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 手 琴

（by 喀什）

直隸張生，好古琴，久稱鄉里，然因左癖不得其極，每望月惋嘆。

偶夜過燕山，歧荒嶺中，慌急間，遙見崖樹下燈爍如豆，趨視則茅廬搖風。亟叩柴扉，俄麗人出，見書生初不屑，睇肩上琴囊，冷顏始霽。延入供薊湯，已，問曰：“子既負梧桐，可知音否？”生聞而矜，徐出琴於案。漆裂似龍鱗蛇腹，古物也。麗人驚，燃草香而請之。生理襟定調，為《高山流水》，一時月探窗雲，弦曠空野。曲畢，生有德色。麗人嬉笑曰：“君所彈，病猿搖枝，寒鴉奪葉爾。”生怒起離。 女從容裹裙坐，理弦幾度，忽震悲聲。玉指纖纖，如逗波濤：抹、挑、勾、剔；推、掐、逗、喚，猶殤鳳來儀，鬼龍送浪。生大驚，跪請其技。女正色曰：“此亦無他，唯心正可得耳。”遂隔琴對坐，對膝相依，握指同弦。生固左利，須臾頓悟，若撫舊曲。女俯眉柳彎，揚睛星閃，蓮軟膝柔，氣息如蘭。生每心動，即失其韻。生素有耿介名，遂眼鼻視心，不敢他想，更盡初得其調。女去。生自撫再三，頗和其旨，始伏琴而眠。

既醒，午陽刺目，茅廬盡無，唯荒墳依嶺岩下，碑文曰：“薛夫人之墓”。始悟麗人，鬼女也。乃撮土立草以祭。歸隱其事，逢友人聚，酒酣輒左彈其曲，聞者栗然，如沐鬼雄之雨。後之京師，遇琴家管平湖，聞而嗟嘆，曰：“此殆廣陵散正格乎？”

（圖搜自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