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维:转学的故事 |
送交者: 乐维 2010年09月21日10:55:14 于 [新 大 陆] 发送悄悄话 |
(一) 留学B大学 80年代末,粱南经过两年的考托,考G和申请,终于接到B大学的录取通知和全额奖学金资助。顺利办好护照与签证,离开在国内的研究所,来到中西部的B大学化学系。在录取材料中,有一封物理化学助理教授J博士的信,告诉他她的研究方向,希望他能来B大学加入她的研究小组。 粱南是那种典型的学生样子,瘦瘦的,中等个,戴一付白边深度眼镜,书生气十足。国内名牌大学硕士毕业,三十岁的年级。他很会读书,不用怎么下功夫就可以学得不错。上研究生时,有一点“烟酒生”的毛病,虽然学习上照当时时髦的话说, 他也常常是“饭前便后做学问”的主 - 就是主要是玩,读书是靠抽空读的。 他本来也不想出国的,但眼见同学一个个在留美的大潮中奔向了美利坚,在国内的同学越来越少了。单位里上班无所事事,领导没有水平却喜欢发号施令,瞎指挥。让他觉得呆下去太无聊,终于下决心联系留学。因为工作忙没有时间,加上自己也有点轻敌,掉以轻心,托福,GRE考得都不是很好。申请的好学校要么不给资助,要么给一点点。只有他没有看上眼,被他当成候补的B大学给全额奖学金,而且还有一封J教授亲自写的信,告诉他是她亲自去系里推荐他,希望他来了以后选她做导师。当年不是全额奖学金很难拿到签证,而且他家里也没有钱。没有办法,他就只好来到B大学留学。 B大学是一所具有宗教背景的私立大学,学校不大,本科生研究生一共加起来也才七千多人。以本科教学质量好闻名,本科在全美国排在70多位的样子。在中西部,B大学毕业的学生在企业界享有很好的声誉。因为B大学教授与学生比很高,教学质量很好,学生学得很扎实,毕业生的能力都很强,所以用人单位都愿意要。但在研究方面B大学投入很少,研究水平高的教授也很少,每年招的研究生不过200多名。每年新入学的中国留学生30多人,按国别算是留学生最多的。如果加上研究水平的综合排名,B大学在全美位于250-300名的位置上,属于三流大学。 J博士三十二岁,比粱南大不了多少。身高一米八二,体重一百八十磅在美国女人中也是少见的大个子。她笑口常开,不修边幅,经常穿一条牛仔裤,看上去很平易近人。毕业于著名的G大,毕业后去另一所也是著名的M大读的博士后。这样的简历是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但是三年前她来B大应聘教授时,系里很多教授却觉得她专业水平不行。虽然懂得很多前沿的术语,但理解不深。做的研究也只是按照指导教授的要求做,并没有自己的什么想法,独立研究的能力很让人质疑。但因为B大的女教授比例太低,所以校方很希望J博士能进来增加B大的女教授的比例,还承诺如果化学系聘请J教授,学校将拨50万美元作为她的科研启动基金。结果最终J博士击败其他比她条件好的侯选人人,被B大接受为物理化学助理教授,成为了J教授。 很多年以来,物理化学与无机化学是化学领域里最难找工作的专业。物理化学研究的是化学反应的能量变化和物理变化,像温度,浓度,速度等。是一门很理论领域。不像分析化学,非常实用。分析样品的成分,是什么,有多少。在医学上,工业上到处都需要。也不像有机化学,可以合成有用的东西。制药,材料,石化都需要。 但物理化学是一门重要的化学,教学还需要。现代物理化学的研究是现李远哲那些人名牌大学的教授做的,因为物理化学研究也钻到基本粒子里面去了,和物理区别不大了。名牌大学出来的博士也只能去大学当教授。工业界除了一些大公司招几个名牌大学的博士以外,就没有什么地方要人了。这也是物理化学教授很难招到美国学生的重要原因。 J教授的研究方向是分子动力学,与李远哲教授研究的差不多。但她的能力,研究经费等都远不及别人。所以来B大学三年,也没有发个一篇有份量的文章。学生也是很难招到,来了的也留不住。就有一个白人学生W,跟了她两年,没有要走的意思。但是W是那种老实木纳的人,不太聪明,一般认为他很难拿下博士学位。但他美国人,到时拿一个硕士找个工作还是可以的。这可能也是他没有走的原因。粱南觉得在她下面学物理化学,前途很暗淡。他没有绿卡,不可能像W那样。而且系里只对读博士的外国留学生给资助,在这里读个博士找工作根本不可能。 B大学化学系有三个物理教授,除了J,另一个C教授和S教授。C教授快70了,基本上退休了。没有安排课了,办公室还有一间,一个学期可能来几次。实验室还有一个,但因为申请不到研究经费,基本上是常年关门的。60岁的德国老头S教授,是研究正电子的。听起来很玄乎,众所周知电子就是带一个负电荷,现在说有带正点荷的电子,有点想说从西边升起的太阳那么古怪。粱南以前倒是听说过正电子,但了解很少。 S教授瘦高个头,总是衣着整齐,面带笑容,说话有条不紊。虽然不发脾气,但很讲原则。S教授虽然在正电子研究领域是领军人物,发文章很多,也出了不少专业书。但因为太理论而苦于一直招不到学生。不但是愿意学的人寥寥无几,而且他的理论没有很好的数学物理基础还学不好,所以他还对学生很挑剔。所以多年来都是光杆司令,手下没有学生。 (二) 令人刮目相看的中国学生 80年代初,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逐渐有一些中国学生公派或自费来美留学。这是三十年多年来从大陆最先来美国的中国留学生。公派学生基本上是各高校推荐,全国考试选拔。像杨振林,李政道主持的中美联合招考物理研究生计划(CUSPEA-China-U.S. Physics Examination and Application,1979-1989),以及后来吴瑞教授主持的“中美生物化学联合招生项目”(CUSBEA-China-United States Biochemistry Examination and Application,1981-1989)。北大化学系1982年CUSBEA留美的就只有10个人左右,很多学习尖子都没有机会。自费生最先是那些国外有亲戚或父母原来就是留美的,在美国有很多同学朋友。这些人也是非常优秀,而且早就为出国做了准备。 由于三十年的封闭,当时美国各大学对中国学生的水平完全不了解。但是这些中国学生来美后的表现却让美国教授们大吃一惊。那种通过CUSPEA, CUSBEA出来的不用说,大多自费出来的也表现卓越超群。北大化学77级一位同学Z在北大硕士毕业后,与1985年申请到Texas A & M 曾获诺贝尔化学奖提名的著名C教授下读博士。在入学的preliminary考试中,4门考试全部得了100%的最高分,创造了前无古人的记录,震惊化学系。从此C教授一口气连招8个北大学生。而Z在以严苛出名的C教授手下,只用两年半时间拿下博士学位,再创记录。从此化学系其他教授也纷纷开始招收中国留学生。 当时有成百上千的中国留学生象Z一样以极其优异成绩让美国教授们认识中国学生,改变着他们对中国学生的看法。渐渐地,中国留学生的名气开始大起来了,尤其化学领域,因为美国学生不愿学,教授们很难招到学生,来学的大多素质不高。中国学生都是最好的才能出国,所以一比就显得非常出类拔萃。 各个学校都开始青睐中国留学生。B大学的化学教授们当然不甘落后,他们名气不大,美国学生很少愿意来,物理化学就更没有人来学了。和很多非名牌大学的教授一样,因为形势所迫,几年前就开始招收中国研究生了。S教授,J教授四年前率先在B大开始招中国留学生。不过名牌大学因为不愁没有美国学生来,加上对中国学生不熟悉,不愿担风险而对招中国学生一直不积极,即使招也是只录取,不给资助。那个年月,中国人穷,没有资助基本上就不可能来美留学。而且美国大使馆对没有资助的发签证也很刁难,就是有部分奖学金的也常常被拒签。 中国学生在学习上的优秀表现慢慢地也让名校名教授们开始感兴趣。对于直接从中国招他们有顾虑,但对于在美国学了一年以上的转学生,他们很乐意接受。因为美国大学的成绩是信得过的证明,基本没有风险。而不少中国学生为了更好的前途,来美以后如果学校很一般,老板也没有名,或者专业不好,都会申请转学去名气好一些的学校,或专业好一些的老板下面去。一个想要,一个愿来,双方一拍即合。于是越来越多的中国学生到了一个名气一般的学校学上一年后,纷纷转学去好学校。这风潮一起,非名牌大学的教授们不干了。辛辛苦苦招来的人,学一两年以后就跳槽走了。一般第一年主要是学课,熟悉实验室,第二年才能给教授干点活,真正出活要到两年以后,课修得差不多了,实验也做得得心应手了。但名校这样来抢夺“胜利果实”,使得这些学生基本上还没有干活,或刚刚能干活就跑了。这些教授们成了给名牌大学输送好学生的“高级搬运工”。因此越来越多的非名牌大学的教授们开始表达对名牌学校这种挖墙角的做法的不满。B教授就因为招来的两个北大学生第二年转到一所名牌大学而大为生气,写信给该大学指责他们的行径与偷盗无疑。 在此压力下,美国大学各化学系私下达成一个协议,所有转学申请必须有指导教授的推荐信。在此以前,转学并没有这个要求。所以学生可以偷偷地联系转学,到时候通知一下老板,说我要转学走了,教授们做声不得。但是现在学生要转学,就得要自己的老板写推荐信。老板如果不愿意让这个学生走,他可能就不会写,或者答应写,但写一堆坏话,别人也不敢要。美国是一个自由的国家,转学是学生的权力,所以这个协议是变相不让转学。大家知道,这只能是口头协议,没有文字,大家照办就是。没有不让转学,只是要指导教授的推荐信,似乎合理合法。 从八十年代末开始,学化学的中国学生转学开始变得越来越困难。 (三) 前车之鉴 粱南对于在B大学学物理化学还是很不情愿的,也想转学,但别人告诉他要格外小心。说是在粱南来之前,J教授手下的一个中国学生小D就是因为想转学而被搞的很惨。原来小D偷偷地联系别的学校,但简历上写了他现在在B大学J教授下面做研究生。有学校的教授打电话给J教授了解他的情况。J教授知道了小D背着她在联系转学,当然不高兴。有一天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他:“你想转学?”。他说:“没有”,J教授说“XX大学的Y教授打电话给我,说你给他提交了申请?”。他见瞒不住就说:“那是以前”。J教授问:“那你现在呢?”,他被吓坏了,赶紧说:“现在不想了转了”。J教授说:“那好。不过你真想转,我还是可以给你写推荐信的。如果不想转,那就写一个书面的东西给我,说你安心在这里学习,不想转学了” 小D回去想了一晚,转学固然好,但如果那边不要,这边又把资助取消的话,那就只能卷铺盖回国了。心里还是很怕,于是第二天写了自己不再想转学,准备在这里好好干的“保证书”交给了J教授。 从此小D就不敢再联系转学了。但还是觉得学物化没有前途,干下去也是死路一条。思前想后,觉得我不转学,但在系里转专业总可以吧。放了暑假,有一天他找到J教授说:“我不想转学了。但我不愿意学物化,我想就在系里转一下专业方向”。小D是书呆子,对社会上的事不了解,在那里死扣字眼。但却不知道转专业与转学对J教授来说是没有区别的,反正你不在她下面干了。这下J教授火大了,说“那你去找别的教授问吧,只要有教授要,我没有意见”。 小D走后,J教授马上就去和系主任说了。大概是系主任和各位教授打了招呼,小D找那些他想去的教授谈时,竟没有一个教授表示要他,要么说现在没有项目,要么说没有经费。正当他一愁莫展时,他收到系里一封信。信上说:“因为有太多的优秀学生申请,下期的TA奖学金竞争很强。我们遗憾地通知你,我们不能为你提供下期的TA奖学金。但是你还是B大学的研究生,希望你能够在B大学继续你的学业” 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小D就是靠奖学金读书的,没有奖学金那怎么读啊! 当时已经是七月初了,离八月份开学就差一个多月了。他只好天天发信给别的学校,申请入学还得申请奖学金。因为入学也好,奖学金也好一般一月是截至日期,三月份基本就都定下来了。所以他的申请基本上都被打回,说你只能申请明年的,今年的名额都已经分配完了。 要是别人,也就任命了。要么想办法找钱,要么准备卷铺盖卷回国。小D书呆子死脑筋,尽管没有希望,还是继续发信,期待奇迹出现。反正是要钱没有,回国也不想。 大概是小D的恒心感动了上帝,或说他命不该绝。8月中,离开学只有不到两周的时候,L大学突然来信说,他们的一个TA因故不能来了,问他愿不愿意去补缺。他大喜过望,立即答应。马上买了飞机票去了L大学。这L大学虽然不算名牌大学,但总体排名比D大学好多了。后来听说他选了分析化学专业,也算满足了他的心愿了,只是这种绝处逢生的经历不但让他提心吊胆,而且别人也不可复制。 粱南不想搞到小D那种地步去,也太悬了。他也没有钱,没有资助那就得回国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做着实验,不让J教授察觉他的心思。他的基础很好,物理化学方面常常提出一些让J教授很惊叹的解释和建议。正因为如此,J教授更加想他能够在她手下读完博士。希望他成为她的第一个博士。 他觉得最好的结果是学两年,拿一个硕士学位,然后去别的大学读博士。但B大学化学系对刚来的外国学生说,TA,RA奖学金是为博士生设的,录取你们的时候就是为了你们都博士的。如果你们不同意,那么这TA,RA资助将会被取消。系里不会同意你们转硕士的。 因为大家没有钱,所以没有人敢说我们就读硕士,不要资助。粱南当然也不能例外。 他很聪明,过去在国内读研究生时就是有名的小诸葛。很快他就发现J教授在讲课和学术讨论中经常出现错误,有时候是基本概念的错误。他有时比较礼貌地有表达自己的观点来间接地指出J教授的错误。J教授也是明白人,知道自己错了。她倒很欣赏他的学识和新颖的观点,越发对他器重。虽然他感到J教授没有架子,能对学生能这么鼓励,让人感动。但从她的专业水平来说,让他很难下决心跟她学下去。本来就很难找工作的专业,跟着她 肯定学不到什么东西,浪费时间。 (四) 艰难的抉择 留下还是转走?他一直苦苦挣扎。留下前途暗淡,转走又谈何容易。虽然表面上说,没有谁不让你转学,但要你指导教授的推荐信无疑是与虎谋皮。老板欣赏你,当然不想让你走,还能推荐你去别的老板? 粱南有时想算了,我就是这样的命,何必去争呢?他老婆甘雁很快也办了F1过来了。甘雁是粱南的校友,学生物的,联系到了B大学的生物系读研究生。她生性活泼,英文很好,在生物系读得游刃有余。但是粱南的处境和苦恼她也很理解,一直也在劝他想开一点。她了解了一下,生物系的学生转学,没有那个学校要指导教授的推荐信的。都是不让老板知道,联系好了,通知老板说我下学期要转学去某某学校了。这化学界的做法似乎不符合美国的通行做法。 有了善解人意的妻子开导,加上将原来乱七八糟的家整理得井井有条,粱南回家就有可口的饭吃,心情要好多了。但对于憋在J教授这里学物化,毫无前途的处境还是像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一直不能释怀,常常独自唉声叹气。看着丈夫这么压抑,甘雁决定亲自找J教授谈谈。都是女人,可能好谈一些。她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不定J教授会网开一面。 粱南开始反对老婆为他说情,要说也应该是自己去。但自己碍着面子不敢去,后来觉得老婆去说说可能值得一试,因为自己确实不想再读下去了。 甘雁给J教授打了电话,约了一个时间。那天,专门穿戴整齐,然后就去见J教授去了。 甘雁来了以后还没有见过J教授,不过人都是那种很开朗健谈的人,所以完全没有拘禁感。两个女人商谈一个男人的前途,也是男女平等的一种体现。甘雁开门见山,首先感谢J教授招收粱南来B大学,也理解J教授看重粱南,不想让他离开。粱南也曾经想好好地学下去的,如果他能安心学,那么留下来是比较好的选择。但现在的情况是,粱南越来越不能安心学下去了,非常压抑。虽然我做了很多工作,但他确实心猿意马。如果这样下去,他不会做得好,到时你也会很失望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去学他喜欢的,把位子腾出来给哪些愿意来,又能安心做下去的人更好。这样对双方都好。 J教授表示理解,同时也说转学是学生的自由,如果粱南要转学,她会写推荐信的。但她确实觉得粱南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是她亲自去系里要的人,他才能被B大学录取并得到B大学的资助,这也是事实。而且她真的很欣赏他,很想要他留下来。做好了,将来她一定会推荐他去好老板下面做博士后,当然能不能成不知道。对于另外找别人,谈何容易。如果好找的话,也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而且来的人,也可能会像他那样不安心,到时又想转学怎么办。J 教授也向甘雁诉苦,说她来了三年了,还没有出一篇像样的文章,如果再过三年还没有什么有份量的东西,拿不到终身教授,她就得滚蛋了。 这让甘雁有点同情她了,她也不易。人都得为自己想。如果我是她,也会不想让粱南转学的。但从粱南的角度看,为了J教授拿下终身教授而牺牲自己的前途甚至饭碗合理吗? 最后两人似乎都理解对方,但却没有找到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办法。离开时表面很友好,但两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粱南知道了甘雁与J教授的谈话情况后,心里也不轻松。双方的利益没法交集,找不到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共同点。粱南与老婆商量后,决定公开转学。就是告诉J教授我要转学,她不是说过如果要转的话她会写推荐信的。唯一的问题是这个推荐信她不会让你看,她在里面怎么写,你不知道。好话是不太可能,如果能写的客观一点就不错了。其实这也是一件不可能任务。但粱南实在是不愿在J教授下面浪费时间了。 当粱南麻起胆子向J教授说了自己要转学的想法,希望到时她能写推荐信。J教授显出了不快,她冷冷地说:“我希望你留下,但转学是你的权利。我会给你写推荐信的”。 粱南知道她不高兴,但也别无选择。他知道转学成功的可能性极小,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实在不行,他就不学化学了。不转学,我退学总可以吧。反正老婆已经转为F1而且有资助,到时候他的身份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读别的,那学费哪里来?那条路也是没有任何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更加努力做实验,尽量让J教授满意。同时加班加点联系别的学校,甘雁也来帮助打印,发信。 很快一些学校有了回音,但都表明需要指导教授的推荐信。粱南选了几个自己最想去的大学,找到J教授,请她给这些学校写推荐信。J教授告诉他,她会写的。 (五) 唯一的面试机会 到了二月初,只有H大学来信说给他一个面试的机会。其他学校全部石沉大海,再无消息。H大学是全美响当当的名牌大学,尤其是生物医学研究在美国是最强的学校之一。这是他很想去的大学,能够给他面试的机会还真让他大吃一惊。他不知道J教授怎么写的推荐信,如果太差,怎么还有H大学的面试邀请呢?如果好,怎么其他学校完全没有反应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甘雁到很实际,说:“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既然有机会你就得把握住。现在好好准备一下吧!”平常很节省的她带他最好的男装店,花了几百美元买了一套西装,穿上一看,配上宽边眼镜,还真有点学者的派头。人配衣装马配鞍,原来过去那种邋塌样与穿的太差有关。 面试在二月底。粱南将接到H大学的面试通知告诉J教授,她看上去有点惊奇:“是吗?”,不过马上就很礼貌地说:“祝贺你!”。粱南乘机说要请几天假去面试,J教授问了时间,然后说:“你安排好实验,不要耽误实验就行”。粱南告辞的时候,她加上一句:“记住,面试并不等于他们录取你了。你还得努力”。粱南说:“那是”。 得到J教授的同意,他马上订了飞机票和旅馆,并将情况用Email和信通知了H大学化学与生物研究生招生主管教授L博士。 面试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提前一天,他穿上新买的西装,甘雁送他去机场。他飞到东岸的H大学附近的M市,坐车到了H大学附近的预定好的旅馆。第二天早晨他坐出租车到了H大学,按时到了化学系,见到了L教授。L教授40岁左右,中等个头,看上去很精神。说话不多,但言简意赅。L教授安排他上午与另外三个教授谈,有化学教授,也有生物系的教授。在见教授之前,带他到化学大楼与生物大楼转了一圈。边走边介绍H大学。粱南觉得H大学的实验室,实验设备都比B大学不知好了多少倍。更让他吃惊的时,这里教授的研究项目动咎上千万美元,一百万美元的研究经费那算是很少的了,大部分都是NIH(National Institute of Health)申请的研究项目。而在B大学,研究项目经费最多的教授,也就一百多万。J教授就只有50万,还是学校给的,自己还没有申请到任何研究经费(grant)。这让粱南看到了H大学的研究实力。 看了实验室,就去见教授们了。他们都很热情,很健谈。什么问题都问,生活的,专业的,甚至中国人的习俗。粱南也很坦率,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不过因为他常常看的很广,所以即使生物的一些问题,他也能答上一些。对他感兴趣的研究项目,他也问了很多问题,教授们很喜欢别人问他们的研究课题,尤其是那些真有兴趣而且又听得懂的人。教授们谈得兴高采烈,往往煞不住,时间到了也浑然不知。结果应该12点结束的,到了12点半才完。 L教授让一个中国研究生陪他去学校的cafeteria吃饭,随便介绍一下H大学的学生生活与中国学生的情况。 下午就是与L教授谈了。他来到L教授的办公室里,他还在忙着写东西。见粱南来了,就放下手中的工作,示意粱南坐下。然后谈起了自己的研究工作,那是一种结合化学与生物的边缘学科,听起来是很前沿的研究。与其合作的大多是顶尖大学里的教授,文章也都发在美国一流科技杂志上。粱南听得半懂不懂,但知道L教授绝对是一个很有水平的教授。研究方向也很好,不论将来做研究还是出去找工作应该都是不错的。 接下来他说,他过去是在南方的D大学当教授,也刚来H大学两年多,什么都还是刚刚起步。粱南知道D大学是一所和B大学水平差不多的大学,研究水平都是属于美国的三流大学。 L教授说,上午三个教授好像对你的印象都很好,觉得你基础知识很扎实,知识面很广。这些都与L教授的感觉一致。 L教授觉得说得差不多了,就问粱南有什么问题要问吗?粱南说:“我是不是你招来的?如果来了,你是不是就是我的指导教授了?”。L教授有点吃惊:“不。我说招生主管教授,是我推荐你来面试,但不等于是我招你来的。我们有专门的招生委员会,大家讨论后才能决定是不是录取你。虽然我觉得你应该没有什么问题”。L教授停了一下说:“至于你来了跟谁那是你的选择。如果你愿意跟我,我当然很高兴。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多找些教授谈,选一个最适合你的教授”。 粱南想起在B大学,J教授早就说他是她招来的,一开始就让他去她实验室干活。虽然后来走形式地填过一张选教授的表,但他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选别的教授。过去先来的中国学生也都是谁招来的就跟谁。所以他才问那个问题。其实他倒是很愿意跟L教授的。听了L教授的话,他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H大学真是不一样。 L教授见他发愣,就问他还有没有别的问题。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个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给我面试机会?”。L教授对这个问题似乎没有准备,不过稍稍想了一下后,他说:“在看你的材料时,我发现你的各方面都不错。但你的指导教授的推荐信把你写得很糟糕,糟糕到有点令人致信的地步”。粱南心里一下提了起来。L教授说:“具体怎么写的我不便说。正是因为这个推荐信,才促使我下决心给你面试机会。我倒要看看这个学生是不是这么糟糕”。 粱南不懂了:“你为什么要一个指导教授推荐信很差的学生来面试呢?”L教授说:“问得好。我过去也在名气不大的学校当教授。我的研究越做越好,慢慢地在我的研究领域里开始崭露头角,系里虽然很重视我,但是对我想转到别的大学去却处处作梗。我联系外校时,他们给我写的推荐信也是非常的不好。但我做的工作,我的成绩别的学校的教授都知道,最后他们还是拦不住,但搞得很不愉快。我知道有这样的人,所以让你来面试”。 粱南明白了,L教授有过类似的经历,猜到了他的处境。所以能反常规地给他面试机会。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只有H大学的面试,其他大学都毫无反应。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是不可能理解他的,更不会有这种胆魄给面试的。他很感动地对L教授说:“非常谢谢你,L教授!”。L教授笑笑说:“不用客气。你确实很不错,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其他教授也是这么看的。回去等消息吧,预祝你一切顺利!” (六) 离开B大学 面试一完,粱南怀着兴奋的心情打电话告诉了老婆面试的情况。甘雁感慨地说:“你碰上好人了!看来这次很可能要成了”。他回到B大学后,没有将在H大学的面试的细节讲给任何人听。L教授问他面试怎么样的时候就敷衍地说“好像还可以吧,但不知道他们是要不要我”。他知道不能将L教授的话说出来的,那可能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对J教授在推荐信里把他说得一无是处,他虽然预感到了,但心理还是很受伤。如果H大学不要他,他还能在这里忍受下去吗?他觉得很难。 三月,H大学的录取通知来了。他被录取为研究生,TA奖学金,秋季入学,L教授为暂时导师。他终于可以走了,这让他长舒了一口气。那是周五的下午,他借口去图书馆查资料,走出实验大楼,在附近的草地上漫步。树木开始含苞吐绿,小松鼠四处追逐。初春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带点凉意的春风清新扑面。一些男生们在玩橄榄球,发出充满欢乐的叫喊声。仰天望去,蓝天白云下几只海鸥在翱翔,顺着海鸥,他看见了若隐若现蓝蓝一片的密植根湖。粱南觉得自己像那些海鸥,被放出了鸟笼,终于可以自由飞翔了。 还是刚来的时候赞叹过校园的美丽,后来学习压力,担心前途,他都是急匆匆在校园走过,不再留意四周校园的树木花草。今天突然觉得校园真的很美。 他将收到录取信的事拖了两个星期才告诉J教授,怕J教授想不开。J教授听到后还是显出吃惊的样子,虽然只说了“祝贺你!”,但看得出她很失望。他知道,她也有难处。他还是应该好好给J教授干完这个学期。只是跟着她,自己可能就连饭碗都没有了。离开是别无选择的事。 这是粱南对离开B大学心里的一块阴影,毕竟L教授帮过他,也很赏识他。甘雁很理解L教授此时的心情,她有很大的压力,前途并不看好。所以他们对转学的事都比较低调,怕刺激L教授不好的心情。一些中国学生很想知道他是怎么联系到H大学的,他也只是说很走运,碰上了一个很理解人的教授。当然这也是事实。 五月中,学校放暑假了。他与甘雁去了H大学一趟,租好了房子,准备八月一日搬过去,因为Preliminary Tests还有Orientation 都会在开学前进行。甘雁也开始联系H大学,希望明年也去那边与他团聚。生物联系起来毕竟要容易一些,没有听说要指导教授的推荐信一说。 然后他与甘雁一起开车去邻州同学那里玩了一周,一起去野营,划船,钓鱼,好好放松了一下。回来后,他收到了B大学的成绩报告,惊奇地发现,J教授给他的化学研究(research)的成绩是C。这是他从来没有得过的低分,过去都是A,A-。事实上个学期他干得很好,做出了不少东西来,L教授还准备整理一下发一篇文章了。这样做让人有点不舒服。不过他知道J教授的心理不好受。反正H大学已经录取,这个成绩已经无关紧要,他最后自己宽慰自己。 暑假的其他时间他就待在家里看书,准备H大学的开学前的Preliminary Tests。 七月三十日,粱南把一些生活用品和书籍装上自己的那辆12年新,$1600买来的老corolla, 与老婆告别,离开生活了两年的B大学,驾车往东边的H大学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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