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鄉下(補遺之一) 鄉村教師 |
送交者: 秋韻 2019年05月21日14:35:08 於 [詩詞歌賦] 發送悄悄話 |
山上鄉下(補遺之一) 鄉村教師 秋韻 寫於2019.5.13
每天早、午和傍晚,八大隊三隊山溝里走過一個知識分子模樣的中年人。與面色黑黝、穿粗布對襟裝的鄉民不同,他總是整整齊齊地穿着蘭色卡機布(全棉較厚,織有斜花紋的布)中山裝,在田埂上邁着穩穩的大步。他看起來50歲左右,頭髮花白,脊梁微微佝僂,一付普普通通的白框眼鏡架在瘦削的鼻梁上,略現青筋、細膩的手上提着一個黑色手提包。 “姜老師!” 田裡路邊,大人小孩尊敬地招呼他,“哎!” 他也溫和地點頭答應。他,就是八大隊初級小學的惟一公辦老師,姜老師。聽說(在當年寂寞的鄉下,大人小孩都是此類小道消息的優秀傳播者)姜老師出身地主,妻子也是公辦老師,在另一公社小學任教。他單身住在初小所在溝里,閒暇時打理自留地菜園,周日及假期才與妻子團聚。他們夫婦終日和孩子們“廝混”,卻沒有自己的孩子。 八大隊的三個生產隊分布在三條山溝里,初小建在第三隊,我所在第二隊竹筒溝的孩子們翻過一道山梁便可上學。初級小學不同於建在公社的完全小學,只設有一到三年級,倘若三年級畢業後要想繼續讀書,就要走7、8里山路到公社去上完小。初小建在山腳一片土坪上,兩排茅草屋成直角,中間是操場。和我們的住宅一樣,茅屋厚厚的土牆上掏出了幾個方洞作窗戶,每當陰雨天,室內暗得必須點上煤油燈照亮,而雨天土質操場的泥濘使鞋底粘上厚泥難以行走,打赤腳便是最好的選擇。 除姜老師外,初小還有一名民辦老師,她是從數里路外的平原小鎮嫁到山裡來的高小畢業生。在她請產假期間,我被要求做了代課老師。 那天早上,懷着忐忑的心情,我早早來到學校,不經意間發現黑板上民辦教師留下的字有一個少了筆劃,這讓我頓時有了信心 。姜老師來了,他將二年級課本交給我,交代我從哪一課開始,就轉身徑自走進了他授課的教室。姜老師那間教室里有兩個班,我驚訝地發現這種稱為複式班的教課法:一、三年級同室同黑板,而老師分別為兩組孩子教授不同的內容。老師很辛苦,孩子們也會相互影響。這也是困難條件下不得已而為之吧。 那年我17歲,平生第一次站在講台上,模仿當年我的老師上課時的樣子當起了老師。山裡的孩子們讀書很有意思,和當年城市裡重點小學要求用普通話聲情並茂朗頌不同,他們操着純粹的鄉音,拖着長長的調子,整齊而陶醉,煞是好聽。任課老師負責一天所有的課程,語文、數學加體育(不記得是否有音樂課了),孩子們午餐時回家,老師亦如此。孩子們怎樣評價我的教學不得而知,只記得與單純體力勞動不同,每天傍晚下課走上山脊小路,我身心皆疲憊。回“家”後或煤油燈下,是批改作業和備課時間。 我與姜老師僅有過一次對話,但記憶尤新。那一天課間休息,姜老師蹲在高高的土台階上,點燃一支香煙,饒有興致:“小X老師,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呢?”我不假思索:“回成都,有一份工作,每天下班可以回家。” 幾年後,當“一份工作”的機會出現,我卻放棄了,義無返顧地考試升學,奔赴遠方。是忘卻,還是改變?我拷問自己,卻難以回答。對話繼續:“姜老師,你愛人為什麼不能和你在一起教書?”“也許他們認為不需要照顧吧!”一絲苦笑迅速從姜老師臉上滑過。“姜老師,那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我又問道。“像我這樣斗大字能認幾蘿筐的人,中國太多了!”姜老師吸着煙,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我心有觸動,也無言。是的,如同姜老師,中國有眾多知識分子、有眾多默默耕耘的鄉村教師,他們或許有抱負,或許有無奈,但在那個艱難的年代,是他們以生命之水澆灌貧弱幼苗,以知識智慧開啟蒙昧心扉。他們是平民教育的踐行者,他們的一生雖卑微卻高尚,雖平凡卻偉大。
註:本文系我的紀實回憶《少年青春篇》中“山上鄉下”之補遺。為紀念下鄉插隊50周年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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