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兴冲冲地从颇有现代化架势的首都新机场推着行李车从出境大厅
最后一道门卡走出来的时候,不由得一怔:只见眼前人头攒动,在这
里迎接远方亲朋好友的人们脸上个个露出热切的表情,争相朝大门方
向拥挤。穿着漂亮制服的保安不断地喊着:“别挤啦!别挤啦!绳子
都快断了”。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大门出口有两条绳子,本意是给刚刚
下飞机的旅客们留出一米多宽的过道,只不过早被挤得七扭八歪。我
一边往外冲,一边不停地回答两边没有抵港航班信息人们提出的同一
个问题:“您是哪一个航班?”
打的
刚刚出了机场大门,就被另一帮迎候客人的人拦住:“打车吗?”
“打车吗?”我虽然要打车,但不想打黑车,所以没有理这些人的茬,
在冷风中老老实实地排队等候。等我终于上了车,舒了口气,关上车
门以后嘴里不由得习惯地吐了个外语词:“OK,咱们奔五棵松!”。
说实话,我这话刚一出口,就有点后悔。我要去五棵松没错,可是这
一句OK可就见外了,明摆着从国外回来,等着挨宰吧!出我意料之
外,司机老兄一点没有要蒙人的意思,而且把自己的老底端了出来:
“嘿好,赶上一好活儿。今儿这仨小时没白等。上次在机场排队等了
仨小时赶上一个老外,要去丽都,二三十块钱的活儿,要不看在人是
老外,真想把他撂下。”一路上,司机滔滔不绝,从刚刚贯通的四环
路和在建中的五环路,到前两天大雪堵车形成国际车展奇观,长安街
上哪个路口能左拐(为什么只有这些路口能左拐),还有正冒烟的热
电厂其实并不会污染城里,为什么他坚决反对拆除出租车上司机座位
保护拦,自动排档车比手动排档费油,最后说到一个“傻逼”黑车司
机从西客站到北京站宰了外地客人一千多块被警察捉住的故事……真
可谓地上的事儿全知、天上的事儿知道一半儿。
这跟着的哥坐车顺带长学问这么好的事儿,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
北京市委副书记龙新民在市委召开的一次会议上就把出租汽车司机“
京侃”和足球赛场“京骂”和乘车秩序混乱列为北京三大问题,要在
2002年上半年重点解决,争取达到顾客不说话司机也不说话的目
标。其实照我看,这“京侃”不是什么问题,但最让客人不喜欢的司
机座位周围的栏杆,不仅不雅观,而且明摆着把顾客当作劫匪嫌疑人,
您说您这是凭什么?!
正好这天晚上我又外出。寒风中,我把晚报叠成卷,大衣领子竖起来,
毛线帽子拉到耳朵根以下,露在外面的大概只剩下眼睛。伸出手拦车,
好几辆出租都一反常态,不理我的茬。怪了!当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停
下来,我拉开车门,看见司机眼睛里分明写着“恐惧”二字。十几分
中的路程,司机愣是一个字儿没说,提前达标。暗自好笑之余,我也
对的哥们也有了更多的理解,那防护栏杆暂时不拆也罢。
换钱
比起的哥们的古道热肠,北京的银行白领小姐上下嘴唇一碰发出的那
一声清脆的“不”字,就好象三九天里吃冰棍儿,整个让你凉到心窝
子里。
我要说的是在北京换钱的经历。也巧了,我开户的中国银行在我们刚
刚入住的公寓楼下开了一家分理处,这下可方便了。一进门,最显眼
处竖立的一块有关换汇的告示牌清清楚楚地告诉顾客什么情况一律不
换汇(比如国外旅游一律通过旅行社换汇,看来中国人出国旅游还不
能自己想出去就出去,一定要通过旅行社),什么情况可以换汇(探
亲留学),换汇的限额是多少(不超过2000美元),换汇需要什
么证件证明(其中最复杂的情况需要八份文件)。哈哈,幸亏我是来
给国家做贡献的,要把手里的美元换成人民币,你再多的限制也与我
无关。再一看汇率,美元现钞兑换价只有(每百美元)819元多一
点,而旅行支票汇率高达826元以上,我看着手里的旅行支票不禁
庆幸起来。
随着扩音器里传来防弹玻璃后面那位“看不出脸上擦了粉”(国内广
告流行语)的小姐一声“您好!”,我从一米线后走近窗口递过去5
张面值1000美金的旅行支票。小姐把支票在眼前晃晃,显然在检
验真伪。检验毕,小姐问:“带护照了吗?”我再递上护照,小姐把
个护照从前翻到后面、再从后面翻到前面,又很专业地问:“带购买
协议了吗?”好在我真带了购买旅支时给我的那张纸头,递上。不知
小姐是不是因为念不懂纸头上的英文,所以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拨电话。
终于,小姐把所有要走的东西都推给我,说:“不行,您这个我们不
能办。”“为什么?”“我们这儿不能办!”听这意思是这儿不能办:
“那哪儿能办呢?”“分行。”
没辙,打的奔20里外的东城分行。经过王府井东方广场时看见这里
有一个中国银行门脸,挂的是“支行”的牌子。支行是比分行大还是
小呢?试试看吧。一进门看见一对正在换钱的老外,只听见男老外流
利地用汉语说:“我听不懂。”小姐不厌其烦,又吧哒吧哒地用北京
话解释了一遍。虽然老外们依然一脸茫然,但毕竟是钱换到手了。轮
到我,我递过去旅行支票。小姐还是把支票在眼前晃晃,问:“带护
照了吗?”又问:“带购买协议了吗?”10分钟后,小姐终于把等
额人民币存在了我的帐户上。成了!别急着走,我还有一件事要办。
我对小姐说:“我还要给我在建行的购房还款帐户转帐。” 不料,
小姐想也不想马上回答说:“不行,这个我们不能办。”“为什么?”
“我们这儿不能办!”“分行能办呢?”“哪儿都不能办。”“那怎
么才能办?”“取现金,再到建行存上。”
还是在一旁的经理给出了个主意:“您要是怕背一包现金不安全,我
们可以派人陪您到建行。”这么好的服务态度,我还能说什么呢?不
过,我当时还是暗暗下定决心:当外资银行来北京开业的那一天,我
立马就去开一个帐户。
绿了
漫步在北京的大街上,触景生情,不由得哼出正在走红的“人民的亲
外甥”雪村句式:
“老中回国到北京,乐了。市政当局耍戏法,绿了。”
如果说北京的天空的颜色还只能说是准蓝的话,北京街头的草木那叫
脆绿,绿的叫人不忍相信。您还别不信,据《北京晚报》权威消息,
仅2001这一年,北京人又种下了579万株树。可惜到了秋后叶
落归根,冬天的树就成了刺猬的背部。怎么办?有关当局在西单文化
广场这样一些繁华地区栽了一些在热带常青的椰子树。也许您会感到
奇怪:这椰子树能在北京活吗?老外!这本来就是死东西,是高科技
塑料或者纳米一类材料制作的椰子“数”,不落叶,不用浇水,还能
保持鲜绿的本色。
除了种树和种“数”,2001年北京人还铺下了363万平方米的
街边青青草,城市的绿化覆盖率比2000年又增加了1.86个百
分点,达到38.2%,人均公共绿地增加了0.32平方米,达到
9平方米。草地多了,难免被行人践踏。保安们就多了一项任务,专
门盯着行人的脚,时不时的提醒:“不要进入草坪!”我回母校清华
朝拜,发现草坪面积也增加了许多,而且过去用以保护草坪的栏杆也
已拆除(比如大礼堂前草坪)。这里似乎没有保安,那么怎样保护草
坪不被破坏呢?文人自有文人的办法,他们在草坪上树立了一些诸如
“已有阳关大道,何必另辟蹊径”、“青青的草,怕你的脚”的警示
牌。让我最喜欢的是这一句:“距离产生美感”。
要说这年头的草也邪门了,怎么到寒冬腊月天也不打蔫儿,依然生机
勃勃,好似吃了“脑百金”一般。有一位清华朋友透露说,这草其实
不是国产,而是洋种,所以抗寒。我听了老大不舒服,我们的月亮没
有人家圆也就罢了,难道连草也是外国的绿?好在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外国人脑袋瓜子绝对绝对没有咱中国人聪明。天黑以后到北京街头走
一圈,您会发现除了路灯以外,还出现了大量“绿”灯。我说的绿灯
不是交通标志灯,而是专门用来照射街边树木、草地的绿色探照灯。
绿灯一开,不论是真树假树,国草还是洋草,“绿色北京”的氛围立
马就显现出来了。照这趋势发展,2008年绿色奥运,还真不是说
着玩玩儿的!
其实,绿色乃是一种理念,应该体现在多方面,不仅应体现在视觉上
的绿色,也应体现在听觉上的绿色,嗅觉上的绿色,感觉上的绿色,
行动上的绿色,生活上的绿色……要是“绿色北京”、“绿色奥运”
的概念仅仅是视觉上的,那敢情简单了,我们只消到处连上电线挂上
绿色的灯泡,然后喊一声:
“开灯,上绿彩!”
疯狂
那天我去复兴门百盛闲逛,五楼上美食中心的各种风味食品真真地令
人垂涎欲滴。正眼花缭乱之中,忽然听见兰州拉面的摊主大声招呼我:
“Hello!Hello!”这就怪了!他怎么知道我会说英语?
难道在国外呆了些年头,连长相也变得像老外了?要不就是穿得太土,
让人看出来是从国外回来的?得,就冲这个,就买他一碗面。端着大
海碗,正要离去,只见摊主继续在大声招呼其他客人:“Hello!
Hello!”敢情人家平时就说英语,而且对谁都说。
北京这样的人还不少。从百盛出来,乘地铁路过天安门站的时候,忽
然听见我身边一直在依偎在一起的少年男女说话。女孩说:“亲爱的,
英语里‘天安门’怎么说?”男孩拿腔捏调地回答说:“Tian-
an-men”。北京人真是可钦可佩,借用《大话西游》一句经典:
“I服了you”。
在王府井新华书店,一上楼看见一大帮人不买书,却围着一个电视看
录像。屏幕上那个中年男子正在京行一场蛊惑人心的演讲:“我特别
喜欢犯错误丢人,因为你犯的错误越多,你的进步就越大。如果你想
一辈子不犯错误,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当你80岁的时候,你仍然只
会讲‘My English is very poor’……朋
友们,请大家暂时把脸放进口袋里,只管大声地去说,重要的不是现
在丢脸,而是将来不丢脸!”一打听,这电视上这男生叫李阳,乃是
“疯狂英语”创始人,。如果您被他说服了,只消花上1980元(
不含教材费),可以参加一个为期15天的“封闭强化集训营”,和
大师学习“五大发音秘诀”、“神奇的发音手势”、“三最法”以及
“一口气训练法”。
前一阵子,北京市民学英语办公室在首都体育馆主办了一场“万人疯
狂英语夜”,上万人在首体里跟着李阳齐声大喊:“I enjoy
losing my face!”。晚上7点才开始,下午2点就
有人提早来抢座位,首体工作人员说这比今年这里的任何一场打腕演
出都要爆棚。此情此景,令李阳老师更是激情澎湃:“如果在北京这
么好的外语氛围内都教不好英语,我只好自杀了”。
你还别说,北京的英语学习氛围就是好。打开收音机,广告里传来一
个少女嗲嗲的声音:“我要Happy到底!”打开电视,一个大腕
儿模样的人,伸出大拇指喊了一嗓子:“城外诚家具,OK!”走进
电影院,银幕上真正的大腕葛优对洋人说:“我也I love y
ou您!”
大腕
大概只有上过李阳集训营的的人才能品味今年贺岁大片《大腕》(英
文名是“Big Shot's Funeral”)的京味幽默,
因为不仅影片中的外国人(包括日本人)一律说英语,连中国人说话
也掺和英语。比如影片开始葛优在对美国导演解释什么是“喜葬”时
是这样说的:“耶耶,Chinese seventy year
s以上的old people die,no bad fini
sh,is good finish……Every body
cheers……就是葬礼很happy。”
身在北京,你可以不看《大腕》,但你不能说你不知道《大腕》。大
腕还没上映,地铁、公交灯箱、车站站亭甚至住宅小区看板广告依然
是大腕广告遍地。翻翻报纸,整版整版的报道渲染“合拍巨制”、“
好莱坞大牌明星加盟”以及“宝马首次赞助”;打开电视,“中国的
伍迪-艾伦”冯小刚冯导和影星英达、葛优、关之琳喋喋不休地说:
“买票看我们的《大腕》就好……”;走上街头,路边一溜儿站着一
排卖盗版光盘的小贩,用神秘的声音向路人打招呼:“要《大腕》吗?”
禁不住这般诱惑,《大腕》刚上映当天我就直奔首都电影院。一下出
租车,就有票贩子模样的人走上来问:“有票吗?”不知道他认定我
有富裕票要出手还是要兜售黑市票?且不管他,我直奔售票处。一打
听,晚上八点半有一场,现在离开演还有半个小时,但标价30元的
零售票早已售罄。这时在一旁守株待兔的二道贩子上来搭讪:“要票
吗?”“多少钱?”“45”“官价30块一张怎么你就卖45呢?”
“我等一天了,就赚这么点钱。”最后以40元一张成交。我为了保
险起见,把票拿到售票处让坐在里面的大姐瞧了一眼,确认是张真正
的《大腕》票这才放心。大姐好心地告诉我说:“你往前挤,不对号。”
我仔细看了看票,只见上面虽然印着座位号码,但是下面还加了一行
小字:“不对号入座”。再仔细看看这票,上面印着“团体票”,原
价12元一张,这些票贩子们赚大发了。
8点20分,上一场电影散场,里边的人想挤出来,外边的人想冲进
去,一派围城景象。两个多小时过去,一点不得要领,就是一个犯神
经了的房地产开发商的疯话还能记得:
“……建就建最高档次的公寓,一定得是最好的黄金地段,雇法国的
设计师,电梯直接入户,最小的户型也得四百平方米,什么宽带呀光
缆呀卫星呀,能给接上的全给接上,楼上有花园,楼内有游泳池,门
厅站一个英国管家,戴假发特绅士的那种,业主一进门有事没事都得
说,我能帮您做点什么?一口地道的伦敦腔,倍儿有面子。社区里再
建一座贵族学校,用哈佛教材,一年光学费就好几万美元,再引进一
个美国诊所,24小时候诊,就是贵,治一个感冒都得花万儿八千的。
您说,这样的公寓卖多少钱一平方米?两千美元?那是成本,四千美
元起。你别看贵,还不打折,照样好卖。你得研究业主的心理,愿意
掏两千美金的业主也不在乎再多花两千。什么叫成功人士?就是什么
贵买什么,做房地产就得这么做,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当我从《大腕》围城里冲出来的时候,我深深地体会到:拍电影,开
发房地产,或者干什么营生其实都一样,不求最好,但求最贵,只要
您别忘了“接轨”就成。
接轨
北京天文馆斜对面,在有中国特色的法式超级商场家乐福的大门口,
我的朋友指着人行道上一个坑对我说:“看见了吧,这就是接轨。”
我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捉摸了一会儿还真闹明白了:这叫无障碍行人
街,方便残废人—抱歉—残疾人轮椅通过。只是,这么小一窄坑,不
知要是真有一个轮椅摇过来,能不能上来。
您还别说,只要稍微留心一下,这接轨的事满北京都是。如果您开车
到赛特,找不到车位,管理人员会示意可以将车停在停车线外,其他
车的前面,但是有个条件:不能拉手刹。这样一旦被挡住的汽车要走
时,管理人员只需要稍稍用力一推,就可以为其他车辆闪出一条通道。
一般北京开车人都不放心:不拉手闸,车让人推走了怎么办?管理员
会耐心地解释:其实这很正常,国外好多地方都这么着,接轨嘛。
我们都在美国大片里看见过警察动手之前先亮出证件大喊一声:“我
是警察!” 从去年十一起,北京的警察在执行公务的过程中,也开
始向当事人出示最新的《北京市公安局警察证》。新的警察证为与国
际接轨,在封面上不再沿用传统的“公安”的称谓,而改为“警察”
并附有英文。而且,《北京市公安局警察证》制作上采用日本的专利
工艺,警徽则采用进口不锈钢制作,使用了美国研制的二维条形码技
术。
记得去年回国读到在车箱里贴着北京地下铁道总公司自订的进站乘车
守则,印象非常深刻。十条守则中共有八条“严禁”、一个“服从”,
其中第九条是“盲、聋、呆傻人,行动不便的老人,残疾人,学龄前
儿童,精神病患者和酗酒者要有家属或保护人陪同进站乘车。”看着
有点别扭吧?今年改啦!“呆傻人”三个字已经被“智障”两个字覆
盖。这地铁里接轨的事还不尽局限于这种表面文章,你知道不知道乘
地铁自动扶梯上楼或下楼时应该自觉靠右站吗?新年前这些天,北京
地铁管理局加大力度,在地铁电梯旁边共安置了174块“请靠右站
立”。为什么要靠右站立呢?北京专家们说:乘梯靠右站是国际惯例,
这样可以把左道让给有急事的人。不过,不知道专家们注意到没有,
北京地铁扶梯有点窄,即使乘梯人一律靠右站,恐怕还是无法留出足
够的空间让有急事的人从左侧快速通过。
不过,这接轨也不是万能的灵丹妙药。元旦那天,398路公共汽车
行驶到成府路东口时,一位40多岁的男乘客突然说:“我的手机被
偷了!”按接轨的思路,咱们先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如果在国外遇到
这种事儿,人家会怎么处理?报警?认倒霉?找保险公司?我看都不
如北京女售票员这招儿好,只听她对全车人大喊: “哪位乘客‘拿’
错了手机,我数1、2、3,大家闭眼,请那位乘客把手机放在地上。”
见没有反应,售票员又喊:“我再数三声,如果还没有人把‘拿错’
的手机扔在地上,我就要报警了”。三声未到,手机便落在那位男乘
客的脚下。“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