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如雪
寒烟部落阁
新年之际,终于下了场象样的大雪,让人有理由猫在家里,裹一袭温软的细绒睡袍,隔着窗户欣赏雪花的飘舞、闪烁、飞旋、坠落。偶尔一阵微风,轻轻地吹荡起风铃的木帆,撞击在音频参差的钢管上,传出永不重复的若有若无的空灵声响,仿佛是专为这苍穹的飘摇旋舞所赐配的仙乐。美妙的余音轻颤着,渐渐地消融到可以用心去听雪的静谧中。
微信群里贺卡频传、花炮飞串,抢红包、秀年饭,新年的气氛如火如荼;尽管我才从国内奔丧回美时间不长,怀乡恋旧的情绪、团圆过年的渴望还是被撩拨起来,而且异常强烈,从来都没有过。然而母亲新逝,父亲绝尘已久,一种无所归依的孤独伤痛在内心深处慢慢地咬嗜着:觉得自己好像是刚出母体的婴儿,忽然间被抛在这人世间,成了孤伶伶的个体,一下子茫然不知所措,恨不得真的象婴儿一般毫无顾忌地大哭一场,以宣泄失亲的悲戚和孤寂的恐慌。
伤感。想要告诉母亲,现在才明白她当初的话语和人生的感叹,却不从何说起。于是,装帧好母亲的照片,与父亲的并肩而列,环围好鲜花,盛配了果馔,点起蜡烛,添上红酒,燃一炉香,沏一壶茶,算是营造了一个跟父母说话的空间,心也勉强有了依偎和寄托的所在。
一切就绪了,却不知道说什么了。近几年来,为了妈妈不寂寞,每晚都会跟她FaceTime,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当初,每天都视频,也曾觉得太过频繁,间或有点儿怜惜性的重负感;偶尔忙忘了,知道妈妈等空了,无疑又会心疼地添了份儿内疚感;近一年来,即使妈妈带着耳机,还得人一字一顿、拉长声音喊叫着说话,即便如此,她也未必能听明白,双方都难免领略些挫折感;有事提前通知母亲不能视频的时候,则会偷偷地产生一种带有负罪性的解脱感;而这会儿,每晚还以为妈妈在等侯,还惦记着视频的时候,空空荡荡、怅然若失的感觉便油然而生、萦绕不去。妈妈确实走了,带走了只有父母才会有无条件的关爱和牵挂,这个世界就自己了,也只有这个时候才真正懂得父母意味着什么。寂寞悄然兴起,伴随着茗烟炉香袅袅地飘升起来,缭绕着掠过文竹和水仙,丝丝缕缕地穿越了吊竹梅,缓缓地溢出帘外窗棂,寻觅雪花的踪迹去了。
雪花飘落在干冷的树枝上,却因为创记录的奇寒,没有些微的消融,因而也不易粘连厚积,妆裹出丰润的琼枝玉树;许久许久,当房顶的积雪将近数寸的时候,周围的林木才盛妆起白纱。
大过年的,这种话题显然不合时宜,然而雪花飘来了寂寞,寂寞又引发些觉悟,因此也就不顾轻重地感慨一番。
其实,寂寞是一种难得的心境、超然的情绪。
在寂寞里卸下凡俗的重负, 心便如雪片般的纯洁轻盈,剔透明晰;遗世独立、卓而不群的气质便由此澱积。
人在被围拥的时刻,谁还顾及少年的初衷?往往在寂寞的时候才会旧梦拾遗。
蜷缩着小心地舔舐伤痛之时,才能更加着意地品味人生的真谛。
与其说英雄多寂寞,不如说寂寞造英雄,因为寂寞教会人在落魄的绝地,从容思索,顽强崛起。
人世沧桑,红尘滚滚,多少失意惆怅都如雪花一样倏忽而来,又杳然沉寂。
此刻,心境如雪般冰冷,感触如雪般温润,寂寞就隐匿在这白雪皑皑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