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橋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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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 孫躍 躍說錢塘 7/3

在公眾號上發了《孤山不孤》後，有朋友問：杭州是否還有“斷橋不斷、長橋不長”之說？

確實，斷橋不斷、長橋不長、孤山不孤，被稱為“西湖三怪”。這一說法，在明末馮夢龍的《警世通言》中已經出現：“斷橋不斷，肝腸斷；孤山不孤，君心孤；長橋不長，情誼長。”講的是杭州古代的三個故事：白素貞與許仙在斷橋相會，林和靖在孤山隱居，梁山伯與祝英台在長橋惜別。

這一篇，來說斷橋。

斷橋殘雪，是著名的“西湖十景”之一。斷橋位於西湖白堤的東端，是杭州東北部進入西湖的第一座橋。唐代詩人張祜詩中的“斷橋荒薢澀”，是最早出現的斷橋之名。詩句告訴我們，當時的斷橋是一座古老的平板石橋，苔蘚斑駁。

橋為什麼要稱斷橋呢？對斷橋名稱的來歷，有許多種說法。

有的認為，斷橋就是籪橋。“籪”是一種捕魚捉蟹的工具，是用竹或葦編的柵欄，插在水裡阻擋魚蟹行進。籪常由籪簾、籪籠等組成，當然也要有小船、小橋等水上交通工具。籪橋是古時此地的漁民，為方便用籪捕魚捉蟹，而搭建的簡易橋梁。籪與橋，構成古時此地一景；籪與橋，合成了這裡的地名、橋名。

有的認為，是因為孤山之路到此橋而斷，故稱斷橋。

有的從歷史變遷中尋找名稱的由來。

南宋時，此橋稱寶祐橋。南宋《咸淳臨安志》記載：“孤山路，在孤山之下，北有斷橋、南有西林橋，其西為里湖”，“斷橋，今名‘寶祐橋’，孤山路口”。

元代，因橋頭住着一對賣酒的段姓夫婦，又稱段家橋。周密《武林舊事》記載：“斷橋，又名‘段家橋’。”段家橋簡稱段橋，諧音斷橋。元代張翥有詩云：“段橋春水綠初柔，更有群鳧水上游。”楊維楨寫有“段家橋頭猩色酒”“解貂沽酒段家橋”的詩句。

明萬曆《錢塘縣誌》記載：“斷橋，一名段家橋，在孤山路口。”明成化《杭州府志》記載：“成化十年，知府李端修段家橋，甓孤山路。”明代詩人王瀛有詩寫道：“橋識斷名元不斷，跨河有路入孤山。”

有的認為，大雪初停時，登上寶石山，往南俯瞰，被雪覆蓋的白堤如一條白鏈。在陽光照耀下，斷橋向陽面的積雪融化，露出褐色橋面，長長的白鏈仿佛在此中斷了，故稱斷橋。

以上說法，哪種比較合理呢？

斷橋位於西湖外湖與北里湖間，視野開闊，風光別致，尤其是冬天觀賞西湖雪景的最佳之處，歷來文人墨客都有詩文描繪此處景色。

北宋范仲淹任杭州知州，所作《春日游湖》中，寫到斷橋：

湖邊多少游湖者，半在斷橋煙雨間。

南宋時西湖美麗繁華，斷橋與唐代相比，已有較大變化。董嗣杲寫的《斷橋》詩，描繪了南宋斷橋的景致，說如果讓張祜再來寫斷橋，他會寫出不一樣的詩句：

繡轂青驄驟晚風，柳絲翠裊石闌紅。彩篙刺水停飛鷁，華表侵雲截臥虹。杖屨誰歸瀛嶼去，笙歌自補玉壺空。重招張祜商新詠，不與當時蘚合同。

南宋畫家陳清波，繪有《斷橋殘雪圖》，可惜今已不存。南宋詩人王洧寫西湖十景詩，他筆下的《斷橋殘雪》：

望湖亭外半青山，跨水修梁影亦寒。

待伴痕旁分草綠，鶴驚碎玉啄欄干。

南宋張炎的《高陽台·西湖春感》，有對斷橋的描寫：接葉巢鶯，平波卷絮，斷橋斜日歸船。能幾番游？看花又是明年。

張炎《西河·花最盛》，寫出了斷橋夜飲的熱鬧：花最盛，西湖曾泛煙艇，鬧紅深處小秦箏，斷橋夜飲。

南宋宮廷琴師汪元量，在南宋滅亡後回憶杭州西湖，寫的《憶湖上》中，有對斷橋的記憶：

我憶西湖斷橋路，雨色明光自朝暮。

明代畫家李流芳寫有《西湖臥遊圖題跋——斷橋春望》，留下這樣一段讚美斷橋的文字：“往時至湖上，從斷橋一望，魂銷欲死。還謂所知，湖之瀲灩熹微，大約如晨光之着樹，明月之入廬。蓋山水映發，他處即有澄波巨浸，不及也。”

明代洪丞有《斷橋閒望》，寫踏上斷橋的感受：“閒作步上斷橋頭，到眼無窮勝景收。

明崇禎年間，秦淮才女柳如是與才子陳子龍分手後，來到杭州，浪跡西湖。在她寫的西湖詩中，有一首《雨中游斷橋》，反映了她渴望尋求知己而不可得的心情：野橋丹閣總通煙，春氣虛無花影前。北浦問誰芳草後，西泠應有恨情邊。……

明末清初，西湖斷橋邊曾有這樣一道景致：一位素衣佳麗守着一個畫攤，以賣畫為生。這位勇敢地拋頭露面、擔負起全家生計的女子，叫黃媛介，是西湖邊最早出現的職業女畫家。

清雍正《西湖志》中，有對斷橋的描繪：“出錢塘門，循湖而行，入白沙堤。第一橋曰斷橋，界於前後湖之中。水光灩瀲，橋影倒浸，如玉腰金背。凡探梅孤山，蠟屐過此，輒值春雪未消。葛嶺一帶，樓台高下，如鋪瓊砌玉，晶瑩朗徹，不啻玉山上行。昔人稱詩思在灞橋雪中，此較更勝。”

清代屈大均有《風入松》寫斷橋：斷腸人在斷橋邊。橋斷幾時連。無端橋斷因腸斷，令垂楊、千縷還牽。

斷橋的揚名，與中國民間故事《白蛇傳》纏綿悲愴的愛情故事有關。《白蛇傳》中白娘子與許仙在西湖斷橋相會，給這座古橋披上了浪漫的色彩，使這座橋聲名遠播，成為西湖名橋。

筆者早年遇到一位西北漢子，他得知我是杭州人，就對我講述心中對杭州的憧憬：“春天來到西湖邊，找一家酒館，點幾個小菜，燙一壺酒，在斷橋遇到白娘子。”說着，冷峻硬朗的臉上，顯出了柔情。

清代康熙皇帝南巡，來到杭州，當時在孤山修建了行宮，斷橋、西冷橋上建了橋亭和橋門，關閉橋門，就可以阻止平民百姓進入這個區域。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康熙皇帝御題“斷橋殘雪”等“西湖十景”。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在斷橋以北東側建了御碑亭，亭中置御題“斷橋殘雪”勒石碑。

同治三年（1864年），重修斷橋，橋上的門仍在。

從一張20世紀10年代攝的老照片上，可見當時斷橋上所建的門，門在橋面拱起的中間位置，方正形的門洞立在橋上很顯眼。在橋上建門的原因，與孤山有皇帝的行宮有關。

1911年辛亥革命後，橋上的門被拆除。在20世紀20年代攝的斷橋照片上，橋上的門已不見了。

現在的斷橋，重建於1921年，後來又幾經修繕，如1995年夏天的整修。斷橋是一座拱形獨孔環洞的石橋，古樸淡雅，與背靠的寶石山上的保俶塔組成西湖一景。

橋的東堍有康熙皇帝御題景碑亭，亭側建有水榭，青瓦朱欄，飛檐翹角，懸有“雲水光中”匾額。無論是從少年宮經望湖樓到斷橋，還是從北山路上看斷橋，斷橋與亭榭，構成的是西湖東北隅杭州人熟悉的一幅經典畫面。

如今，杭州已難得下雪。每當北風吹、雪花飄舞之時，杭州人常常會想到斷橋，紛紛趕往西湖邊的斷橋，去欣賞、拍攝著名的斷橋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