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可以如此美麗

南三藩市是一座小城，主要街道是葛蘭德路(Grand Street)。葛蘭德路上有好幾家中國餐館，裝成綠色門面的叫“富源海鮮酒家”(Grand Palace Seafood Restaurant)。美國同事們都建議我去這家餐館用餐。對他們的關照，我心存感激。

皓月初上，夜涼如水。終於結束了一天的勞碌，我走進了富源酒家。

因為來得晚，一樓的坐滿了人。大廳的左壁，掛着巨大的紅雙喜，雙喜下面布置了紅絲絨的台子，一對盛裝的年輕人坐在中間，新郎挺拔如松，新娘靚如仙子。

見到客滿，正要轉身離去。侍者笑嘻嘻地攔住了我：“我們還可以接待你，請上二樓”。

二樓像個觀禮台，隔着玻璃護欄，樓下的盛筵一覽無餘。落座後，我成了觀禮者，如異域遊子，從雲外探看下界。

司儀敲響了酒杯，叮叮的聲音把嘈雜趕出了廳堂。

燈光轉暗，關於新伉儷的DVD電影開始播放。略帶幽默的音樂起來了，電影演繹了這對新人從誕生、童年、少年直到今天的各種照片和情節。略帶調侃的解說，常常引得笑語喧天。我這個局外人，也被逗得笑出了眼淚。

錄像結束了，人們從過去回到現在。燈光復明，樓下恢復了喧囂：矜持的長者、謝頂的中年人、動作誇張的年輕人。孩子們依然不受規矩的束縛，嬉笑着、追逐着。

一對男孩與女孩旁若無人地玩“你拍一，我拍一”的遊戲。

音樂又起，大廳忽然成了舞池。人們成雙成對地舞着，把新伉儷包圍着，顯得十分擁擠。少傾，麥克風又傳來司儀的聲音：

“結婚一年以下的請落座。”

只有新人回到了座位。

“舞池”依然熙攘。

“結婚五年以下的請落座。”

“舞池”顯得寬鬆。

“結婚十年以下的請落座。”

“舞池”顯得空蕩。

“結婚二十年以下的請落座。”

“舞池”顯得蕭條。

……

“結婚四十年以下的請落座。”

“舞池”寂然。

只有一對舞伴：雖然鶴髮，步履從容，成了焦點。

安謐裝飾的隆重才是真正的隆重：但見那對孤獨的舞伴，彼此注目，旁若無人，緩緩地舞着，舞着，我的眼睛開始模糊……，找不到音樂的休止處。

原來孤獨可以如此美麗！—— 一串文字從心底飛出……

夜色漸深，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這些歡樂的人群。他們藉助於一對新人的開始，表達着深摯的友情、溫暖的愛意、和對那美麗孤獨由衷的崇敬。

月光隨着腳步，在朦朧小街上巡行。白雲追月，繁星遠遁，各有一番孤獨的意境，這意境向周邊傳播開去，如一圈圈海波，靜悄悄地向遠人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