯伯格《羅爾區的感懷》而改編成的詩作，最後一次潛入缸底。這時，缸底傳來“砰、
砰、砰”的敲擊聲，“嘩”的一聲，缸破水流，眾人一聲驚叫四處逃散，躲避橫溢滿地的墨汁，而周斌蹲在破碎的瓦片中喘息片刻 後
飛快地消失了。

　　這樣的下半身，你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