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般的云朵(ZT) |
送交者: 爱晚亭 2002年09月29日05:26:39 于 [新 大 陆] 发送悄悄话 |
这不是故事。因为我就是那个女儿。拿着照片我问:“爸,你怕什么啊?”母亲抢着替他回答:“再来一次运动,这还不是里通外国的一大罪证。” 姐弟五个里,我是唯一爱听父母讲过去的故事的,经常还能听到眼泪花花的。有如此用心的听众,父母自然知无不言,所以我有权威来讲讲关于父亲的故事。 父亲根红苗正,贫农出生。地主子女出身的母亲对此颇有不满。这个不满不是针对他的出身,而是对此出身的由来。这下,我又少不得偏一下话题,讲讲父亲的祖辈。我们家祖上是“湖广填四川”时从湖北迁来的。爷爷的爷爷辈在父亲的语焉不详中成为四乡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一年春节回老家,父亲站在场院门口,右手有些艰难地从左到右180度角地一挥,对我说,“这前面的田,一直到那边竹林,我爷爷说原来都是我们家的”。当年的我眺望着远处依稀仿佛的竹林,感受着父亲落寞的语气,小小的心里居然也有了宫女似的幽怨了。 作为曾经富过的一个佐证,父亲又讲了一个故事。爷爷的小爷爷从小爱习武,家里还特地为他建了跑马场,让他练骑射,去考前清的武状元,也能光大门楣。可惜还没等到县上会考,一个不慎从马上摔下来,不治身亡。一个家族的兴衰通常也在眨眼之间。到了父亲的爷爷那一代,五个兄弟一分家,一个大地主变成五个小地主。几个兄弟经营不善,田产越卖越少。倒是我曾祖家那支一枝独秀,几个兄弟的田产到有一半被他们买下。可惜好景不长。曾祖强迫被委以保长一职。这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尤其是在年成不好的时候。催租能催出人跟你拼命。不要把我的曾祖想成《抓壮丁》里的王保长。我的曾祖心很善而且胆小,他经常替乡里实在交不出的交租。谁让乡里乡亲都是一个姓的族人,还都是三竿子打得着的亲戚呢。有一年,曾祖护送一个乡的租担到了县上。粮食过了镑进了仓却忘了扯回条。回去再要人家不认了,曾祖只好自己赔上。自此我们家走上了破落的不归路。 我爷爷那代又是兄弟五个。分家还不是落败的主要原因。他们都抽上了鸦片。那时的四川,抽鸦片就象现在的打麻将一样盛行。不抽的只是抽不起的。父亲所说的连穷人都要抽鸦片的原因是:“操田太苦了!抽口鸦片,寒冬腊月里下水田都不怕。”抽了几年,田越来越少,爷爷乾脆把田都卖了,开了家烟馆。那时的四川,鸦片馆也象现在麻将馆一样郁郁葱葱。上门的顾客不多,烟倒多让开馆的自己消受了。一来二去,到解放时,我们家当当然然地落了个贫农成份。又谁说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父亲功课很好。小学毕业考初中,县中发榜时,自己只往排在后面的名字里找。找了几遍没找着,正难过得要哭,一块去看榜的朋友地大声叫:“你的名字在第一版呢!” 父亲有一个挺拔瘦削的鼻子。 他时常摸着自己的鼻子叹息,“如果不是鼻粱太细了,我都当飞行员了。”初中毕业时飞行学校招生,父亲过关斩将,最后一关到成都面试,最终功亏一溃,就败在这鼻子上--鼻粱太细,不适合高空吸氧。垂头丧气打道回府的父亲也不是两手空空,飞行学校给最后刷下来的人每人补贴了20块钱。在当时,这可是笔大数,父亲已经被地区的省重点中学录取, 他用这钱交了学费,剩下的还足足能应付几个月的生活费。解放了,农民还是穷。父亲得的助学金光用来吃饭还嫌不够,每学期都要为学杂费生活费犯愁。寒假里,还和大爷爷烧了炭,走50里路送去卖,赤着双脚,走在冰天雪地里。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上小学时领唱这首歌的我从未想过我的当着工程师的父亲有过这样的青少年时代。 高中第二年,大鸣大放的风刮到学校,父亲和朋友的热血也沸腾了。俩人走村窜户,交上一篇洋洋洒洒的农村现状调查报告,反映的一个中心思想-- 农村饭不够吃。他们还在为自己为民请命沾沾自习,风向突然变了。所有诬蔑伟大的社会主义的阶级敌人都得到了清涮,成份不好的同学被开除,凭着贫农这个出身,父亲只写了几份简查,受了个团内警告。“上当了阿!”父亲每每讲到这就追悔末及。“谁让你们不知天高地厚的?”母亲在一旁撇嘴,“我就只贴了语文老师的大字报,说她上课爱压堂。”这次踩地雷的影响是深远的。按照父亲的高考成绩完全可以上川大,西南名校,离家又近。那会政审很严,全凭中学老师推荐。老师对父亲说,“有你那张大字报,就算我推荐你去川大,人家也不会录取你,还是去外省学校吧。”于是他便远走云南大学,找阿诗玛去了。说远走,一点不夸张,虽然云南紧挨着四川,铁路还没修好,从老家到昆明,一路颠簸能用七天七夜。
阿得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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