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雨霖鈴》（寒蟬淒切）賞析

歷代名家名詞賞析之十九

王能全

我思我在攝影

《雨霖鈴》（寒蟬淒切）【北宋】 柳永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柳永是北宋文人中的異類。他具有非凡的天賦、超眾的才華和卓越的文學修養。他的個性不為朝廷所接受，他的詞風不被同仁所認同。他走他的路，為生計浪跡天涯。他寫他的情，詞作為百姓喜聞樂見，在歌樓、在市井廣為傳唱。他的詞篇源於生活、發自靈感，足以讓他雄視文壇，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據不可動搖的一席之地。

 宋仁宗天聖二年（1024），柳永第四次落第，憤然離京，與情人辭別，寫下這首著名的《雨霖鈴》，隨後由水路去江南謀生。它是離情別緒詩詞中的千古絕唱。

上片描寫與戀人離別時的情景。起首三句書寫別時之景，點明地點與時間。“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長亭”：古代在驛站路上每十里設一亭，故又稱“十里長亭”，提供休息與補給；靠近城鎮的長亭，往往是送別之處。清秋的傍晚，滂沱的急雨剛過，霜天蒼遼，寒蟬淒鳴，在長亭與戀人話別。“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留戀處”，一做“方留戀處”。）“都門”：京都之門。情人在京都門外的長亭設帳，擺下酒筵為作者踐行，而他毫無飲酒的興致。客船上的人已催着出發，分手在即，彼此戀戀不捨。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緊緊握着對方的雙手，淚眼相視，悲情濤涌，千言萬語，竟傷心哽噎，說不出話來！情之深，別之傷，纏綿悱惻，淒切斷腸！“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靄”：雲氣；“楚”：泛指江南，古為楚地。即將遠去，想到孤旅一程又一程，煙波千里，漸行漸遠；所去之地，江南暮靄沉沉，水天茫茫，一片蒼涼。個人前途迷茫，心境如同雲遮霧障，沉悶、壓抑。

下片首句作者由己及人、古今皆同，發出悲天憫人的感懷：“多情自古傷離別”。自古以來，多情的人最傷心的便是與戀人離別。隨之，進一步深沉地抒發當下的離情，更讓人難於承受的是：在冷落蕭瑟的清秋季節與情人話別。

 接着，憂心仲仲地想象自己別後的景況，今晚的淒涼，未來的孤寂。“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千古名句，虛景實寫，景中寓情。不知今夜我酒醒時身在何處？一葉扁舟，客旅他鄉，岸邊柳枝稀疏，江面曉風襲人，天空殘月迷濛。告別了繁華的京都，離開了心愛的情人，空曠寂寥的原野，孤苦伶仃，形影相弔。詞的最後，念及日後漫長的歲月，悲涼之情難以言狀。“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此次一去，年復一年，每逢良辰美景、人間佳節，也只是虛設了。縱然心中情意千種、相思萬番，又能向誰傾訴？全詞以自問結束，似盡未盡，餘音繞梁，盪氣迴腸！

整首詞，布局有序，跌宕起伏，一氣呵成。景象空遼淒清，場面栩栩如生，語言淺顯而又華美，感情真摯沉鬱、纏綿淒婉。這首詞歷代名家讚譽甚多，當代詞學家唐圭璋先生在《唐宋詞簡釋》中點評：“此首寫別情，盡情展衍，備足無餘，渾厚綿密，兼而有之。”“詞末余恨無窮，餘味不盡。”

本文取自作者的著作《詞苑漫話–常用詞牌及其歷代佳作賞析》

此書已經由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23年正式出版

文中圖片均取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