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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杂草,挪威的森林
送交者: aguang 2001年12月20日16:09:53 于 [新 大 陆] 发送悄悄话

[之二] 挪威的杂草,挪威的森林

作者:胡赳赳  

  我姐姐在一家网站工作,跟所有的白领一样,购买每期的《时尚》杂志,买了放在床头一段时间然后让它自动消失;购买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每个版本都买,一直到最新的林少华的全译本出来。我姐姐是在搜狐公司做技术,甚至在她那个小组惨烈裁员的大背景下,内心依然守旧地顽强地保持着她的阅读习惯。

  在这个技术浪潮此起彼伏的时代里,技术化不仅严重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习俗、眼光,而且正在一步步蚕食因过度荒废而寝食难安的心灵。技术化正在改变人类原本对隐秘的情感礼遇有加的方式,让隐秘情感的肤色一块块斑驳、异化,最终成为目不忍睹的“白化病”。

  如果把《挪威的森林》看作村上春树的自传体小说的话(事实上大家普遍这么看),那么,村上春树是在他37岁的“高龄”,对他十七年前的青春作出了“反感”,或者说缅怀。

  令人生疑的是,一个中年的写作者,在多年遗世独立的写作中,依然保持着一种男人的童贞,这是否可以做到,或者说,是以何种方式做到的?

  在村上看来,他最好的作品是《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并说这是他所认为的最具私人性质的小说,当时他完成那部作品之后,决定在进入下一个长篇的间隙,写一个中篇调剂一下。带着这种轻装上阵的心情,没想到的是,村上却由此陷入了青春的柔软的泥沼,陷入了悲伤的境地,这是对青春的倒戈一击。从1986年12月21日到1987年3月27日,从希腊米科诺斯岛的维拉到罗马郊外的公寓式旅馆,他止不住内心的杂草丛生,完成了这部颠倒众生的《挪威的森林》。

  《挪威的森林》里有一种美感,这种美感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形销骨立。这种东方式的美感是西方作家哭也哭不出来的式样。我们在米兰·昆德拉的作品中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场景,在博尔赫斯小说中也未曾见到,他这个裁缝尽管对小说式样非常考究,并且对东方式样有一种叶公好龙式的作为,但他的式样工整却线头走得太快,因此,也无法完成对这种美感的占用。杜拉斯对此也倾情过,但她老得太快,她的消耗功能比她的吸收功能快了一倍,她容颜憔悴青春已逝,除了用自身作为对“形销骨立”的注解外,并没能在作品中有所体现(她的作品中的美和灵魂是放荡的),倒是中国人对杜拉斯的情感中掺和了这种美感,从而找到了她不死的精神。纳博科夫的《洛丽塔》,里面有一些应景式的依稀相识的美,但那种美已经滑溜到令人震撼的美中去了,那是一种激情的美,激情、欲望和艺术的美已经将纳博科夫归入了西方作家的行列。

  而在村上生活的时代,战后经济高速发展的日本,大和民族天生的强悍和精明正在指引着岛国的上升,与90年代或者是现在的中国类似。几乎每个人都把功成名就看作天经地义的目标,都把自己变为赚钱的机器,都怀揣名利之器,压轧、挤兑、万头攒动。而在这种秩序之外,内心的空虚和苍白又引导人们堕落,放纵,缓解压力。我们知道,人有精神世界,这不是废话,精神追求萎缩到满足感官消遣的时候,就有不满者把这种压抑渲泄出来。这个代言人的一部分任务落到了村上春树头上,他是当时的一个异端,他的美感是本民族的,而他的控诉却打着西方文明的烙印——他通过青春控诉,控诉到处撒欢的人们和他们的无助,他通过青春的诉求,来圆融自身作为社会异端的圆满,来确立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一旦发现这还不够,他又诉诸死亡,打通存在的命脉,彻底与彼岸相连而与此地相斥,这个彼岸就是存在主义,就是虚无,就是精神的高蹈和生命的狂欢,这种火候对于村上春树来说,是以一个少年的视线和笔法完成的,这是他37岁的老练,使他不动声色地回到青春的雨季:“三十七岁的我坐在波音747客机上。庞大的机体穿过厚厚的雨云……”(《挪威的森林》的开头)

  村上春树式的感伤所代表的唯美,唯美所表达的感伤,更深层次的构想不是限于爱情,而是爱情在那个阶段的走向,那是一个揭示滑稽与生存困境的阶段,爱情与游戏、风尘、体制、社会运行无关,而是在这些因素之外优美地滑行。但是,这种滑行的优美弧度并没有坚持多久,就遭到了内心的质疑和反省。

  这体现在村上的笔端,就变成了一种文字的游移,具体来说,就是在架构上出现了意图和内心的冲突,从中篇到长篇的改制,已经可以说明主人公(或作者)感情的盈余和生活的自足,明眼人很快能够体会,这种生活的自足是主人公游离在人群之外所造成的,像一颗油珠附挂在水面的边缘,孤独地闪着光泽。这种质地村上简直了如指掌。

  而最令人瞩目的是村上笔下的死亡。主人公渡边君始终没有摆脱这种阴影(即使在步入中年之后),当然,阴影袭来时他采用了间接的方式——渡边君身边最好的朋友木月和“女友”直子相继自杀——这种方式最大限度地影响了渡边,让他心力俱疲。

  死亡的气息弥漫开来,先是产生了异形的恋情,木月几乎原因不明地自杀,让自己的女友和渡边相依为命,并且,渡边和直子在对木月的回忆中,完成了直子生命中唯一的一次性高潮。这既是成人礼,也是对木月的奠祭。

  但是,正式的爱情并未产生,渡边和直子之间,一直横亘着木月,“唯有死者永远十七”。这是童话也是寓言,有趣的事物离我们远去。

  少年思考死亡的方式与成人多么不同,死亡最终走向了恐怖的另一端:“如果我哭喊,各级天使中\有谁听得见我?即使其中一位突然把我\拥向心头;我也会由于他的\更强健的存在而丧亡。因为美无非是\我们恰巧能忍受的恐怖之开端,\我们之所以惊羡它,则因为它宁静地不屑于\摧毁我们。每一个天使都是可怕的。”(里尔克《杜依诺哀歌》)

  自杀。自杀。木月和直子,在作品的开头和末尾,完成了起点和终点。生存的意义荡然无存,人生是一场悲剧,伤感、滑稽、欲哭无泪,性爱无法挽回,寻欢作乐无法排遣,读书、听音乐、投身艺术和简朴的劳作、恢复日常生活的常态、回到人群之中、被爱,等等,等等,依然无法走出迷惘和难耐的沼泽。

  青春的一席之地,青春在时间中的反光,青春的昏昏欲睡,青春的勃起,青春的出口,青春的自绝于生命……这些句子之间是否存在关联,是否存在递进关系,是否就此关闭了一扇大门?

  一扇大门关闭,是否意味着另一扇大门的开启?

  开启一扇大门的钥匙有没有?难道必须用刀片撬开?

  躯体是谁的房间?谁是客人谁是主人?谁是归人?

  谁是天使?

  村上的追问是不动声色的,是隐喻式的。蝴蝶效应意味着:南美洲的蝴蝶扇一扇翅膀,会在地球的另一面产生一场风暴。那么是否可以认为,青春期的一个眼神,就是另一个青春期的致命伤?

  问题是,这道眼神,猜不猜得透,勘不勘得破,有没能尽头?

  与死亡相对应的头号人物是永泽,这是个在社会进程中游刃有余的家伙,是社会的“核心动力层”,是优雅的和优秀的,是放荡的和放纵的,是水草中的鱼。永泽构成了与渡边的对立,他和渡边惺惺相惜可以认为是村上的有意为之,这样,对立在和谐的统一中获得了更加强烈的对比。命运、青春、情谊、前途,多么漂亮的字眼,却在两人间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分化。

  村上春树何以为村上春树?他返回到青春的底层进行摸索,终于兴奋地发现:死亡,多可爱死亡;青春,多迷茫青春;人生,多无聊人生! 似乎只好求助于性爱了。《挪威的森林》讲了渡边跟三个女子有染的事(加上寻欢的则不止这个数),她们是:直子、绿子和玲子。玲子至少比渡边年长一倍。性爱充满了可能性,归结到村上笔下则只显示了一种可能,唉,轻轻的一声叹息从心底升起,逃避逃避,最后的根据地、最后的圣地、最后的归宿(?)在这里。

  纵观渡边对待手淫的态度,以及他对第一个女朋友的伤害,他的一夜情,他的苦闷和坦率,他的迷惘和焦灼,在人类(存活的)这个永久的阵营里,既别具一格又无法脱俗,既坦白从宽又严阵以待,这是无法摆平的事情。直子一直没有忘记死去的木月,但在生日的夜里却出现从未有过的兴奋与湿润,与渡边一起抵达到爱的颠峰。这种湿润以后再未出现,但直子依然可以用手、用口满足渡边。绿子是一个可爱的精灵,她舍弃自己的男朋友来到渡边的身边,他们接吻,没有心怀不轨。玲子与渡边在一个夜晚疯狂地作爱。木月死后,渡边是直子的替代对象;直子死后,玲子是直子的替代对象,不够准确地说,他们是以性交这种仪式完成对死者的缅怀的。

  性爱在村上笔下显示出抵触社会的威力,主人公就是在一个个性爱的场面中完成了“声声慢”的成长历程。摆脱死亡的阴影,继续摆脱;摆脱人生的无意义,继续无意义;摆脱生命的桎梏,在性交中摆脱。这是一种天然的力量,这种力量与人类的繁殖机能无关,是单纯也是单调的,是单薄也是孤单的。

  永泽的性爱则是速食的。消遣时来这个,调剂时来这个,饿时也来这个,性爱于他是游戏、是休闲、是享乐、是放松、是解决生理问题。在村上看来,女人对性的开放程度比男人更大,他作品中的每一个女子几乎全都没有拒绝过性!这也许是村上的理想,也许是他的变态,只是,性爱的真诚掩盖了这个事实。

  性爱是精神的底层,是精神最后的游牧与栖息之地,是居无定所者的帐篷,是空虚抽插着空虚,是孤独耸动着孤独。这是村上作出的思考,也是我们思考的引子。

  我仿佛听见村上在说,青春啊青春,像杂草一样无法自拔。要么自杀要么自渎,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尖锐的声音,使村上春树在中国青年中得到了广泛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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