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紫薇(22- 完) |
送交者: 醉竹 2007年02月13日14:19:50 于 [新 大 陆] 发送悄悄话 |
(23) 他去了阿拉斯加 时间是静止的,又是飞快的。 许丽和老公复交后,并不是想象中的鸳梦重温,日子久了,老毛病又发芽了。她满嘴的牙包不住满肚子的怨气,时不时地还爱吓唬兰月。有一次她很慎重的样子对兰月说:“知道吗?我好不容易找到王辉的公司,他老板告诉我,911那天,王辉坐飞机去纽约出差。”兰月因为太紧张,当场脸都塌了。许丽哈哈笑道:“我话都没说完,你就软成这个样子,告诉你吧,是纽约州,不是纽约市。”IBM公司的总部在纽约州的Armonk ,那段时间王辉几乎每周都飞Armonk 。公司同IBM有不少的合同。这下兰月心松了,自言自语道:“难怪呢,上班时间给他打电话总找不着人,那后来呢?”许丽慢悠悠地说:“后来嘛,听说王辉又跳槽了,反正人不在佛罗里达了。” 不在佛罗里达会在哪儿呢? 兰月哪还坐得住,亲自跑了趟王辉的公司。她找到一条重要的线索,王辉曾经租过他同事的房子。同事是个红头发的年轻老美,跟许丽形容的一模一样,误以为是王辉的女朋友。但兰月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之间没有故事。她告诉兰月:王辉确实在她那里住了一个多月,他后来去了阿拉斯加,有家石油公司给了他很高的薪水。临行的那天,他租了一个大卡车,红头发和她的丈夫还帮他搬了家,他请他们去日本店吃的晚餐。大家都说好要保持联系,但他走了后就再没有音信。 他去了阿拉斯加,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那里风光绮丽,但是气候也极其恶劣。对于旅行者,那夕阳下壮丽的冰川,就足以令人目瞪口呆。但是住久了,谁也忍无可忍。再美丽的风光也抵不了一顿家常菜。公司总裁鲍博说过,年轻时他也在阿拉斯加工作,因为酷寒,很多时候只能呆在室内,那份压抑他现在想起来都难受。兰月后来做了个梦,王辉变成了头北极熊,说因为伤了心,只能呆在阿拉斯加。兰月醒来后对自己说:我也只能随缘了,聚散悲欢都随缘。不是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她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忽然“啊”了一声,原来今天是中秋节! 许丽说:“月饼你不操心,我已经买好了,你炒两三个菜。反正就我们几个人。梦吟今晚也要来。” 门铃响了。梦吟婷婷然立在兰月的面前,雪白的连衣裙,细细的淡妆,像秋夜里刚开的百合还带着露水的芬芳。兰月递给了她一杯紫薇冰茶:“你真的要辞职回台北? ”梦吟脸上的苦笑像雾中的紫薇: “出了911, 父母急得茶饭不思。 他们要我马上结婚生子, 男朋友都替我看好了。 他爸曾是我爸的上司 。 ” “这样的包办婚姻你也答应? ”许丽哼起了她的《此岸彼岸》:“ 别再问我来自何方, 紫薇花开的地方都是我的家 。” 但是梦吟改口了:“ 美国的紫薇花哪比得上台湾的紫薇花。他乡怎能成故乡?父母在,不远游,生活会告诉你, 你惊天动地爱过的人,不一定强过父母审过的人。 ” “兰月看看, 她变得比我还现实。 ” 许丽笑道, 一刀切开了月饼。兰月知道,梦吟的现实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只好添一份份自欺欺人的道理。迈特忽然发出一声惊喊:“ 这就是八美元一个的月饼? 远不如美国的核桃馅饼,明年别买了。 ”许丽朝兰月努嘴:“听见了没有, 他比梦吟还现实。 ” “我的现实是找到王辉。”兰月没有说出口。 聚会散了,笑语喧哗渐渐远了。月光如水一样流下来, 流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成了一口亮闪闪的井。这明月是真切的, 唯一的, 千古不变的。 它照过秦时的长城,隋时的运河,中世纪古罗马的旧宫,有多少断壁残垣,照过约旦河边, 麦加圣地, 又有多少魂销梦断? 是耶非耶,对耶错耶,谁知道呢。 她想着遥远的阿拉斯加,今夜的月光是否也照在王辉的窗前? 他的窗外是林海雪原,还是没有边际的冰川,在月光下散出幽蓝的光。不远处有高高的石油探井架。 对了,那里离北极很近,秋天的夜空会有极光,翠绿的,亮紫的,宝蓝的光,一束一束的,像天边缤纷的纱,在微风中轻扬。鲍博曾经告诉过她,雪地里常走来两三头北极熊,它们也学聪明了,只要见了探井架,便知道有民居在附近,只要有人,便有食物。它们有时会夜袭石油基地的农场,鸡啊狗啊,吃得一个不留。还有的北极熊居然溜进了厨房,把第二天准备给几百个工人的早餐扫荡得干干净净,吃完了还要顺手牵羊,比如几个袋子的垃圾,里面多的是猪骨头,牛骨头,够它们回家再吃一阵了。王辉会遇见北极熊吗?风呼呼地吹在脸上起了寒意,似乎有阿拉斯加的味道和信息。她猛然听见体内的声音,说话的声音,遥远而清晰,她想随这声音一同呼喊。 “王辉, 你在哪儿? ” “我在这里, 兰月。” (24) 美国鬼节 后院的紫薇花刚退场, 菊花便开了,一蓬一蓬的幽香像游荡的魂,迎面就撞来了。许丽丽顺手摘了两朵在手上把玩:“美国的菊花好小气,远不如中国的富丽,却香得很邪门。” 兰月说:“今晚是鬼节,什么都邪门。” 许丽压低了声音:“你真的原谅他了?” “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兰月说:“一想到中秋夜他飞回来看我,从那么遥远的阿拉斯加,再大的罪孽都可以宽恕。” 案台上立着一个鲜亮的大南瓜,今晚是美国的南瓜节,也称鬼节。王辉正在厨房做饭,窗子大大的敞开着,正好吹来一阵风,把兰月和许丽的声音刮到耳边,虽然隐隐约约,意思却很明白。他狠狠一刀下去,菜板上的鱼头和鱼身分了家,他脸上浮出一个笑,隐着一点点阴凉的鬼气。 有些秘密也只有鬼才知道。他从阿拉斯加飞回来,并不是在中秋的那一天,而是提前了一周。如果兰月坚持要看他的机票,或者一个电话打到航空公司,这场皮影戏不就戳穿了吗?他关在宾馆想他的计策,他这一招虽然走得险,却走得狠,走得准。那么高智商的兰月一眨眼就俘虏了。他当然没有告诉兰月,他跟一个绿眼睛女人有过野情。其实也可以理解,阿拉斯加那地,天荒地凉的,开几十英里的路,也见不到一个像女人的女人。于是王辉吃了窝边草,那是一个石油工人的家属,她说她和丈夫分了居,但她的丈夫仍跑来闹。你想想,那石油工人朝他面前一立,惊天动地的,整个一铁塔天王啊。王辉本以为匆匆解一顿饥,没想到肚子没吃饱,又踩了满脚的屎,除了逃跑还是逃跑。 可是他给兰月说得多动听:“见了你,宁可给你当牛作马,石油公司再高的工资我也不想要了。” 兰月听得满眼的泪,她说:“911那么多人死了,那么多家庭破碎了,而你我都还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我们应该庆幸了。” 在鬼节的前一天,兰月接到宋台长的电话。他说有一件事一直折磨着他,希望能得到她的宽恕。他曾经和一群人疯过,其中也有兰星和王辉。灰暗的包房里,每个人都喝得醉熏熏的,唱得嘴歪歪的,他在王辉和兰星的酒里放了春药,闹了一出“上花轿”的游戏,把二人送进了“洞房”。 兰月的声音沙了,但是很惨烈,像阴曹地府卷来的风:“你这个无耻的野兽!你就这样当王辉的铁哥们?你不是人,你猪狗都不如!” 宋台长赶紧摔了电话,又狠狠地骂了一句:“老子撞鬼了,喝了人家的人头马就要帮人家喝尿啊?” 兰月的心落在枯干的井底,几百只蚂蚁爬来爬去。她觉得她冤枉王辉了,就像美国冤枉加拿大是偷渡大国。“这么大的一件事,你当时为什么不对我说。” 王辉低着头说:“我当时说什么你都不听。再说了,我也有错。” “你没有错,是我错怪了你们。这世上还不知有多少冤魂在天上游荡。” 兰月抱着王辉的头,泪水又旺了出来:“那个宋台长,以后别理了,就当坏蛋死了!” 鬼节的第二天兰月去公司上班,格子间的同事正传递着前夜的“鬼事”,有个同事带着一群孩子去邻居家要糖,孩子们都上了妆,有的扮长舌头的魔鬼,有的扮白沙裙的仙女,每人都提着一盏南瓜灯,路见有灯的房子,便敲门要糖。还有个同事在自家的前院搭了个鬼房子,蜘蛛精挂在房檐,断臂的僵尸守在门口,据说吓得过路的野猫儿一阵瞎跑。同事问兰月的鬼节怎么过的,兰月说请了几个朋友来吃饭,但没有出门装神弄鬼,不过房前点了灯,有几个小魔鬼来敲了门。正说着电话铃响了,是许云波的声音,声音跟往常大不同,没长骨头,软绵绵的直摔跟头:““张陆去了,他的女友也去了。” 去哪儿了?兰月不敢相信他们去见小东了!但她更相信这世界闹鬼了。那一夜,张陆陪未婚妻去医院值夜班,谁能料到他们会撞上疯子,疯子手握炸弹,三个人一起上了天堂。流言在四处传播,那疯子的女人因事故死在医院,便一口咬定是医院谋杀,他是个情痴,他要报仇。许云波后来说,疯子就是吃虫的释迦牟尼,警方核实了他的身份,他没有结婚。 兰月想起小东的遗书,眼前一朵朵黑的白的纸做的花,她只觉得怕,凄寒孤独的怕。旁边的同事忙问她怎么了,她居然用汉语回答:“这天下的事只有鬼知道,鬼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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