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万维读者为首页 广告服务 联系我们 关于万维
简体 繁体 手机版
分类广告
版主:纳川
万维读者网 > 天下论坛 > 帖子
《神性·人性·兽性》第二章 苦涩花季续三
送交者: 瑾遒衍 2021年09月09日05:52:21 于 [天下论坛] 发送悄悄话

奚惠屏同岳父岳母不欢而散,彼此都失去了修复关系的最后机会。在奚惠屏看来:我这个女婿的面子连一块手表都不如,从此他在心里不再待见岳父岳母;从舒阿元夫妇看来:这个女婿太不会办事儿,你关键是要做好老婆的工作,不就是向自己父母服个软吗?怎么就这样难呢?你还自己搅进来,把所有台阶都拆掉了;而在舒招娣看来:丈夫把事情办砸了,他不该轻易地插手,原来父母还可能看女婿的面子,现在连丝毫的回旋余地都没有了。奚惠屏就这样认认真真辛辛苦苦地办了件谁都埋怨的事情。

舒招娣为了争这口气就是不服软,最后也没能得到那块心仪的手表,只能自己买了个旧表来争一口气。严珮珮一直保存着那块表,自己也没戴,任它由新表变成旧表,任它由时尚变成过时。他们中间到底谁是最后的真正的赢家呢?

贫穷是这一切恩恩怨怨的真正发源地,而每个人的性格又都有巨大的推力,时代又有自己的惯性,结果是又一次神奇地应验了历史合力说。恩格斯分析过,历史力量是一种合力的结果,就像一个平行四边形,分力不管来自哪个方向,物体的最终运动方向都不是每一股分力所期望的方向。奚家在20世纪70年代发生家庭内讧的最终结果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是所有人都难以接受的,所有人都吞下了难以下咽的苦果,也在奚秋潇十多岁的心灵上留下了一道又粗又浓的划痕:这是奚秋潇第一次亲身感受到的“对外开放”,比中国大地上轰轰烈烈的对外开放早了整整六年;这是奚秋潇第一次接触的美国和美国人(奚秋潇的舅公早已加入美国国籍);一个美国的退休老人拿来的一块手表竟然如此四两拨千斤地颠覆了亲情,舅公完全没有想到亲情脆弱至此,他是高兴而来败兴而归。如果说贫穷是这一切的真正发源地,那么什么是贫穷的真正发源地呢?自己怎样才能摆脱贫穷的轮回呢?这两个问题从此常常盘桓在奚秋潇的脑海里。

那一年的夏天异常地闷热,东昱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市的事件,一个歹徒偷了辆卡车在市区撞死了一人,撞伤了五人后向郊区逃窜,公安部门一路紧追,不料歹徒见前方有拦截,就掉头窜回市区,领导向公安部门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不能让歹徒窜回市区!骑着两轮摩托的两个年轻的交通警察英勇地撞向了歹徒的卡车,歹徒被擒,两名警察受了重伤被送进地区的中心医院救治。

当时这个事件只是被作为普通的刑事案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社会反响,但被当时在东昱的一位重要领导人获悉后,他作了长长的批示,大大地升华了这个事件,使人们可以从普通的刑事案件中解读出不寻常的政治意义。于是,全市行动起来,两名受伤的警察立即被转到东昱综合医疗水平最高的医院,病床底下立即堆满了当时十分稀缺的西瓜,中国当时最著名的断指再植专家被立即从北京接来。全市各单位各部门被要求组织学习英雄的壮举。两名警察中驾驶摩托车的吴垦恰好是东昱五中的校友,东昱五中恰到好处地利用了这个天赐良机,把英雄请回母校广泛深入地进行了英雄主义的教育。奚秋潇幸运地被指定陪同英雄,同吴垦有过几次近距离的接触。

吴垦父母早亡,与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奚秋潇曾上门慰问过吴垦的妹妹,那是一个清苦的家,那是一个朴实的小姑娘。吴垦曾让奚秋潇看过他重伤的右手,撞车后右手断成三截,吴垦告诉他是闻名全国的断指再植专家亲自帮他接上的。奚秋潇认真地问了吴垦一个重大的问题:“撞向歹徒时,你是怎么想的?”吴垦看了看周围,微微一笑,轻轻地作了非常简单的回答:“什么也来不及想!”这同奚秋潇看过的小说电影,他所长期接受的教育大相径庭:英雄行为发生前的心理活动呢?英雄行为发生时的豪言壮语呢?后来奚秋潇了解到,在吴垦的摩托车前有一辆警车,警车见歹徒车迎面驶来,便让开了,吴垦就只能撞了上去。警车驾驶员的解释是:警车上坐着一位公安局领导。听到这些情况,奚秋潇的感觉是怪异的,他一直无法用语言文字来诠释这种怪异。吴垦不知是因为受伤过重还是因为输了带菌的血还是兼而有之,不久就英年早逝了,奚秋潇闻讯时已离开东昱五中,他为吴垦的离世,更为已成孤儿的吴垦妹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事件对奚秋潇产生了不小的刺激,他从小受到的宣传教育和他近距离接触到的英雄以及英雄落寞的结局都呈现了巨大的反差,那么哪一个更接近真实呢?奚秋潇陷入了痛苦的思索中

奚秋潇住校以后,他的家基本上成了他的食堂,清晨回家匆匆吃个早饭,中午放学回家吃饭也是来去匆匆,晚上大多数时间是回家吃饭,也有少数是乌谦疆请客在学校食堂吃饭。奚惠屏过了退休年龄又干了两年,有一次发生鼻子出血,又有一次酒后在弄堂里连摔了三跤,后来又发现两腿浮肿,这些现象其实都是心脑血管病变的前兆,可惜当时家里人都缺乏医学常识都没有引起应有的重视。奚惠屏只能选择退休了。

奚惠屏退休以后默默地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尤其是买蜂窝煤在当时是件不容易的事儿。蜂窝煤是凭卡供应的,煤店并不每天生产蜂窝煤,哪天生产并不确定,你得去等候。买到蜂窝煤后的搬运又是件难事儿,奚家的楼梯是土制的,大人只能侧身上下,提着蜂窝煤就更难了。奚秋潇基本承包了家里的买煤任务,奚惠屏退休后经常偷偷地替儿子完成“艰巨的买煤任务”。奚秋潇当时真是太不懂事儿,没有尽全力劝阻父亲做他已经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奚惠屏的小妹妹有一次来探望二哥,那时老百姓家没有私人电话,奚惠屏毫无准备只能本色应对,以一盘菠菜留妹妹吃饭,临别时妹妹幽幽地说了句:“二哥,别太苦了自己!”后来奚秋潇从姑姑那里听说这件事后,结实地记了一辈子。在奚秋潇的心目中,父亲退休后像变了一个人,对自己很苛刻,喝了一辈子的酒因病不得不戒了,烟只抽廉价的牌子,茶只喝最便宜的茶叶末。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人生的其他任何乐趣了。奚秋潇隐隐觉得父亲这样做不是无意识的,而是故意的。多年以后,奚秋潇才认识到:父亲这样做是在为年轻时的荒唐放荡不负责任忏悔,他在以这种方式救赎自己的灵魂。

中三6班这天上午第三第四节课是语文课,乌谦疆是语文老师,他走进教室时的脸色就有点异样,他没有继续上一次课的内容讲下去,而是给学生布置了命题作文,学生们虽然觉得突然,但很快就进入了各自的思考状态。乌谦疆在教室里来回地踱步,看上去心事重重。奚秋潇早就注意到了乌老师今天有些不对劲儿,其他一些比较敏感的同学以及同乌老师比较接近的同学应该也都会有这种感觉。第四节课的后半节课,奚秋潇发现乌谦疆不断地在看表,踱步的步子在加快,乌谦疆踱到了奚秋潇的身后,俯下身在他耳旁轻轻地说了句:“吃好饭,到我宿舍来。”

中午下课后,奚秋潇回家吃了饭后匆匆赶到了学校,乌谦疆宿舍的窗正对着学校的小操场,奚秋潇正在小操场上走着,上面传来了乌谦疆的急促的声音:“小秋,你到教室里去,有同学在等你。”乌谦疆见奚秋潇的脚步并未停下又加强了语气:“马上去!”奚秋潇有点摸不着头脑,拐弯朝教室走去,走到教室,里面空无一人,他只得坐下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一直等到下午上课开始,没人找过他。下午的前两节是化学课,后两节是自修课,一切如常。

晚上,奚秋潇在家里吃完饭回到学校红卫兵团办公室翻看报纸,到21点过后,红卫兵团办公室所在的学校办公楼底楼其他办公室已经漆黑一片,奚秋潇听到了外面有人敲玻璃窗,抬头一看是乌老师,他作了个到他宿舍去的手势,奚秋潇点点头,乌谦疆闪身离开了。奚秋潇随即起身跟着他,两人走进了乌谦疆的宿舍。

刚进房门,乌谦疆就关上了门。还没等奚秋潇坐定,乌谦疆就神态严肃的说:“中午没让你来,是因为我发现有人跟着你!”这话让奚秋潇吓了一跳,自己被跟踪了,为什么?我没做过什么呀?奚秋潇有点紧张地问乌谦疆:“跟着我干什么?我出什么事了?”乌谦疆按了按奚秋潇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不是跟你,而是盯着我。小秋,你相信乌老师吗?”奚秋潇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相信。”乌谦疆面色忧郁地缓缓道出了缘由:现在学校有人认为他同孙隽同学有不正常的关系,正在调查他。乌谦疆给奚秋潇布置了两个任务,一是稳住中三6班,班级各项工作不能乱,更不能出现其他同学纷纷出来说乌老师坏话的情况;二是设法找到孙隽,让她说话谨慎。奚秋潇神色庄重地接受了老师布置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义无反顾地奔复战场,他立即赶到了孙隽的家。

孙隽的家在奚秋潇家的南面,相隔不过几十米,但孙家的石库门是三层楼的,显得宽敞多了。孙家居住在二楼,敞亮整洁,一套红木家具凸显了家底。孙隽的父母同奚秋潇很熟悉,也有些喜欢他,他们热情地接待了女儿学校的学生干部。孙隽的母亲是一个美丽的中年女性,孙隽无疑是遗传了母亲的美丽基因。孙母拉着奚秋潇坐在自己身边:“小隽这几天病了。”“是啊,乌老师也很关心她,他正好没空,派我来看看她,怎么样,好点了吗?”奚秋潇的眼神移向了几天不见的孙隽,孙隽一脸病容,她朝奚秋潇微微摇摇头,奚秋潇其实不明白她摇头的含义,是病没好呢?还是不让他对她母亲说什么?奚秋潇认定了在这里少说话肯定没错。孙母问奚秋潇:“小隽这几天好像心事重重,她在学校里有什么事吗?”奚秋潇眼睛从孙隽转向孙母:“我没听说有什么事啊,孙隽说什么了?她能有什么事呢?”“她才不会跟我们说呢,你帮我们安慰安慰她,她蛮听你的,在家里老是奚秋潇奚秋潇的。”孙隽嗔怪地望着母亲:“妈妈,奚秋潇可能有什么事。”奚秋潇连忙摆摆手:“没什么事,就是看看你,天不早了,我走了。”还没等奚秋潇起身,孙隽已经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那我帮你开楼梯灯,送你到楼下。”孙隽的母亲还来不及反应,孙隽已走到了门外,奚秋潇跟了出去,在门口辞别孙母。在孙家底楼的门口,孙隽问道:“是乌老师让你来的?”没等奚秋潇答话,孙隽连续发问:“你都听说了?”奚秋潇轻轻点了点头,孙隽继续问道:“你相信我吗?”奚秋潇实际上并没真正理解孙隽要他相信的究竟是什么?但还是点点头,孙隽却不依不饶:“我要你说,你相信我!”奚秋潇只能说:“我相信你,也相信乌老师,他让你说话谨慎!”“他这样说的?”当时奚秋潇还有些纳闷:怎么不称乌老师,竟直呼他的名字?由于天黑,奚秋潇没能看清孙隽真正的脸部表情。将近40年后,奚秋潇在冒菁菁那儿又听到了对他素来尊敬的某位领导的直呼其名:“噢,他呀!”这个“他”字在冒菁菁口中拉得有点长,奚秋潇清晰地记得冒菁菁脸上满不在乎的甚至有点鄙夷的神情,尽管奚秋潇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直觉是:这是女人对一个在她面前轻浮过的男人才会有的神情。时空已经穿越了40年,孙隽和冒菁菁的神情不断地在奚秋潇的脑海里跳跃闪回,时空的跨度如此之大,而这两个神情竟如此地惟妙惟肖,真是应验了一条真理:历史不会重复但惊人相似。这到底是女人的悲剧还是男人的宿命?奚秋潇时时告诫自己:千万别让女人在他背后对他有那样的神情。

奚秋潇觉得自己出色地完成了老师布置的第一项最艰巨的任务,而稳住中三6班的各项工作,在奚秋潇看来如探囊取物。奚秋潇看到乌谦疆宿舍的灯还亮着,显然老师在等着他的好消息。奚秋潇向乌老师详细地汇报与孙隽见面的一切。但乌谦疆似乎没认为奚秋潇带来了好消息。实际上,乌谦疆想要知道的是:工宣队和校领导问了孙隽些什么?孙隽回答了些什么?但这是乌谦疆认为不能明说的,是需要奚秋潇自己领悟的,而奚秋潇恰恰缺乏这种领悟的天分。乌谦疆看来只能点明主题了:“小秋,你明天争取再见到孙隽,白天他父母不会在家,你问他,工宣队问了她什么?她是怎么回答的。”奚秋潇比第一次更庄重地领受了任务。

第二天孙隽仍然没来上课。第二天下午自修课时,奚秋潇悄悄地溜出了学校,来到了孙隽的家,他刚进她家底楼的门,便听到楼梯上有人下来,奚秋潇听到了成德峰的粗嗓门,奚秋潇猛地退了出来,忙不择路地朝横弄堂底奔去。石库门弄堂的直弄堂至少会有一个出口,而横弄堂唯一的出口就是直弄堂,奚秋潇慌不择路没有逃向直弄堂,那就只有逃向死弄堂了,他只能站在横弄堂底,脸朝着墙壁,横弄堂一般都不太深,急促的脚步声很引人注目,奚秋潇认为自己身手敏捷,实际上成德峰看见并确信了面壁而立的就是奚秋潇的背影,但他并没有惊动他。



0%(0)
0%(0)
标 题 (必选项):
内 容 (选填项):
实用资讯
回国机票$360起 | 商务舱省$200 | 全球最佳航空公司出炉:海航获五星
海外华人福利!在线看陈建斌《三叉戟》热血归回 豪情筑梦 高清免费看 无地区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