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裡出來, 已經是早上五點多了. 天下了點小雪, 清白色的一片. 太陽還沒有出來, 但天並不很黑.

我裹了裹衣服, 連打了兩個寒顫. 我偷偷打了個哈欠, 還沒完全清醒過來. 五分鐘前, 我坐在醫院的長椅子上, 正在好夢中得意, 被二姐拿我的信用卡摔在我的臉上, 一下子給嚇醒了.

二姐砸醒我之後, 氣呼呼地向外走去. 而我當時睡得是滿頭大汗, 口水流得老長, 驚醒之後半天也沒明白過來我到底是在什麼地方. 看見二姐的背影, 趕緊追了上去.

追到快到醫院門口, 後面一個護士大聲喊二姐的名字. 二姐停住腳步, 轉過身來, 差點跟我撞了個滿懷. 我斜出一腳, 剛好躲開二姐, 卻一下撞在門上, 幾乎釀成流血事件.

護士剛要說些什麼, 看見我的狼狽樣子, 抿着嘴笑了. 她看了二姐一眼, 卻朝我說了幾句關於二姐的注意事項. 例如多休息, 別激烈活動, 過幾天複查, 複查前不能開車等等. 我連忙點頭答應. 護士說完了, 上下打量了我兩眼, 把我看得渾身發毛. 她沒再說什麼, 轉身走了.

我總算回想起事情的經過來了. 一把抓住二姐的手腕,"你怎麼樣? 沒事吧?"

"我死不了, 不用你管." 二姐甩開我的手, 朝門外走去了.

我緊追兩步, "你的酒也醒了?"

二姐不理睬我, 只管在前面走着.

我搖了搖頭, 被冷風一吹, 完全清醒過來了. 我大聲嚷嚷到, "我的酒還沒完全醒呢. 你往哪裡走呀? 你認識路麼?"

二姐停了下來, 她是個路盲, 出門總是不分方向.

我慢慢走了過去, 脫下我的外套給她披上. 風一吹, 汗全凍在了臉上, 透骨的冷.

二姐雙手做了個推讓的動作, 被我堅定地制止了. 我順勢問道, "你真的沒事了?"

二姐點點頭. 我笑了笑, 說到, "你什麼時候醒的?"

"剛才.你這人怎麼這麼糟糕, 我都昏過去了, 你卻睡覺去了."二姐終於開始發泄她的不滿了.

我心裡一下踏實了. 女人麼, 最怕不說話. 一開口說話了, 就說明沒問題了.

我嘴上卻說, "吳湄和我把你送過來的. 她可能幹了, 我也幫不上忙, 就去填了個單子."

"吳湄是誰?" 二姐問道.

"就是昨天酒吧里的小姑娘."

"哪個小姑娘?"

"你真不記得了? 就是扶你去廁所的那個." 我一下子想起來我昨天看見二姐穿的大紅內褲, 當時只是詫異了一下, 混亂中也沒多想. 現在想起來那內褲極其土氣, 明顯是粗布做的, 又大又難看. 二姐水一樣的人, 穿那麼個內褲, 非常非常得不和諧. 我想着想着, 忍不住樂出聲來.

"沒印象了. 你笑什麼? 我出醜了麼?" 二姐明白過來, 追問道.

"沒有沒有. 你就是突然暈過去了. 什麼也沒說." 我連忙說道. "你是真喝多了."

二姐似乎是徹底忘了在酒吧里發生的事情. 虛張聲勢地威脅我, "真的? 沒騙我?"

"當然. 我怎麼會騙你." 我一臉真誠地說道.

二姐將信將疑, "好, 我信你這次. 不過, 就算我出醜被你看見了, 你也要藏肚子裡, 不許對任何人說."

我心裡嘿嘿一笑, 這點小伎倆也想騙我, 我反正是拿準她不記得任何事情, 點頭說道, "的確一點沒有. 我想告訴人家就只能瞎編, 不信你問吳湄."

二姐輕斥一聲, "更不許瞎編.我聽見一點風聲, 拿你是問. 你連我喝多了也不許說, 聽見沒有?"

"當然, 當然." 我急忙表示.

"吳湄呢?" 二姐想多了解點情況.

"她當然上班去了. 她跟我說, 醫生說你沒什麼大事情. 然後她就走了."

"然後你就睡覺去了?"

"是呀. 那些護士嫌我擋路, 把我攆出來了." 其實我是受不了來來往往的人的"鮮花插在牛糞上"的目光的騷擾, 加上又走又站地累個半死, 就跟護士說了聲, 去休息室坐着去了, 結果坐着坐着竟然睡着了.

"我還以為你跑了呢." 二姐說.

"哪裡, 哪裡. 怎麼會呢? 我把你扔在這裡跑了, 回去還不被她們打死?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我故做委屈地辯解到.

"那個護士說你走了. 但信用卡忘了拿. 我就替你拿着了."

"哪個護士這麼胡說八道? 我明明跟她們都說得很清楚, 我在WAITING ROOM等着你, 讓她們有事情來找我." 我真有點着急了.

"有好幾個護士說你走了, 但有一個說你可能在WAITING ROOM里. 別的護士都說你肯定走了. 你總算有點良心." 二姐說着說着笑了.

"我良心大大得好." 我口氣堅決地補充道.

"哼. 良心好還能把我一個人扔在病房裡." 二姐又轉回到原來的話題上來了.

我不敢接腔, 把話題岔開, 說道, "你猜這次花了多少錢?"

二姐說, "誰知道? 我們的保險COVER吧?"

我真是拿她沒轍, "你沒讀呀? 不COVER的話, 你還是趁早逃跑的好."

"我逃什麼呀? 反正是你的信用卡." 二姐嘿嘿地笑了.

我氣得蹲下身去, 從地上搓了個雪球. 二姐一看不好, 撒腿就跑. 我吆喝着假裝要追. 她一個趔趄差點滑倒. 我一下子想起了護士說的話, 把雪球扔了, 喊她, "別跑, 別跑. 護士不讓你跑."

二姐轉過來, 看我手上空空, 站住等我. 我走近了, 她問我道, "咱們怎麼回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