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瓚《江城子》（滿城風雨近重陽）賞析

歷代名家名詞賞析之八十二

王能全

我思我在攝影

《江城子》（滿城風雨近重陽）【元】倪瓚

滿城風雨近重陽。濕秋光，暗橫塘。

蕭瑟汀蒲，岸柳送淒涼。

親舊登高前日夢，松菊徑，也應荒。

堪將何物比愁長？綠泱泱，繞秋江。

流到天涯，盤屈九迴腸。

煙外青蘋飛白鳥，歸路阻，思微茫。

 倪瓚，江蘇無錫人，生活在元末明初，是一位集詩人、畫家與書法家於一身的著名文人，終年七十四歲。動盪的年代，沒有入仕，中年家境破落，他散盡家財，最後二十年，漫遊於太湖區域。這首詞作於重陽節之際，抒發詞人飄泊異鄉的愁緒，以及對故鄉親友的思念。

倪瓚 楓落吳江圖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上片描寫重陽節的景色。九九重陽是中國的一個重要的民俗節日，秋高氣爽，親友相伴，登高賞景。然而，詞人眼前卻是完全不同的景象。“滿城風雨近重陽。濕秋光，暗橫塘。”“秋光”：秋日的景色；“橫塘”：古代蘇州胥江的一個重要渡口。滿城風雨迷濛，橫塘烏雲籠罩，一片暗淡陰濕。橫塘水邊，蒲草在蕭瑟的秋風中枯萎；橫塘岸上，垂柳掛着稀疏的黃葉，仿佛記述着離別親友的淒涼。“親舊登高前日夢”，遙憶往年重陽節時與親朋舊友登高賞秋的歡樂，那已是一去不復返的美夢了。“松菊徑，也應荒。”此處翻用了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中的“三徑就荒，松菊猶在”，但意境已非“松菊猶在”，而是松菊的小徑荒蕪了。灰濛、陰暗、荒涼的秋色，是詞人孤獨和悲涼的心境。

倪瓚 漁莊秋霽圖軸  上海博物館藏

下片抒發故鄉深沉的思念。“堪將何物比愁長？”又有什麼比鄉愁更加悠長的呢？以水喻愁的詩詞名句很多，諸如南唐後主李煜《虞美人》中：“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北宋秦觀《江城子》中：“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均是愁似春水春江，一瀉千里。“綠泱泱，繞秋江。流到天涯，盤屈九迴腸。” 倪瓚這首詞裡的愁，如同碧波無垠的秋江水，九曲迴腸，千盤百回，流到天涯海角。“煙外青蘋飛白鳥，歸路阻，思微茫。”極目遠望，雲煙之外，只見白色的飛鳥出沒於蘆葦叢中，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然而詞人自己，故鄉歸路隔山隔水，山高水遠，思緒迷茫，無比惆悵。

倪瓚 秋亭嘉樹圖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這首詞，作者借重陽佳節表達長年浪跡萍蹤的愁情。寫法上以景為主，景中寓情。清代況周頤《蕙風詞話》說：“吾聽風雨，吾覽江山，常覺風雨江山外有萬不得已者在。此萬不得已者，即詞心也。”此詞之景便是其詞心。詞人以畫家的構思為整幅畫卷抹上暗淡的基調。風物的選取，既有恢宏之景，如“風雨”、“秋江”；又有精緻之景，如“蒲”、“柳”、“徑”、“鳥”。飄渺於秋色秋景之外的是，作者一顆孤寂淒涼的心、一片哀婉思鄉的情。這首《江城子》充分展現了作者詩畫兼長的高超的藝術造詣。

本文取自作者的著作《詞苑漫話–常用詞牌及其歷代佳作賞析》

此書已經由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23年正式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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