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九月下旬，過了立冬的節氣。在經歷了公務忙碌之後，來到香花墩附近的故居小住。父輩們為了與衰老抗爭，照例黎明即起，去湖邊漫步，約我同行。

這湖邊小路，不知留下了多少兒時的腳印。屹立在湖邊的省立圖書館，還是古典風格。當年，放學之後，常常在此讀書至夜幕降臨，然後沿着湖面的曲欄，走過月亮橋，越過環城路回家。月起月落，總是如此。

今天，小湖周圍已經起了很大變化，唯有岸邊垂柳，與我彼此相認。停下腳步，想問一下柳枝：“一向可好”？垂柳啞然，但見排排細柳，於初冬的風中，在水上划來划去。眾多的花木凋謝了，柳葉還沒有將綠色退去，它們隨意地在湖面上滑過，點起圈圈波紋，向遠方的水傳達依人的心情。

母親說，“把照相機取來吧，將這樣的景色紀錄下來”。我點了點頭，攙起她的臂，青柳徐徐地拂過我們的肩頭。

人們常常把柳與春天聯繫起來，大概與賀知章的詠柳詩有關：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其實，柳樹是在一年之內將綠色獻給人類最久的落葉樹木之一。甚至在過了小雪節氣里，柳葉還仍然堅持它的綠色，直到隆冬。翌年二月初時，柳條又以枝頭鵝黃，早早地報告着春的消息。我想，柳樹的可貴之處，不僅在於那“楊柳岸曉風殘月”的婉約，更在於暮寒之中對綠的不屈堅持。

柳樹奉獻給人類的，不僅僅是怡人的色彩，它的皮、根、枝、葉和花都是良藥。戰國時醫學家扁鵲用柳葉熬膏治療疔瘡腫痛、三國時神醫華佗用柳枝治療骨折、明朝醫學家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對柳的藥用價值作了詳細記錄。

公元前五世紀，古希臘醫學家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約公元前460年-公元前377年)曾經記錄：柳樹皮(willow bark)和葉的提取物可以止痛，減輕婦女分娩時的痛苦，醫治關節痛和發燒。後來發現，柳樹所含的治療成分就是一種叫做乙酰水楊酸的分子，即阿司匹林。

今天，阿司匹林已經是治療頭痛、發熱、冠狀動脈疾病的常用藥。醫學界還發現，它對某些癌症也有療效。相信，對柳樹所含化學成分的深度研究必然給人類帶來更多的福音。

看着這故鄉的柳林，我情不自禁地吟誦着《詩經·小雅》採薇篇中的句子：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

昔日裡，無數次地穿過依依楊柳，今天，我在繾綣的思緒中來到故里。還記得當年的霏霏雨雪，再次來時，也許會看到虹銷雨霽。

故都的楊柳，楊柳依依！

2006年11月14日-27日記於故鄉廬州，改於加州聖地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