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曉:鴉片戰爭還是中英貿易戰:我們如何不再墮入歷史的深淵? |
| 送交者: 萬維網友來稿 2025年04月12日20:17:10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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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片戰爭還是中英貿易戰:我們如何不再墮入歷史的深淵? ——一個被誤讀的歷史真相及對當下中美貿易戰的警省 文 / 趙曉 導言:稱謂即敘事,敘事即立場 1840 年,英國艦隊開赴中國南海,炮火轟開了廣州的防線。對於中國人來說,那是“近代屈辱史”的開端,也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時代的起點。自此,“鴉片戰爭”這個詞深入人心,成為每個中國學生心中的“國恥第一課”。 然而,你可能並不知道:在國際歷史學界,這場戰爭幾乎沒有人叫它“Opium War”。他們稱它為: The First Anglo-Chinese War(第一次英中戰爭) War for Trade(通商戰爭,貿易戰) 稱謂的不同,絕不是語言選擇那麼簡單,而是價值立場與敘事邏輯的差異: • “鴉片戰爭”:強調毒品、道義、侵略、被害,是一種情緒動員式的民族主義敘事;• “中英貿易戰”或“通商戰爭”“貿易戰”:強調貿易、制度、結構性衝突,是一種更複雜的世界秩序視角。 為什麼我們需要從現代經濟學角度重新認識這場戰爭? 因為我們今天正在經歷另一場結構性貿易衝突——中美貿易戰。而令人擔憂的是,我們對它的理解和敘事,似乎依然停留在1840年的框架之中。 2002 年,歷史學家袁偉時在《東方文化》發表文章《現代化與中國的歷史教科書問題》,呼籲中國教育界“糾正歷史敘事中的政治化與情緒化傾向”,指出我們對鴉片戰爭、義和團等歷史事件的描述“與現代國家意識嚴重脫節”。 他在2006 年《冰點周刊》的重申文章更是引起了巨大爭議與封殺,但也推動了包括秦暉、易中天、張鳴等一批公共歷史學者,開始重估中國近代史的歷史敘事。 我們如果不能從歷史中吸取真正的制度教訓,就只能一次次重複製度失敗的宿命。 鴉片戰爭,從來不只是“鴉片”那麼簡單。它的背後,是制度對接失敗、市場規則衝突與全球化秩序的第一次碰撞。也因此,特別值得我們今天警戒和反省。 一、中英之間的結構性貿易失衡:戰爭的起點 鴉片戰爭的真正導火索是什麼?絕非只是“鴉片”二字。 從現代經濟學的視角看,它是一個典型的國際貿易失衡引發的結構性衝突——一方長期輸出,一方限制進口,市場准入嚴重不對等,而制度障礙又使得和平調解無效,最終演變為悲劇性的戰爭。 1.1 清朝對外貿易政策:朝貢化、政治化、封閉化 滿清延續明朝的“閉關鎖國”政策,直到1684年才開放海禁,允許定點通商。 滿清對外奉行的是不對等的貿易政策——我的茶葉、瓷器、絲綢你可以隨便買,但是我的市場你不能隨便進。————這就是今天我們所說的“單邊貿易”、“貿易壁壘”! 因為,清政府在面對海外貿易時,並沒有“自由貿易“、“互利互惠”的現代經濟理念,而是延續了前代的“朝貢貿易”的邏輯: • 對外貿易是“賞賜(你服我拜我,我賞你一口飯吃)”,不是“自由交換”; • 外國商人要“入貢稱臣”,沒有“平等通商”這回事; • 皇權政治壓倒市場機制:經濟讓位於政治與權力。 1684 年(康熙二十三年)雖然宣布“開放四口通商”,但到了1757年(乾隆二十二年)又全面收緊,只保留廣州一口通商,並強制所有外國商人只能通過“十三行”辦理貿易,嚴禁繞行、不得與官方直接通聯。 這就相當於國家強制壟斷:英國商人只能通過官方指定的“總代理(半官半商性質的外貿壟斷組織)”購入中國商品,卻無權設點、投資或對接消費者,更無權將本國工業品直接銷往中國。 從今天的角度看,這是典型的: • 貿易准入壁壘; • 對外市場壟斷; • 政策性歧視外資企業與產品。 同時,由於稅制混亂和官僚貪腐,雖然法律規定貿易稅率為4%,但外商實際被課以高達20%甚至更多的“灰色成本”,實際上完全喪失國際競爭力。 1.2 英國的焦慮:白銀流失與財政困境 18 世紀後期到19世紀初,英國正經歷工業革命,其對外貿易與資本輸出需求迅速上升。 但在與中國的貿易中,英國只能以大量白銀購買中國的茶葉、瓷器和絲綢,而無法將本國工業品出口至中國,從而形成長期、大規模的逆差: • 乾隆年間十年(1781-1790年)內,英國向中國流入白銀1640萬兩; • 嘉慶十年(1800-1810年)間更高達2600萬兩; • 到1830年代初更是屢創新高,每年貿易逆差超過300萬兩。 而當時的英國實行金本位制,銀的持續流出對貨幣穩定、對外儲備、財政平衡都構成威脅。 也就是說,中英之間貿易不是“雙贏互惠”,而是“單邊傾斜”:中國賺走白銀,卻不願打開市場讓對方“掙回來”。 這個邏輯,其實和今天中國對美國的貿易結構極為相似——我們大量出口,卻不願意在金融、數據、標準等制度層面讓對方“進入”。對方長期承受損失,貿易最終無法持續。 1.3 英國的選擇:鴉片只是替代性出口商品 面對巨大的貿易逆差與制度性封鎖,英國人該怎麼辦? 他們的第一選擇並不是“鴉片輸出”,而是希望擴大對華出口工業品(如毛呢、機械等)。但清廷明令禁止這些商品進入國內,甚至視之為“夷貨”。 在多次外交交涉失敗之後,英國轉向印度殖民地的鴉片種植,並藉助中國國內早已存在的鴉片市場作為出口“破口”。 鴉片在中國也並非英國引入,早在明末清初就已廣泛使用於民間(如鎮痛、熬夜提神),林則徐上奏報告中提及,“鴉片之流行,已滲透城鄉”,並非空穴來風。 還需要強調的是,那個時代並沒有“毒品”這個概念,鴉片貿易剛開始和今天的香煙買賣一樣,在全世界都是合法貿易。中國也是如此。中國從明朝開始進口鴉片,一直是作為藥材使用的。英國人在海外賣,在自己的國家也賣。直到1868年英國才制定《毒品藥店法案》,對本土的鴉片貿易給予一般性限制,到了1914年才真正禁止鴉片。 英國東印度公司掌控的印度鴉片市場,成為對華出口的唯一替代品。 從這個角度看,鴉片不是“英國人的毒品武器”,而是清朝長期封閉貿易、拒絕市場開放的制度性副產品。相當於你使壞,最後逼着別人也使壞。 二、鴉片不是陰謀,而是結構性失衡下的破局工具 在中國語境中,鴉片戰爭幾乎等同於“毒品戰爭”。教科書反覆強調英國以“毒品換黃金”,毒害中國人民,掠奪國家財富。但我們需要問一個更深層的問題: 為什麼英國要用鴉片來換黃金? 為什麼清政府在鴉片貿易成規模前,早已對白銀流入欣然接受? 當我們把“鴉片”從道德議題還原為“出口商品”,這場戰爭的真實面貌就逐漸清晰了——它不是“毒品與人權”的衝突,而是市場出口與貿易權利的衝突,是一種“制度逼出的選擇”。 2.1 鴉片,是“結構性失衡的出口替代品” 如前所述,中英貿易極度失衡,中國出口暢通無阻,而對英國商品的進口則被嚴控、甚至禁止。這使英國陷入長期逆差困境。 在這種結構下,英國政府與商人最初的目標並非走私鴉片,而是推動毛呢、機器等工業品進入中國市場,建立平等貿易關係。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歷史事件中看出英國的原始意圖: • 1793年馬戛爾尼使團:英國國王喬治三世派出特使請求與清廷建立外交關係、開放更多港口,未果。 • 1816年阿美士德使團:再度請求擴大貿易與派駐使節,被拒。 • 1820年代起,多次商業代表與清廷交涉被拒,連貿易糾紛都無法申訴。 正如學者裴宜理(Elizabeth Perry)所說:“這是一個現代主權國家,想與一個不理解主權對等的前現代國家談判。” 中英經濟觀念:天差地別。中國:小農經濟+王權專制+人治社會。英國:市場經濟+憲政民主+契約社會。 於是,鴉片作為一種本土需求存在、邊境監管鬆懈、收益巨大的商品,順理成章成為貿易突破口。清政府無法提供制度性市場回報,鴉片於是成為英方商業體系的“結構性出口補償”。 這並不是“陰謀論”,而是“制度套利”在全球化早期階段的一種必然邏輯。 2.2 清政府的“雙重標準”:一邊痛斥鴉片,一邊默許其流通 林則徐被稱為英雄,但他的“虎門銷煙”其實並不是清政府長期一貫的鴉片政策,而是一場突然的強力糾偏。更嚴重的問題在於,林則徐不僅是禁煙,而是禁絕一切外貿,英國商人一刀切,盡數驅逐。 在林之前,大多數官員對鴉片的態度是“明禁暗許”,甚至將其作為地方財政的重要來源之一: • 兩廣地區早在嘉慶年間就通過“行賄通道”默許鴉片走私; • 粵海關通過灰色收費機制,從鴉片貿易中獲取大量銀兩; • 一些地方甚至出現“以煙養官”的現象。 據統計,到1830年代,清朝每年吸收鴉片已超4萬箱,形成上億兩白銀的市場規模。換言之,鴉片已經成為中國民間消費的常規商品。 那麼,為什麼突然要強行銷毀? 一方面,林則徐深知鴉片已造成社會問題,尤其是兵士、文官階層吸食成風,危及軍政根基;另一方面,銷煙成為向皇帝表忠、樹立“反腐鐵腕”形象的手段。 但林的做法——在無任何賠償與法律程序下焚毀英國商人私有財產——在當時國際公法框架下,等同於“非法侵奪外國資產”,這成為英國出兵的法理依據。 另外,正如研究者們所指出的,當時並無國際禁毒公約,也無中國立法明確鴉片為非法商品,英方無法接受這種超法行為。 至此,中英兩國由貿易引發的爭端開始激化,無從平等對話、尋常正常外交途徑解決問題的“日不落帝國”在商人們的強烈要求下,滋生了武力解決爭端的想法。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英國出兵時,在本國國會並未遭到強烈反對,甚至得到了不少自由派的支持。他們認為這是一場“保商權、護貿易”的戰爭。 但即便到這個時候,也還依然有對話的可能。統領英軍的義律Admiral Sir Charles Elliot,1801—1875 年)多次投書,可惜的是,卻沒有一個滿清大臣願意對話!因為,天朝對蠻夷,沒有對話這一說。就如同對米帝,那就只有打擊,沒有對等對話一說一樣。 結果義律只能把要求最後談判的《巴麥尊子爵致中國皇帝欽命宰相書》丟在廈門的沙灘上……這個文書口氣還算客氣,“大英國主,調派水陸軍師,前往中國海境,求討皇帝昭雪伸冤。” 2.3 鴉片戰爭,不是“為鴉片而戰”,而是“借鴉片開戰” 鴉片,是矛盾的引信,但不是戰爭的核心。虎門禁煙的“民族英雄”林則徐,實際上後來180 度轉彎,鼓勵鴉片種植,這一點估計讓很多人驚掉下巴。面對洋煙大行其道,賺光白銀的局面,太常寺卿許乃濟1836年就給道光提了個驚世駭俗的建議:聽任國內種植,以抵制外來鴉片。 實際上,鴉片戰爭的始作俑者——道光在沒當皇帝之前就喜歡抽鴉片,其餘親王、郡王、公主、高級官員、高級文人癮君子更是不計其數。非要說他們禁煙是憂國憂民,那你真是想多了! 所以滿清禁止鴉片貿易真的抵禦外辱,為民着想嗎?顯然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洋煙賺走了大量的作為硬通貨的白銀,導致國內“銀貴錢賤”,嚴重危及清政府的財稅基礎。說到底,是中英貿易衝突。 而這場戰爭的真正核心,是兩個文明之間對“國際交往規則”的完全誤判與背離。 清政府認為:我是天朝,你是夷人,你不能平起平坐。你來貢品,我賞你買賣,是我的恩典,不是你的權利。你出的問題,是你道德墮落,不是制度不公。 英國政府認為:我是主權國家,你也是。我們之間必須有公開外交渠道、對等通商權、明確產權保護與賠償機制。你要保護國內市場可以,但你不能一邊賺我的錢,一邊燒我的貨。 林則徐說英軍“一至岸上,則該夷無他技能,且其渾身裹纏,腰腿僵硬,一仆不能復起,不獨一兵可手刃數夷,即鄉井平民,亦盡足以制其死命”。這猶如今天一些天,張口川普是希特勒,閉口川普是瘋子,就是不把川普當正常人,美國當正常國家。 林則徐被稱為“近人中國睜眼看世界第一人”。其實這一美稱名過於實!他完全不懂世界,不懂“國際法”,說是瞎子還差不多。但他的時代,這個國家的世界觀整個就錯的:不知道地球是圓的;不知道人性是相同的;不知道國家是平等的;不知道貿易是要公平的;更不知道契約是神聖的! 皇權的無恥+臣民的無知——在這樣的結構張力之下,鴉片當然只是壓垮系統的最後一根稻草。 今天,我們進步了嗎?徹底走出來了嗎? 三、不是打不過,而是制度不兼容:清朝的深層敗因 在主流大眾敘事中,鴉片戰爭的失敗常常被歸因於“船堅炮利”——西方有堅船利炮,我們刀槍不入;他們用科技征服了我們,我們用冷兵器迎敵,自然節節敗退。 但若我們僅僅停留在“科技落後”的解釋框架中,就容易陷入一種錯誤的“物理主義的歷史觀”,看不清真相。事實上,物質與技術只是表象,制度與理念才是根源。 真正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不是火炮射程的差距,而是兩個體系對“世界規則”的理解與適應力的天壤之別。 歷史和今天都證明:落後並不一定挨打,是導致落後的愚昧和野蠻必然挨打! 3.1 “天朝體制”VS“全球化法治秩序”:根本不在一個宇宙 清帝國的統治邏輯,是建立在“皇權中心主義”之上的: • 以皇帝為天命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 國家不承認與之平等的外交主體,外國來使即為朝貢; • 內務府治理對外事務,外交不是外交,是“夷務”; • 法律不保護“外夷”,而是保護朝廷體面。 而英國當時已是一個憲政化與市場化的工業國家,其國家行為必須: • 遵循契約精神; • 尊重私人財產權; • 通過議會與法治維護對外貿易秩序; • 在全球範圍內推進對等主權與海洋法則。 因此,中英之間的戰爭,當然不能簡單歸結為一個“野蠻國家侵略文明國家”,而是一個“高度制度化國家”試圖用全球規則進入一個“自我封閉、拒絕對等”的帝國體系。 正如歷史學家周錫瑞(Joseph Esherick)所指出: “清朝不是敗在英國的火炮,而是敗在英國人的信念體系與組織能力。” 3.2 通商邏輯的衝突:廣州十三行 vs 全球自由港 再看兩國的貿易制度安排。 英國當時早已建立起遍布全球的自由港網絡,如新加坡、馬六甲、加爾各答、好望角等,無論是商人、物資還是資本流通,效率極高、規則透明。 而清朝採取的則是: • 只准在廣州通商; • 只能通過十三行中間商; • 外商不得入城、不得設點、不得訴訟、不得直達朝廷; • 所有貿易以“賞賜邏輯”定價,完全缺乏市場調節機制。 這種高度封閉、權力導向、國家壟斷的通商制度,根本無法承載一個全球資本主義國家的交往訴求。英國的市場力量與行政效率完全無從施展。 3.3 領事裁判權、最惠國待遇、關稅自主權為何成為清朝潰敗的標誌? 鴉片戰爭之後,清廷與英國簽署《南京條約》,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近代不平等條約”。 為什麼不平等?表面看是賠款、割地、通商,實質上是: • 失去了關稅自主權:所有進口貨物稅率需與英方談判決定; • 被迫接受領事裁判權:英人在中國犯罪不受中國法庭審判,而由英國領事裁定; • 給予最惠國待遇:英國獲得的所有通商權益,自動向其他列強開放。 這些制度安排,是現代國際法和主權國家交往中的常規機制,但對清朝來說,它們意味着“權威的瓦解”。 為什麼?因為清帝國不是現代意義上的國家,而是一種“皇權-臣民-朝貢”的等級宇宙。它無法也不願將“外國人”視作“平等主體”,更不能容許“法律平等”。 所以,清朝不是敗在“不正義”,而是敗在“不現代”。 如果說西方的要求和中國的利益有衝突,那也是和滿清統治者的利益有衝突;如果說屈辱,那也是道光、咸豐的屈辱。 對於普通民眾,鴉片戰爭的槍炮聲,恰恰是打破鐵屋窗戶,擺脫數百年枷鎖,真正進入現代文明的契機。 3.4 英國“贏”了什麼?清朝“輸”掉了什麼? 英國贏得的不只是市場,更是一整套與清朝完全不兼容的全球秩序的試運行平台: • 在五口通商港設立租界,發展銀行、電報、郵政; • 推動漢口、天津、上海等地商品與資本流通; • 建立近代意義上的法律、工商與外匯制度雛形。 而清朝失去的,不只是銀子與主權,而是對這個世界的解釋權與參與權: 從此之後,中國不再能用“天朝體制”解釋世界,而必須用“世界體制”重新認識自己。 這場衝突,表面上是“英國打了進來”,實質上是“清朝落在後面”。 四、被壓縮的歷史:我們如何敘述鴉片戰爭? 鴉片戰爭是一場複雜的、全球化早期階段的重大制度衝突,但在中國語境中,它卻常常被簡化為“一場侵略戰爭”“一場毒品戰爭”乃至“西方殖民野蠻性的鐵證”。 從小學到大學,從教科書到影視劇,我們熟悉的敘事模式幾乎從不變化: “英國為了向中國傾銷毒品,在中國人民堅決抵制下悍然發動戰爭,最終導致我國被迫簽訂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開始了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屈辱歷程。” 這種敘述當然有它的歷史基礎,也激發了幾代人的民族情感。但問題在於—— 這段歷史,過於被壓縮了。 它被壓縮成情緒化的標籤,而非理性的結構分析; 它被壓縮成“黑白對錯”,而不是制度與文明的相遇與碰撞。 鴉片不可怕:真正可怕的中國人的思想鴉片…精神鴉片!思蘆如此反思:“咸豐對簽訂的條約根本不打算遵守,這是引起二鴉戰爭的原因。他說:‘自古要盟不信,本屬權宜。’ 所以這是一場‘毀約戰爭’。一再陷入了違約、挨打、定新約,再違約、再挨打的循環中。挨打越來越重,條約也越來越苛刻。二鴉戰爭說明,落後不一定會被挨打,但是不遵守規則,不按國際公理行事一定要挨打。” 4.1 “鴉片”是最方便的情緒動員工具 為什麼這段歷史一開始就被定名為“鴉片戰爭”?因為它方便。 鴉片,是一切罪惡與恥辱的象徵:毒害身體、摧毀意志、奴化國民,是“萬惡資本主義”的絕佳樣板。通過“鴉片”這一關鍵詞,可以迅速完成政治動員: • 強化民族受害者心態; • 掩蓋制度落後的結構根源; • 模糊中英之間錯綜複雜的制度與經濟關係。 但這種道德化的簡化敘述,恰恰剝奪了我們真正理解戰爭、理解近代世界秩序的能力。 袁偉時教授在《現代化與中國的歷史教科書問題》中指出: “我們用‘國恥’教育青少年,但教育了幾十年,學生依然不理解什麼叫主權、什麼叫國家、什麼叫現代法律秩序。”——這意味着什麼,我們的主流思想與思維還沒有走出晚清! 如果近200年過去,我們還是站在原地,不能理解真正的現代文明是什麼,那這麼多年所經歷的血淚、曲折、痛苦通通都沒有價值,它只會成為重複重複再重複的大坑,一次次的等待我們跳進去! 4.2 歷史學界的反思:不要用道德情緒遮蔽制度真相 自2000 年代以來,中國歷史學界逐漸出現對鴉片戰爭敘述的反思浪潮,代表人物有: • 袁偉時:主張從國家制度建設與國際規則認知角度重新理解近代史; • 秦暉:認為“落後就要挨打”的邏輯遮蔽了制度失敗的責任; • 易中天:在《簡明中華史》中提到,“‘被侵略’不能成為一切問題的替罪羊”; • 許倬雲、何炳棣、茅海建:從不同角度提出“鴉片戰爭是一場秩序衝突”的理解。 這些學者指出,我們的問題不在於“是否記得鴉片戰爭”,而在於“是否真正理解了它”。 如果我們把所有失敗都歸因於“列強侵略”,那麼就很容易跳過最該追問的問題: • 為什麼鴉片能暢通無阻,而工業品不能? • 為什麼白銀流入時我們欣然接受,鴉片換回白銀就成為“國恥”? • 為什麼英國能組織東印度公司、皇家艦隊、外交使團,而我們依舊用內務府管理外 夷? 正如秦暉教授所說: “鴉片戰爭不是被打敗,而是被淘汰。” 4.3 情緒敘事的後果:對外仇恨,對內盲目 被壓縮的歷史敘事形同宣傳,長期延續會製造兩個嚴重後果: 1. 對外:仇恨取代理性 我們容易將一切衝突簡化為“侵略與反侵略”,從而忽視自身制度的問題,不理解國 際規則為何建立,也不知道如何更好進入現行秩序。 2. 對內:閉環體制不願反省 當問題可以歸結為“外敵使然”,就沒有動力審視體制結構、治理模式、經濟政策,更不會承認體制性失敗的教訓。 鴉片戰爭本可成為一場現代中國“對接世界秩序”的精彩第一課,但我們硬是通過灌輸,把它變成了“封閉情緒體制的強化劑”。 結果就是: • 我們永遠處於受害者敘事; • 永遠期待“有外敵則一切合理”; • 永遠躲避制度改革的正視。 五、今天的我們:是否正在複製另一場“鴉片戰爭”? 歷史並不簡單重複,但它常常押韻。 如果說1840年的鴉片戰爭是一場“中英貿易戰”,其失敗源於制度不兼容與貿易封閉;那麼今天,中美之間正在展開的結構性衝突,是否是第二次“制度性貿易戰爭”? 鴉片戰爭是一場關於市場准入、貿易公平、國際秩序的正面衝突。今天的中美貿易戰,本質上亦如此。 我們必須直面這個令人不安的類比: 我們是否正在重演“只想出口、不願進口”、 “只想自由貿易,卻拒絕自由本身”、“只想收穫世界、不願自身改革”、“只要紅利、不願對等”的清朝權貴經濟之貿易策略? 5.1 過去是茶葉、絲綢、瓷器,今天是芯片、光伏、電動車 1840 年前,中國其實就是英國的“世界工廠”了——源源不斷向西方出口茶葉、瓷器、絲綢,卻嚴格限制外國產品進入國內市場。 2020 年代,中國依舊是全球最大製造國,主導光伏、稀土、電池、電動車等關鍵產業鏈,但對外資、尤其是美資在金融、數據、技術標準、審查制度等領域仍設置了大量“看不見的壁壘”。 • 過去的“十三行”變成了今天的“准入負面清單”; • 過去的“中間商制度”變成了今天的“紅色供應鏈”; • 過去的“閉關鎖國”變成了今天的“網絡主權”與“內循環”戰略。 不同的是,今天的我們在表面上掌握了更加強大的產能、巨大的市場、完整的供應鏈——但相同的是,我們依然沒有成為一個制度意義上的“自由市場國家”。 就像當年清朝靠白銀積累換取“盛世虛像”,今天的中國靠順差堆積換取“數字繁榮”。可一旦全球體系失衡,外需斷裂,底層結構就暴露無遺。 5.2 中美結構性衝突,不是“貿易摩擦”,而是“制度脫鈎” 從川普1.0 到拜登,再到川普2.0美政府的對華政策,儘管風格各異,但本質上是“共識性收縮”: • 從2018年中美貿易戰正式爆發開始,美國對中徵收懲罰性關稅; • 到2025年川普推出“對等關稅原則”:你出口我多少,我也要出口你多少; • 再到當下美國正式將關稅戰全面制度化,對中國商品加征145%關稅。 這不是一時之氣,更不是“競選操作”,也不是“老大嫉妒老二”的所謂“修昔底德陷阱”,而是“客戶(全球最大消費市場”對“商家(全球最大製造國)”發出的“結構性問責”: 你不能一邊占盡規則紅利,一邊破壞規則本身; 不能一邊享受全球供應鏈,一邊築起體製鐵幕; 不能靠權貴資本操控市場,卻要求他人按自由主義方式對你開放。 換言之,這是一場與當年英國一樣的結構博弈: • 英國說:“讓我們建立開放市場”,清朝說:“你可以來進貢”; • 美國說:“讓我們實現對等互惠”,中國說:“請尊重中國特色”。 這種話語結構的根本不對稱,導致談判永遠是“各說各話”,制度脫鈎變成必然趨勢。 5.3 今天的“鴉片”是什麼? 歷史不會簡單復刻,但機制可能重演。 在1840 年,鴉片成為破壞封閉體系的突破口。 在2020 年代,類似“鴉片”的替代品也在上演: • 中國大量出口“綠色工業產品”到歐美,卻不願讓外資在本地做同樣的事; • 在AI、芯片、通信、社交媒體領域持續“進口限制、出口壟斷”; • 對內實行行政管制、補貼政策、價格控制,對外卻要求享受“自由市場地位”。 這其實就是今天的“制度性鴉片”——靠不對稱體系獲得利益,卻拒絕制度透明與權利交換。 最終,這種模式會逼迫全球其他國家構建“制度防火牆”——就像英國最終被迫開戰,美國今天被迫設限。 不是因為你太強,而是因為你不透明、不對等、不自由,只強調自身“特色”,不承認他人其實也是人,人人平等,貿易也要對等,才是可持續的經貿往來! 六、尾聲:鴉片戰爭的理性終結,不是記恨,而是覺醒 鴉片戰爭距今已近兩百年,但它的回音並未遠去。我們所面對的並不是一段“遠古屈辱史”,而是一段尚未完成的歷史,是一場我們仍未徹底領悟其結構與真相的制度劇本。 中國人至今仍對“鴉片戰爭”耿耿於懷,很多人認為那是“英國的罪”、“毒品的恥”,是“帝國主義入侵”的肇始。但我們很少認真追問: • 為什麼我們只能出口茶葉,而不能進口毛呢? • 為什麼我們拒絕對等通商,卻又渴望長期順差? • 為什麼我們擁有那麼多“洋務運動”的英雄,卻始終無法建設出一個制度現代國家? 如果我們始終用“被侵略”的角度去敘述歷史,我們就永遠在情緒里打轉,而不去問:“我們那時是否具備進入世界體系的硬核制度條件?” 我們今天常說,現代化不能忘本。但歷史真正的“本”不在傳統,更不在記恨,而在人心,在真實而良善的自省;不再迴避責任,而要勇於改革。 正如袁偉時教授所說: “歷史不是為了復仇而記憶,而是為了反省而保留。” 正如秦暉提醒我們: “鴉片戰爭不是西方打敗了中國,而是現代打敗了前現代。” 我並不太同意什麼現代、前現代的劃分,我想直截了當說的是: “鴉片戰爭不是西方打敗了中國,而是先進打敗了落後。” 今天的我們如果還想往前走,不再墮入歷史的深淵,必須意識到: 自由貿易的根基,從來不是便宜貨,而是制度兼容; 全球秩序的鑰匙,從來不是國力位次,而是治理邏輯; 真正的強大,不在於輸出多少,而在於是否能共同制定規則。 不自由的國家不可能長久享受自由貿易紅利,自由才是自由貿易硬核門票。 中國的精英以及整個中華民族必須再次做出良心選擇,並接受未來歷史的檢驗: 是繼續堅持封閉體系、權貴資本、國家主導,維持一個只為“贏面”設計、不容正義“反問”的經濟帝國? 還是真正走向制度透明、契約精神、開放市場,成為全球信任體系中一個有力而平等的參與者? 請務必記住:鴉片戰爭的終結,不是“英國打敗了中國”,而是中國第一次被迫面對一個我們並未準備好的現代文明世界! 中美貿易戰的走向,將是中國第二次面對全球秩序時的抉擇時刻。 我們固然可以用“主權”、“發展”、“道路自信”來迴避制度改革! 是否也可以用“文明自覺”、“制度對接”真正打通現代化的深水區? 切記: 自由貿易不會永遠向不自由的體制開放; 全球市場也不為不公平的規則長期買單。 自由與開放的制度,才是全球經濟的通行證。 透明、對等、法治,才是可持續發展的地基。 1840 年的那扇門已經被炮火轟開,2025年的這扇門——我們將如何走出去,或者是否再次關閉——將決定我們這一代人的命運,也將決定我們的子孫是否仍將重複我們未完成的歷史功課。 願我們銘記中國本土保守主義者孔子的教誨:‘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請放下自意、自大、自我、固執,真正為中華民族千秋萬代的生生不息、文明昌盛,發自良心地好好想一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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