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延巳《鵲踏枝》（誰道閒情拋擲久）賞析

歷代名家名詞賞析之十四

王能全

我思我在攝影

《鵲踏枝》（誰道閒情拋擲久）【五代】 馮延巳

誰道閒情拋擲久？

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里朱顏瘦。

河畔青蕪堤上柳。

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

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

 馮延巳（si）是南唐先主和中主兩朝的重臣，太子太博。他是南唐後主李煜的老師，五代時期的一位重要詞人。在詞史上，他是第一位描寫個人迷茫之情的詞人，將朦朧幽微的內心感情帶入詞的境界。這種藝術特色是詞作的一大創新，對北宋詞壇，尤其是晏殊與歐陽修，產生一定的影響。此首《鵲踏枝》便是他這類詞篇的代表作。

上片直接描寫內心莫名其妙的惆悵。首句直入詞的主題，“誰道閒情拋擲久？“閒情”：閒愁；“拋擲”：拋棄。誰說早就擺脫了無端的愁緒？以反詰之問起首，閒愁糾結纏繞，已到無法掙脫的地步。在忙忙碌碌的時候，不會有這種若有若無的閒愁；在心有所思的時候，不會有這種無以寄託的閒愁；在盛夏，在清秋，在嚴冬，都不會有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閒愁。“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 每逢春天到來，萬物復甦，春心萌動，人又閒而無事，春愁隨之而來，茫然若失的惆悵依然如故。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里朱顏瘦。”“病酒”：過度飲酒引起身體不適。何以排遣春愁、打發時光？每天對花痛飲，以酒消愁，不惜導致身體不適，不惜鏡里紅顏消瘦、面容憔悴。難以言狀的春愁，飄忽不定，無論如何掙扎也無法解脫，只有沉於酒醉之中，即便“病酒”、“ 朱顏瘦”，也在所“不辭”、在所不惜。

下片以景為主，借景寓情。“河畔青蕪堤上柳”，“蕪”：雜亂叢生的草。河邊青草叢生，雜亂無章；河堤上柳枝絲絲縷縷，隨風飄拂。看不見嬌艷的春花，聽不到鳥兒的脆鳴。年復一年，青草蔓生，柳條纖柔，更增添了幾許新愁。“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黯然神傷，不禁自問：為何年年都會有新的惆悵、新的憂愁？

詞人沒有正面地作出任何回答，而是微妙地留下最後的兩句。“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獨自立在小橋上，任憑涼風吹拂着衣袖。夜色來臨，行人歸家，一彎新月掛在平坦的樹林上空。在空寥冷寂的月夜，作者形隻影單，情緒低落傷感。

古典文學作品中抒寫愁情的詩詞不勝枚舉，絕大多數都與現實生活中具體的事情有關，諸如閨婦懷人、遊子思鄉、官場失意、壯志難酬，等等。而馮延巳在這首詞裡傾訴的愁，是拋棄不去的“閒情”、“年年有”的“新愁”。這種愁是一種空泛的愁，春去春來，歲月悠悠，人生苦短之悲，長年累月的孤寂之嘆。整首詞，文字不加修飾，詞情飄渺空茫，蘊寓深幽細微，具有鮮明的個人感情色彩，以及耐人尋味的沉鬱的喟嘆。

（註：詞牌《鵲踏枝》又名《蝶戀花》。）

本文取自作者的著作《詞苑漫話–常用詞牌及其歷代佳作賞析》

此書已經由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23年正式出版

文中圖片均取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