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光堂坐落在中山大學南校區，周圍林木蔥鬱，遮天蔽日。紅磚砌就的拱門，鑲嵌了玻璃幕牆，做成了西餐廳。在此用餐，猶如在自家的門廊邊小飲。一條導向珠江的校園小徑，舉足可及。兩旁的榕樹，夾道而生。枝丫上垂着氣根，像壽星的鬍鬚，在早春的輕寒中瀟灑地飄。

晚意漸深，我就坐在廊下，看水霧斜侵棕櫚，聽密雨匯成細泉，滴答在芭蕉上的聲音，如夢如幻。像一隻倦鳥，復歸故巢，在安謐中整理自己的羽毛。

這是回歸學界，落戶嶺南的第一天。

白天，去各個部門辦報到手續，遇到的都是熱情，快樂的人們；於是，有了家的感覺。從和藹的教授，到年輕的學子，都籠在盈盈笑意里，心中就念叨一句話：還巢真好。

剛剛學到第一句廣東話，逢人便想說：“雷猴！”（你好）。

這裡的風物，很像聖地雅歌：盛開的洋紫荊、挺拔的棕櫚、略帶薄荷香的桉樹。惟獨不同的是，綿綿不絕的雨，周圍的一切都是濕的，深深淺淺的綠就在水調歌頭中暈染開來。這裡的基本色是綠，中大的校徽也不例外。

在聖地雅歌待得久了，忘記了雨傘、雨鞋、雨衣，以為再也不要和雨結緣。此時，卻重新愛上了雨，愛這穗城的雨，它飄飄灑灑，附在外衣上，無聲地來，悄然地去。雖然，夜已深沉，我卻希望在夜雨中融化。

於是，借了一把傘，去探望珠江。

雨，滴滴答答地落在傘上。早春的夜風，拂過面頰，像雲做的綸巾，柔柔地擦過。喜歡這雨中踽踽獨行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既親近又遙遠，既拘束又自由，既空寂又熱鬧，像來自曠野，像來自雲間。那些落在傘外的雨滴，都在小徑的石頭上彈出自己的樂聲。夜行的車燈偶爾照過來，你會看到千萬朵水晶做的蓮花，匆匆地盛開，急急地閉合。這些美麗的蓮花，對時間分辨率極高的生物而言，才是長久地綻放。

久違了的報欄，在雨中立着，屋檐下，亮着燈。我想起自己少年時代，也曾多少次在這樣的燈光下，瀏覽報紙，忘卻了雨雪就在咫尺之外。

帶着好奇的心，走進報欄的廊下。櫥窗里布置了許多照片：1978、1988、1998、2008、……, 時間數列就這樣從黑白，向彩色展開，從歷史來到現實，並走向未來。記得1978，永難忘懷的歲月，哭過、笑過，因為夢化為現實。就在那一年，別了黃土，聞到書香，淚沾衣裳。此時，走近報廊，忽然有些莫名的感覺：“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好像自己就是那黑白照片上的人物，姍然而下，從黑白的校園，走向彩色的江邊。夜幕下，中山大學的校門巍然而立。春江的水，浩浩蕩蕩，恬然東去；南國的雨，瀟瀟灑灑，匯入大江。

2009年3月4日深夜於廣州中山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