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唐的故事 (京华沉浮) [49] |
送交者: 阿唐 2004年10月26日16:36:37 于 [新 大 陆] 发送悄悄话 |
四十九 北疆黑河
自从我散布了“阿唐拉杆子”的消息给我所有的故人后,这些关系陆陆续续地大都到访过大唐。 X研的蔡建中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朋友之一。他已经在91年底与常雄歌和平分手,而且掏到了他的第一桶金! 事情颇具戏曲化,很令屡战屡北的商海人士们羡慕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92年初,蔡建中与一位任职于某政府部门的朋友合作,做了一单从日本进口一批设备给该部门的生意。生意额度很大,但油水不多,大概只有不到10万人民币的利润。刨去上下打点,本来只能落一个辛苦钱。 进口所需的外币额度是美元,购买方持有的是日元。蔡建中用这笔日元做抵押贷款换成了美元做成了生意,正要把日元兑换成美元和人民币之际,日元大涨。蔡建中一咬牙,就宁可背贷款利息,没有动这笔日元,几个月下来,兑换出去,总共赚了60万元。扣除费用,哥俩儿二一添作五,一人25万! 听得我如痴如醉,跟做梦一般。怪不得听人说,好机会来了,挡也挡不住。 从那以后,蔡建中就此踏上他发财生涯的坦途。先是跟那位合作者搞了一个公司,半年下来没有赚到钱,又是和平分手。然后是在中关村某电子市场租了一个室内门市,专做非法拷贝。一次被微软抓住,还是我通过朋友为之说项,才险险逃过一劫。等到96年满大街都在做拷贝,连街上的民工也在叫卖非法软件时,他老哥又撤了,开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大捞特捞。最新的消息是2001年,准备再开一家律师事务所。
一天上午,黑子,玉敏和我倒腾完了货回公司,出纳小刘怯生生地告诉我,刚才有个警察来找我,说一会儿还来。上午小虎有课,只有小刘一人在公司。上次真假工商来查帐,还真把小姑娘给吓得不轻。劝说了N次也没用,大概是觉得我们几个从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不,又紧张上了。 中午快到饭口,真的一个警察敲了门进来。 我定睛一看,“老徐!” 转过脸来对小刘说,“刚才是这个警察来找我吗?过来,揍他!” 老徐是我和小邹的同学,我们研究生在一个班,他在学校的名气远较小邹和我要大。罗列一下他的头衔:校文工团手风琴手,校兵乓球队员,校围棋队员。 吓人吧,还有呢。研究生时他申请结了婚,LP是他留校的本科同学,晚上卧谈时大讲LP吃完避孕药后会浑身长疙瘩。那可是一屋子大部分都是处男的小男生啊! 老徐的一个耳朵是聋的,小时候被枪子打的。他家在中苏边境的黑河,很多干部家中都有枪。一天,他的小夥伴拿着爸爸的手枪对准他的头轰了一下,老徐本能地用手挡了一下,救了自己一命。那枪里有子弹,而且上了膛,子弹穿过老徐的手臂,击中他的右耳,由於手臂减缓了速度,再加上有一些角度,子弹没有能击穿颅骨,而是绕着头皮转了小半圈,从脑后飞了出去。所有的零件都完整,臂骨也没伤到,右耳却完了,完全失聪。 毕业后分到南方某市,LP也跟着调了去。没两年,跳到警校去教书,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衔儿? 老徐见我打量着他的肩章,抖了一下,“X级警司!出来办事穿着唬人用的。” 用X字是我忘记了,又不敢推理出一个以免遗笑大方。
老徐今年在警校办了一家电脑公司,听说我在北京风风火火,就赶过来取取经。因为90年初期,全国电脑市场最火的就是北京的中关村,外地的都不成气候。你要想开电脑公司,北京和深圳是必须要常来常往的。 92年7月初,老徐邀请我们到黑河去展销电脑。到时候能卖掉最好,卖不掉他会让他爸爸的单位吃下来。一来传闻中苏贸易一日千里,二来天翔系统有俄文处理功能,我和黑子决定跑这一趟。 一行人备好了货,浩浩荡荡地杀奔了东北。 第一站是东北某市。把货物用汽车发往黑河后,一行人就直奔我和黑子的母校,住进了黑子一个留校的本科同学家。晚上召集彼此的同学聚了一下,到母校开设的对外餐厅里腐败了一番。往事不堪回首,当年求学时有一幅很著名对子:土豆白菜高粱米,硕士博士研究生,曾鼓励我度过了一个个苦读的寒夜,何曾想到今天阿唐居然是浑身铜臭地回到了母校。 第二天一早,校园里四处转转,没敢去惊动老师,怕当年的模范学生让他们伤心。毕业5年,母校的变化不大,MM们还是那么土。这也难怪,有道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阿唐太今天也是一身朴素。 那年,母校的那条有近百年历史的鹅卵石路还在,记得每年都有拍电影的去那条路上取外景。很可惜,94年底,我重返母校,一条城市快速路正好穿过原址,那条百年老路已荡然无存。 中午,乘火车快车到北安,再换当夜慢车去龙镇。第三天凌晨,赶到龙镇。在车站小店吃饭时,老徐要了蒜头佐餐。我厌恶那股味道,拒绝了。天亮时,坐上当年小鬼子修的窄轨特慢火车去黑河。真慢,比偶尔并肩而行的公路上自行车快不了多少。 渐渐地,公路不见了,村庄不见了,最后甚至连田地也不见了。老徐说,这里没开发的地,撂荒了的地多了去了。 第三天下午,我们终於到了北疆小城黑河。从省城到这里的几百公里的路程,我们几乎马不停蹄地走了一天。想想一年前去万里之遥的新马,也不过是半天的时间而已。 黑河车站很简陋,一排很破的平房矗立在旷野之上。老徐说,新车站正在建设中,不日即可投入运营。 下了火车,荒野里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我一个哆嗦,这可是7月天那。车站前一幅硕大的标语牌在风中吱嘎作响:南深北黑,比翼齐飞。 我一头先钻进了车站的厕所。火车上我已经知道了没有吃老徐那头蒜的恶果了,我拉肚子了。
晚上,在老徐爸的欢迎宴上,老徐弟进来说,所有的旅店都客满,只有安排我们到民居去住了。 一路劳顿,再加上腹泻,我发烧了。黑子说我哼哼了一晚上,我自己却不知道。 第二天起床后,除了有点发飘,烧也退了,肚子也不疼了,人这东西可真怪。 这是一个民居改造的小旅馆,每天每个房间是45块,远远高于北京的物价水平。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每个房间几乎都住满了外地客人。客厅里在演一个录像片“终极战士”,我当时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肌肉男会有一天变成阿唐的州长。 吃完了旅店准备的早饭,先打了一个电话给我同学,“越小娟,猜猜我是谁?。。。什么?猜不出来?使劲猜!。。。还是猜不出来?没劲。我是阿唐。” 电话里一声惊呼,“阿唐,真是你啊?!你在哪儿呢?我们黑河的电话可是很难打进来的。” 我说,“当然是在黑河喽,不然怎么打得进来?!” 黑河由於政府的造势和东北人的呼悠作风,一时间声势很大,大有做中国第二个深圳的劲头。於是南北客商齐聚黑河,很象美国当年西部淘金的热潮。小小黑河,立时人满为患,住,住不上,吃,吃不上,电话也因为负荷太重很难打进去。我动身前,本想和越小娟联络一下,结果根本就要不进来。 越小娟是我本科同学,班上20多个人中的3朵金花之一。 毕业前本来已经定好她去民航工作,最后被人顶了下来。我气不过,跑到系里和主管分配的副书记大吵一架,把几年来维持的优秀学生干部的形象毁于一旦,也没能挽回局面。此事后来被人传到越小娟耳中,她还是很感念我的仗义执言。 果然,半小时后,越小娟就出现在我们住的旅馆。黑河是真小,老同学是真情深。7年不见,当年那个羞涩的小女生已经变成一个大方爽朗的少妇了。 越小娟在黑河外贸公司,去过几次俄罗斯。她的外语是俄文,现在正好用上了。问询彼此近况,交流同学们的信息,说说对岸的俄罗斯,不觉时间过的飞快。她给她老公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去准备饭食,那口气十足是个一家之主。 看看时间已近中午,越小娟起身邀我和黑子去她家吃午饭,我们也没有客气,就跟着走了。 席间,问了问两国之间的贸易情况,越小娟摇摇头,“嗨,雷声大,雨点小。两边的政府都拼命地吹牛,实际的贸易额并不大,而且是以易货贸易为主。他们穷啊,没有多少硬通货。” 我试探着问,“那这黑河满街的外地客商,都来这干什么?” 越小娟笑一下,“大部分是外地省市的驻黑河的办事处,以为边境一开放,这里就可以跟当年的深圳一样,马上就繁荣起来,生怕赶不上这班车。再有就是南方来做小买卖的人。” 昨晚吃饭时,我就听老徐弟说起,最近,黑河与对岸的俄罗斯远东第三大城市—阿穆尔州首府布拉戈维申斯搞了一个“边境一日游”,签证互免。两岸来来往往的小客商骤然增多。看来,和我们有类似想法来淘金的人还真不少。 下午,老徐,老徐弟,我和黑子一行人在街上转了转,感觉有几大多:旅馆多,饭店多,外地人多,露天货场多,建筑工地多。 黑河市不大,没有多长时间就来到了江边。对岸就是俄罗斯的布拉戈维申斯市,百多年前的“江东六十四屯”。 我们矗立在凛冽的江风中,遥望着眼前浩瀚的黑龙江和对面辽阔的邻国。7月初的黑河,乍暖还寒,杨树刚刚开花,遍地的杨花在风中飞舞。从老徐特意带来的望远镜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对岸江水里戏水的俄罗斯孩子和女人。这真是个笑傲冰雪的民族。 记得大学时代,我曾在5月4日青年节那天到松花江游过泳,原本想如夏天那样完成横渡壮举,谁知道游出去不到一百米就忙不迭地开始往回游。太冷了,那江水拔拔凉! 老徐在用打火机烧沟沟坎坎里的杨花,一燎,飕地就是一片,快极了。 江上远远地过来一艘渡轮,这是本地连接两国唯一的交通工具。船很大,客货混装,包括10来辆汽车,有载人巴士,也有载货卡车。 不一时,渡轮靠了岸,卡车轰轰隆隆地开上了岸,上面载满了化肥,水泥,木材等物。 老徐在一旁紧着介绍。货车上载的都是对岸过来的货物,以工业原材料为主。中方销往对岸的货物则以轻工业成品为主。 紧接着货车,下来的是巴士,车上的俄罗斯游客向着我们招手。老徐弟一面回礼,一面撇着嘴说,“都是二道贩子,来黑河就是奔市场采购,然后大包小裹地扛回去倒卖。” 老徐提议去市场逛逛。一行人遂漫步而去。
市场上人头汹涌,布局和陈设和中国大多数北方市场一样。不同的是,多了一些黄发蓝眼的老毛子,比划着手势讨价还价的,四处巡视比较商品的,坐在装满买好的商品的袋子上面休息的,不一而足。 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售货的摊主以操外地口音的为主。我问老徐弟为什么本地人摆摊的不多? 老徐弟不屑地说,“干那个干啥?多累人!我们黑河人都在开旅店开饭馆,又清闲又来钱快!” 我还是不死心,“那就没有黑河人跟对面做买卖?” 老徐弟说,“有啊!咋没有涅?好多人都拿着洋烟去和对岸过来的卡车司机换轮胎,那都是老毛子司机偷公家的。一转手,把轮胎倒给内地运货过来的国内司机,弄好了,一个轮胎就能赚一百块!” 我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有点滑稽。
晚上,我和黑子两人出去到大街上吃晚饭。 这些年走南闯北,我也到过不少地方。黑河这顿晚饭是价格最贵做工最差的一次。我和黑子都不是挑食的人,点了两个菜,居然都没有吃完。 回旅店的路上,我望着满街的旅店饭店的招牌,对黑子说,“黑河这种做法是杀鸡取卵。如果不从改善基础设施,如交通,通讯,住宿,饮食方面着手的话,光顾着赚前来经商的打前站的钱,只要一遇竞争,如周边的绥芬河口岸满洲里口岸,眼前的繁荣景象很快就会凋谢!”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搞了一个小型展销会,这也是大唐历史上唯一的一次独立展销活动。 老徐父母在本地颇有影响,有组织的观摩就有好几批。人来了不少,大都是看看。想象中的老毛子没有出现,来此地经商的老毛子都是类似当年中国刚刚开放时的二道贩子,注意力都在经营价格低廉的服装,小百货上面,对电脑高技术既没有兴趣,也消费不起。毕竟电脑在当时的中国也还是奢侈品。
匆匆而来,怅惘而去。我和黑子决定回去了。 我找到越小娟,让她想点办法让我们快快滚蛋。 她问我坐飞机回去是否可以报销? 我说,没问题,我的左手给我的右手报销。 越小娟在黑河看来道行不浅,很快就搞到2张直飞省城的票,并且安排车亲自将我和黑子送到机场,老徐要在家住几天。
一个简陋的小机场上,孤零零地停放着一架俄式安24。 越小娟说,黑河机场没有飞机维护能力,每天是由省城飞过来再飞回去,一天一个架次。 挥手道别,最后看了一眼那风中的灿烂笑容,那可是班上几位男生心中的偶像啊,我低头钻进机舱。 舱内小的可怜,大概有三,五十个座位,所有的标示都是俄文,间或在重要的地方用笔补注了英文。座椅老旧,能够看出这架飞机已是饱经沧桑。 飞机发动了,滑行到跑道的尽头,转过身来对准。引擎声骤然加大,轰鸣声震耳欲聋,飞机开始剧烈颤抖,却被钉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正万分疑惑的时候,安24已如离弦之箭,迸射而出,我被重重地压回到椅背上,飞机瞬间就来到跑道中间点,在接近终点的一刹那,一声怒吼,拔地而起,直冲霄汉。 天那,这驾驶员一定是军人出身,不然这老旧的飞机还飞不了这短短的跑道。先踩闸,再加油门直最大点,至转速高过要求,松闸全力冲刺,最后猛地拉杆提升。这就是阿唐猜想的全过程。 安24在机场上空绕行2周,仿佛是说,别了,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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