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永远的初恋 (3) |
送交者: 孤星王子 2003年12月01日17:15:28 于 [新 大 陆] 发送悄悄话 |
(3) 孤星王子
这种时候,我总怀疑平时对父亲是不是过分的个人崇拜了,每天把他的话奉为最高指示,以至于架空了他,使他象神坛上供着的一条至尊的鱼干,脱离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生活肯定枯燥无趣了。因为每次我的哥儿们一来,父亲就混杂其中,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如鱼得水的滋润。我们满满一大桌,笑语喧哗,人声鼎沸,屋顶要掀翻的样子。母亲和俩妹妹不是给挤得坐厨房里,就是只能站旁边沾点我们随意抖落的笑屑。所以,隔三差五地,每当父亲的权威被我维护得快给他构成压力,发的训词指示缺乏震荡五洲的力度时,我就领着弟兄们去家里一趟,让他沐浴一下大伙为“朋友式最佳父亲”专门备用的崇敬目光,恢复精神。 在我们家的饭桌上,赵金龙也洋洋自得地透露了他怎么跟着高年级的表哥勤学苦练篮球基本功,面壁一年的地下活动。我们欢迎他正式加入公开党组织,一次转正。父亲察看了一下谭军扭伤的脚,说没什么严重问题, 就照样跟我们插科打诨,倒是打量赵金龙的时间比较多,我以为赵金龙第一次去我们家,父亲比较新奇的缘故。 第二天晚饭时父亲问我赵金龙是不是一直那么瘦,有没有晕倒过。 “晕倒?怎么会?打篮球撞不过别人是真的,所以他才苦练了外围投篮,扬长避短嘛。”我说。 “他好象太瘦太苍白了点。”父亲狐疑又忧虑。 “学校里瘦的人多的是。有的是家里条件不好,有的是再吃也不长肉。”我满不在乎。我知道父亲的医学眼光太苛刻,病人看得太多,他眼里的健康人肯定特别少。在父亲的专业指导下,我们家每天的伙食标准很高,营养讲究,荤素搭配,母亲又手脚麻利,善於烹饪。父亲的清规戒律特别多,就说喝牛奶,都不让我们空腹喝,一定要配着馒头面包什么的。饭前饭后喝汤喝水都有讲究,就因为条条框框太多,我至今还搞不清什么时候该喝水什么时候不该喝水。 “赵金龙大概只是营养不吸收吧,有的孩子长身体的时候是特别瘦。”母亲也说。 父亲好象接受了我们的观点,赵金龙的瘦就放下不提了,话题转向对我的教育。 “你今天跟佳佳怎么回事?”父亲一副长缨在手的精神奕奕。 我看看若无其事吃饭的大妹,知道她肯定已经告状了,只要有跟俩妹妹的冲突,父母怪罪的总是我。今天放学后佳佳问我物理问题,我一心要帮她,可我讲得口干舌燥,她还是不得要领,我知道自己肚子里只只饺子玲珑剔透,可惜组织不好,不是从嘴里挤出来的时候挤歪了点,就是次序乱了点,她不该怀疑我不懂装懂,讲的莫名其妙,我就忍不住说她脑袋象榆木疙瘩。她反唇相讥回嘴说在我心里大概只有白如娜一个女生不是榆木疙瘩,给她一语道破心事,我恼羞成怒,索性说她的脑袋已经开始僵化,只会越来越朽掉。 “我是想帮佳佳的,她听不懂有什么办法?”我理屈词穷。 “我相信你是有知识的,可如果不能跟人分享知识,应该先承认自己表达交流能力的不足,缺乏耐心,而不是指责佳佳吧?”父亲和颜悦色。 “我又不准备当教师,只要自己懂就行了,再说即使是模范教师,象教数学的江老师,上的课也有好多人不懂的。”我顾左右而言他。 “想没想过,你以后工作了,要是说不出自己的才能,别人怎么能知道你能胜任工作?”父亲语重心长。不知道是不是一升任父亲,就成了站在孩子的肩膀上的巨人,有了高瞻远瞩的本领? 在父亲发最高指示的时候,我总有保持沉默,维持父亲尊严的权利。 “佳佳雯雯,你们以后有问题继续问哥哥,让他锻炼他的表达交流能力。林林,以后要耐心点。”父亲吩咐。 别人家重男轻女,我们家彻底倒过来,而且,女儿当花朵爱护,儿子是当生铁炼钢了,又烧又烤,从不放过千锤百炼的机会。幸亏父亲还算手下留情,没用高压锅炉蒸我。我考第二名,父亲还要快马加鞭,佳佳中学里从没超过第二名,父亲都是夸奖她。 虽然是情急之下骂的佳佳,我确实认为有些女同学到中学时理科头脑越来越混沌不开的。总觉得象白如娜那样的能继续领先的就是个寥若晨星的美好的奇迹,不,寥若明月。 在我们六十多人的班里,这样混沌的女生占了一半。所以,有一天,下课时当我看见被我一律归入榆木疙瘩脑袋类的马翠英等几个女生正围着请教白如娜做数学作业时,忍不住滞留在我的最后排座位上要看个究竟。那天课堂上江老师讲解的是不等式。白如娜在问:“到列出不等式这一步你懂的了?”马翠英点点头。“好,现在结果是这两项乘起来小于零,你先说出几个小于零的数字。” 马翠英迟疑地说:“负一,负九,负二十。。。”“对,小于零,就是负的,就是说这两项乘起来结果是负的。两项相乘的时候,有个口诀,正正得正,还有呢?”“负负得正。”“对,还有,正负得负,负正得负。既然现在这两项乘起来结果是负的,就必须一个正一个负。所以就有这两种可能性。”白如娜在纸上刷刷的写,估计是在列两个不等式。“或者这样,第一项正,第二项负,正负才得负,就有第一个不等式,或者是第一项负,第二项正,这样就有这个不等式。这样解出来的结果,是说只有在这两组条件下,这个不等式才能成立。”白如娜用笔在纸上点着,顿一顿,清亮的眼睛看着马翠英:“这就是两组不等式的来历,懂了吧?”“原来是这样,我懂了!”马翠英恍然大悟,开心地跳起来,回到座位上去,其它几位也一片欢声。我的眼光从白如娜忽闪着无穷智慧的大眼睛,转向了窗外,近处有水,远处是山,山清水秀,我怀疑山水的灵秀都集中在她身上了。 看来,关于榆木疙瘩脑袋不开窍,我是错了,以后也决心不那么说佳佳了。关於白如娜的“不一样”,我是对的。 关于情场象球场,白如娜是我们象追求光明一样共同追求的革命目标。不同的是,在篮球场,我们围追堵截,抢得无所顾忌,甚至不择手段,可是在情场我们从来没有互相抢夺,我们几个之间,从来是光明磊落的好朋友。我们更象围绕月球的卫星,在自己的轨道里,各显神通,散发光彩,以自己的方式接近她。 我们那时男女生之间是不直接交往的。只是约定俗成,不是硬性规定。所以,大家跟白如娜接触时都是尽量借助革命的名义。我不得不承认,球场上下,我的朋友们,都是运筹帷幄的勇士。 张浩强假公济私,一马当先。他是宣传委员,主管每周的黑板报。有一天他向我建议班干部轮流负责黑板报,让我召集会议讨论。我是班长,白如娜是学习委员,谭军是体育委员,高云有一副嘹亮的好嗓子,是文娱委员,还有范文辉是生活委员。结果我们六人一开会,我们四人都不肯接管,说分明是宣传委员的工作,怎么可以嫁祸于人。张浩强丝毫不理会我们的抗议,只盯着白如娜:“作为学习委员,怎么着都应该帮一把吧?”白如娜答应说她可以出点文章,可是粉笔字是不会写的。班里只有张浩强写的一手好字,粉笔字也象模象样。开会结果,黑板报变成是张浩强和白如娜两个人的差事。於是,张浩强就以班报大事名正言顺地课间常常找白如娜。张浩强侃侃而谈的时候,特别有才子风度。今天他是省报最有影响力的大记者,估计就是那时练出来的。 革命的道路被张浩强占领,大家只好走私了。有一天,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金老师给白如娜借了一套鲁迅全集。下课时高云对白如娜说:“如娜,你的鲁迅全集看完一集可不可以给我看看?”“好啊。事实上,你可以全部拿去。”白如娜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我不是最喜欢鲁迅。”“那怎么好意思,我还是一本一本地借,好不好?”高云的借口还是比较秉公办事的,就是他的眼神泄露了他的私心,我们几个装做视而不见,别的男生就在教室后面吹口哨起哄。 我当然不甘落后,有一天我下定决心要跟白如娜说说话,她是数学课代表,我是物理课代表,那天我们都去教师办公室送作业本,我走在她后面不远处。可是,说什么呢?真正最重要的一句话,是不敢贸然说出来的,生怕惊吓了她。心里的千言万语,从哪说起?想了一路,还没想好的时候,就看见谭军从一条岔道上迎着白如娜走了上去,他们停下了,谭军举起手上的本子给白如娜指指点点,白如娜微低着头,看得很认真,偶尔抬头看看谭军,谭军煞有介事地说着。斜阳照在他们身上,也许有白如娜的漂亮的衬托,英俊的谭军比平时更显英俊,他们真象一对金童玉女。我远远地看呆了,完全可以体会到此刻谭军的心里,肯定是慌乱又幸福。 我最后绕道去了教师办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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