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破(十九) |
送交者: 建议看医生 2003年08月16日23:00:37 于 [新 大 陆] 发送悄悄话 |
东风破(十九) 是小裴。 “你这么晚来买东西?”小裴一边接过洗头水一边诧异地问,“我姐呢?” 我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我出来买包烟,所以她没跟来。” “我姐她还好吧?”小裴有点迟疑地问,“今天不好意思。阿姨忙了那么半天做饭,我却那么扫兴!” “算了。”我打断小裴,“和你没关系。你姐也有不对的地方。” “她也是为了我好。”小裴幽幽地说。 我有点难过地望了望小裴,我记忆里那个活泼单纯的小女孩儿再也不见了。 “他呢?没和你一块来?”我岔开话头。 “他在车里。”小裴的眸子黯淡下去,“他毕竟还没离婚。我们不太方便什么事情都在一起。” 我突然一阵剧烈的心痛。 “子豪哥哥,以后再聊吧。”小裴有点尴尬地说,“不好让他等很久的。” 我点头,“小裴,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好吗?” 我从店里出来,外面是漆黑一片,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有一辆车疾驶而过,雪亮的车灯打过来,很是耀眼。 路边除了我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停着一辆,看起来像肖明伟的车。 我站在小店的阴影下,默默吸完了一支烟。 风有点凉。我才记起出来的时候太匆忙,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衣。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整理不起思绪,看来有些时候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抽烟也没用。 小裴提着袋子从店里走了出来。看到我,微微愣了一下,但还是腾出一只手冲我摇了摇。 我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裴向那辆车走去。下来一个男人果然是肖明伟。他替她开了车门。 小裴上了车,肖明伟关上车门,眼睛却向我这边张望。 我扔掉烟蒂,深吸了一口气。 我向肖明伟走过去。 肖明伟扭过身子,直视着我。 “你对小裴好一点。她年纪还小,跟了你,你不要太委屈她!” 肖明伟盯着我的眼睛,半晌,“你又准备拿什么威胁我?” “威胁?”我笑道,“我只是提醒你。你不做亏心事,又有谁威胁的了你?” “你少管我的闲事!”肖明伟转过了身,“还有,你管好你自己的老婆倒是正经事。我的女人你最好离远点!” 肖明伟拉开了车门。 “子豪哥哥,有事么?”小裴探出头来,好奇地问。 “没有。”我被肖明伟的抢白噎地气短起来,“bye-bye!” 他们的车很快驶出了我的视线。 我疲惫地坐在车里。突然意识到实际上自己并没有多少的选择,我只能回家去。 我一定是天底下头号懦夫,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默默地想,如果我像小裴一般地果敢,像她一样义无返顾第说出爱和不爱,那么现在我一定不在这里! 快到家的时候,我心中突然一动,下意识地就把车拐到了林珂家所在的街区。 林珂家里还亮着灯。 我把车子靠在路边熄了火。摸出烟。 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了打扰她的权力。 突然很想听Keren Ann的《La Disparition》。我扔掉烟蒂,开始疯狂地找那盘CD。 可是,可是,我却停住了手,因为我到了林珂。 她正在送一个男人出来。 两个人立在风里说话。我甚至听到了林珂的笑声。 那个男人终于上了车。 林珂目送了他一会儿。黑暗中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心很疼,即使我根本没有心痛的权力。 我把手按在车钥匙上,我很想把车子重新发动,可是我却怎么也扭不动那把小小的钥匙。 林珂却突然扭过头来。 林珂向我走过来。 林珂在敲我的车玻璃。 我恍惚地摇下车窗。 “陈子豪,”林珂笑道,“怎么几天没见,这么酷了?到了门口都不知道打个招呼?” “我,我不想打扰你。你还好吧?”我口吃道,“新男朋友?” 林珂不说话,林珂抱着肩膀冲我笑。 “陈子豪,我要是否认,你相信吗?” 我摸着车钥匙,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子豪,是不是被女人欺负了?”林珂的香味和着凉凉的夜风铺天盖地地窜进车里,“算了,我今晚好人做到底,再做一回知心姐姐。你上来喝一杯?” “算了,林珂。”我终于清醒过来,“太晚了。” “呵呵,陈子豪,怎么一结婚胆子就这么小了?你放心,楼上还有个朋友,我不会吃了你!” 林珂说完,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抱着肩膀径直朝门口走去。 我犹疑了一下,还是鬼使神差地下了车,跟在她后面。 我立在门廊脱鞋子。 “他走了?”一个好听的女声。 “嗯。”林珂接口道,“孩子睡了?” “嗯。有客人来?” “陈子豪,过来给你介绍。这是杜裳。” 我着实吃了一惊。那个忧伤故事的女主角,难道就是眼前这个风姿卓绝的女子? 她看起来跟林珂差不多的年纪,不过看起来更清纯无邪一点儿,眼睛里也少了林珂的那种不屑和冷漠。 杜裳伸出手。她的手握起来很软。 “你们聊,我要睡觉了。呵呵,不打扰了。”杜裳扭过头去,冲林珂眨了眨眼睛。 林珂笑着不说话。 客厅里就剩下我们俩。 “陈子豪,你喝点什么?”林珂向酒柜走去,“Whiskey Cobbler好吗?我还有没用完的shaved ice,比较省事。” 我点了点头。 林珂递给我酒杯,自己也端了一杯,“到外面坐一会儿吧?” 好象起风了,修剪整齐的草坪上印染着如水的月光,那是一个似曾相识的世界。 这样的安静让人很无聊。 我和林珂走到秋千那儿坐下。 “陈子豪。刚才那个男人是Wilson,你还记得他吧?” 我呷了一口酒,“我记得。” “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杜裳的那个故事吗?我给你的那个版本不太真实。”林珂轻笑起来,“杜裳到底不听我的话,留下了那个孩子,呵呵,Wilson今天来又是打算把孩子要回去的。” “孩子怎么能给他?”林珂自言自语道,“他来一回就让他加一回赡养费!看着他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那才是最爽的时候。呵呵。” 林珂端着酒杯笑起来,身下的秋千也随着笑声轻轻地荡漾。 “陈子豪,你相信上帝吗?”黑暗里林珂的声音就像梦呓。 “我不信!”我猛喝了一大口酒,“我什么都不信。” “呵呵,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林珂幽幽叹了一口气,“如果真有神的话,我一定要去问问他,像Wilson这样的人渣都会有个可爱的孩子流着他的血。” “陈子豪,这几年来我不止一次嘲笑杜裳太傻,留下那个孩子毁了自己的小日子。可只有天知道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人。我亲手谋杀了我的孩子。” “陈子豪,听说你真要结婚的那一刻,我不是不想争。”林珂笑道,“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也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呵呵,只要我开口,几个童月也不是我的对手!” “可是,”林珂仰头喝完了杯里的最后一口酒,“我不能。我林珂自信拥有美貌风情,对男人也是了如指掌,可是,可是……” 林珂突然捂着脸说不下去了。 我扭过头去看林珂。记忆中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伤心。 半晌,她终于抬起头,“你是为了孩子和童月结婚的吧?呵呵,多么愚蠢的手段!可是我林珂竟然不能用!” “陈子豪,一直没有告诉你。Wilson最后送我的那份大礼,就是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谁说没有上帝?我亲手谋杀了一个就要出生的孩子,于是神就给了我这个报应,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其实我一直都是最大的输家是不是?‘对爱人最不能忍爱的就是背叛,对自己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伤害自己’,这都是些什么骗人的鬼话?” “陈子豪,你要好好对童月。一个女人不管犯了什么错,她肯为你生孩子就说明她很爱你。你受再大的委屈都值得。” 林珂说完,扬手扔掉那个酒杯。“陈子豪,我要睡觉了。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一个余情未了的男人跟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一样可恶!” 我被孤零零地扔在黑暗之中,只有那个林珂坐过的秋千在不解风情地荡啊荡。 我一个人又坐了一会儿,仰头喝完了那杯酒。 天大亮的时候进了家门。 我没有兴致再睡了,于是走进浴室,打算洗个冷水澡就上班。 “子豪。”我搽好身子拉开门,却发现小月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她在那里已经站了多久。 她的眼睛有点肿,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哭过了。 “今天你送我去实验室吧。我不舒服,不想开车。”小月神色艾艾地望着我,语气里充满了恳求。 “你不是要去医院吗?”我一边用浴巾搽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冷冷地说。 “我不去了。子豪,我昨晚想了一夜,是我不好,这么大的事也不和你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这件事我们可以再商量的!” “你不用和我商量。”我盯着童月的眼睛,“我再也不管你的事了。你等着签离婚协议吧!”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和小月开始了冷战。碍于我父母还在这里,表面上我还和小月同睡一房,但我一直睡在地上,无论小月怎么样地好言相劝,温柔体贴。 我只是厌倦,无法忍受的厌倦。 周五晚上正吃晚饭,突然有电话来找小月。 小月接过之后,在饭桌上对我说,“呆会儿你不要出去。有几个教会的朋友要来家里。我参加了‘青青草’团契。今天在我们家活动。” “我没兴趣。”我眼睛都没抬。 “子豪!”没想到我爸突然开口。我爸这个人平时很少说话,但总是不怒自威,我从小就很怕他。 “你最近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跟小月说话?你是不是打算气死我才罢休!” “就是,子豪,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别这么不懂事!再说,小月还怀着孩子,你让着她点行不行?”我妈也在一旁帮腔。 小月不说话,只是紧盯着我的脸。 “妈!”我欲言又止,心说要是他们知道小月从来没把肚子里的孩子当回事儿的话,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这么帮她说话。 然而现在我又能说什么? 晚饭过后,果然陆续来了些人。 团契的负责人是个姓刘的四十多岁的大姐,一个老留学生。 我依稀记得这个女人,是教会里的。那天我们婚礼她一直在忙前忙后,好象还来过我们家几次。 “呵呵。从你们结婚后,就没在教会里看到你们了。工作太忙没时间?”女人的笑容很温暖。 “我们,不好意思,我爸妈从国内来了,所以周末出去转转就没什么空闲去教会。”我有些脸红,小月去教会本身动机就不纯,我更是能躲就躲,这会儿被问起来,只好拿我爸妈当挡箭牌。 “可以带你爸妈来教会啊,还有像这样周五的团契,大家在一起聚聚挺好的。再说你们刚结婚,多从《圣经》里学学夫妻相处的道理,没坏处的是不是?” 我苦笑,心说,这段婚姻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神也只帮那些帮自己的人不是? 但我还是微笑着点头称是。 于是那女人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听小月说,你以前也在M大?我也是,我是M大化学系毕业的。” 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她的热情,于是伸手接过她的名片,而且回敬了我的。 “是吗?”小月突然在一旁插话道,“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我妹妹去年也在M大化学系。” “是吗?那导师是谁啊?我以前有好几个同学毕业后饶了一圈又跑回M大教书了。没准我认识呢。” “肖明伟!”小月冷冷地说,“我看水平不怎么样?” “是他?”女人若有所思地自语道。 “好了,大家都安静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今天我们请黄弟兄给我们讲道,有关夫妻间的忠诚问题。”有人大声说道。 我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兄弟姐妹们,让我们翻开《新约圣经》,《马可福音》第十章,让我们一起来念《有关休妻的教导》!” “……耶稣对他们说:‘凡休妻另娶的,就是犯奸淫,辜负她的妻子……” “凡休妻另娶的,就是犯奸淫,辜负她的妻子。”我的思绪久久在这句话上打转。 我抬起眼睛望了望小月的背影,恍惚之间竟以为是林珂坐在那里。 我想,我是快要犯这奸淫的罪了。 To be continued chenzihao2003@hotmail.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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