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笔者能查到的资料,“题图诗”在南宋时就有了(若诗友们有年代更早的资料请不吝指迷),见于南宋陈容所画之《云龙图》:
图上题诗曰:骑元气,游太空。普厥施,收成功。抉河汉,触华嵩。
如无进一步资料证明在这之前还有题诗的画作,则这首应为华夏第一首题图诗。之后题图诗就多了起来,如明代的唐伯虎和郑板桥都最喜欢在自己的画作上题诗,几乎一画一诗。
笔者闲常颇喜欢在网上搜一两幅图来题咏,而遍观网络各诗坛也都喜欢写“题图诗”。细究其因,应该是为了刻意避免自己写诗时一不小心而陷入“为赋新诗强说愁”的窘境!常听有诗友说“无感莫写诗”,这个说法无疑是正确的。可细思起来,咱们现代人在真实生活中“有感”的机会远比古人要少得多。古代最易“有感”
的生活情节莫过于“离别”,莫过于收到远方亲人的家书。为什么?因为交通和通讯太不发达了。于是出现了很多撼人肺腑的诗句,如: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然而咱们现代人还会像古人那么容易因路途遥远而“感”吗?会“感”,但“感”得不会那么强烈,甚至无须“感”,因为从地球上任何一个最远的角落飞回中国也
不过10个小时左右,才半天的时间!而“家书”更值不了“万金”了,今天的咱们可以在电脑上看着家人的一举一动,24小时不间断地和他们聊天,而快邮寄送
“寒衣”就算慢了也超不过一个星期!有诗友会问,那个人人皆有的“情”字总该还有点儿“感”吧?元代诗人元好问果然名如其人,真是“好问”,偏问了句“问
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来骗取古今小资男女的眼泪。不过他生活的年月可是元代,那个年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十分横行,娶妇休妻,断非易事;多看一眼美妞,居然就算非礼。
而在咱们这“小三泛滥”的今天,男女分合不过像换履更衣,这个“情”字的含金量还有多少?又能“感”人多深呢?
可见这个“无感莫写诗”的要求对咱们这些就要登月去一探嫦娥真伪的今人而言,真做到也难。在这种情况下,找一幅图来咏,不失为达到“有感”境界的一个便利途径。否则,要是一年都“无感”,那这一年都不能写首诗玩玩儿,不是一大遗事?
为一幅图题诗,都有何技巧?笔者不揣浅薄,点滴体会,罗列来诸诗友指正:
首先,所选之图须为精彩之作,估计这一点应无异议。否则就算欣赏半天,也不会“有感”。
其次,要体会出图的内涵,而不是止于外貌。
最后在题图时,要着重写出自己对其内涵的理解,而不是对其外貌的复制。比如图里是一只孔雀,着眼于外貌的诗人,会大费笔墨,渲染其开屏的美丽;而深刻体会
其内涵的诗人,则会提醒那孔雀不要转身,因为只要一转身,它那丑陋的小PP就被人看见了。再如红楼梦里宁国府门前的狮子,见其外而不知其内的人,会因这对
狮子的威武而羡慕宁国府的权势,而知其内而不屑其外的焦大却说:除了这对石狮子,宁国府里,再没一个干净的。
着重其内涵,而不复制其外貌,这样题咏出来的诗会不会失真?答曰:不会。而纯属复制外貌的诗句反而失真。有个检验的方法:
一首“题图诗”写完之后,把图拿走,再请读者来读所题的诗句,看读者脑海里想象出来的图跟原图是否一致?初步答案是:无论着眼于内涵的诗句,还是只复制外
貌的诗句都不能令读者再一模一样地想象出原图。但:前者却可令读者再想象出一幅内涵相同的图,而后者则既不能让读者领会原图的内涵,也不能再想象出原图的
外貌,因为一首七言四句诗含墨量只够为龙点睛,哪还有余墨来记录那龙共几片龙鳞?龙身上还有几缕云在缭绕?
为了进一步说明“题图诗”要针对图之内涵的重要性,请一起来欣赏唐伯虎画中的自题:
上面这幅《立石丛卉图》则占用了颇大的画面空间写了首题图诗:
杂卉烂春色。孤峰积雨痕。
譬若古贞士。终身伴菜根。
在这首“题图诗”里,唐伯虎一字不谈这石有多么险峻奇峭,有多么通透空灵,更无暇说明“卉”和“菜根”的方位,还有石之尺寸形状,而只用来“孤峰”来暗喻
石的“孤高不群”的品格,结尾一句“终身伴菜根”更点出石“贫贱不能移”的情操。这,即是该图之“内涵”。您看它不屑与争春的花卉为伍,却宁愿与菜根相依,这不正是唐伯虎不畏高官、傲然自我的生活写照吗?
现在还可以检验一下:假如没有图,咱们只能读这首诗,之后要按这首诗的内涵画出一幅图,结果会如何呢?估计不同读者所画之图虽有不同,但终不会背离“孤高不群、贫贱不移”的品操。
假如诗中没强调“孤峰”和“终身伴菜根”的内涵,却试图告诉读者这石头有多么高大奇峭、菜根们又具体地长在哪儿等外貌特征,读者再画出的图会成什么样儿呢?无论图会是什么样,也绝渲染不出唐伯虎那不畏高官、傲然自我的精神。
一首题图诗,能剖析出原图内涵所在,并因之抒发出新意,才算得上成功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