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從2016年第一任起,就帶出了一個看起來很反常的美國外交現象:美國總統與歐洲領導人在公開場合公開衝突。到了第二任,則更加“離譜”:剛當選的副總統萬斯應邀到德國做客,卻反客為主,在主人會議廳公開抨擊歐洲現任領導,公開支持德國和歐洲極右翼的反對黨,明確無誤地公開干涉他國內政。害得俺這個美國佬都看不下去,趕緊出來替親愛的德國同胞痛斥了萬斯一番。
奇怪的是,俺後來週遊歐洲,並沒有發現多少歐洲人德國人感謝俺這個反川普的美國佬替他們仗義執言。談起川普,俺開罵,他們卻開口罵馬克龍默克爾啥的。俺只好轉口罵桑德斯,而他們卻說桑德斯並不是什麼真正社會主義者,法國意大利倒是有真正的共產黨,就在那裡聚會大張旗鼓慶祝五一勞動節宣傳組織大罷工呢。
歐洲讓俺這樣的老美開眼界。但是川普也確實讓歐洲人開眼界。川普的“美國優先”讓美國本身進入了一個新的國際秩序時代:類似於門羅時代甚至最厲害貿易保護主義的胡佛的美國,但是世界格局完全不同於當年。門羅與胡佛時代,美國雖然經濟實力已經雄踞世界首位,但是政治軍事實力並沒有展現全球,美國不過是不被歐洲列強小覷的一美洲強國而已。最類似當年美國國際地位的是今日中國。而那時候的美國,一直到日本轟炸珍珠港之前一小時,都對出來拯救歐洲領導世界不感興趣。一點也不像包子以及他的國師們那樣,在進入新千年之際就按耐不住給世界指明方向,把整個地球修理一遍的雄心壯志與嗩吶集結號,外加攪屎撩火實際行動。
這種詭異反差反映出中美完全不同的理念制度文化甚至思維邏輯,以及當今與未來世界的詭異。而川普與歐洲(包括加拿大)領導人不同尋常的公開爭吵甚至近乎謾罵,到歐美民間對此的淡漠,對照北京對日本美國乃至任何外國政府的公開指責或者痛斥,都會蔓延到民間的義憤填膺甚至怒火萬丈同仇敵愾,相映成趣。當然,極權政府出來罵敵人,百姓如果不山呼海應,皇上會很沒面子,子民可能沒飯碗了。但是也不能因此假定極權獨裁對子民的洗腦一點功夫效力都沒有——飢餐胡虜肉渴飲匈奴血的教化功用非一日之寒。而歐美之民,則相當缺乏這樣的教養。
嚴格地說,歐美的民主制度,任何選出來的政府首腦,都只是代表一部分碰巧稍微占上風的選民的理念甚至利益,歐美國家與社會始終是左右公開分歧甚至分裂的。而且這種上下風都是不斷變動的,政府走馬燈,政治左右搖擺,就像鐘擺那樣正常,保持時鐘運轉。因為歐美國家制度相似,因此國內撕裂的政治競爭,也就會蔓延到幾乎整個歐美,只是過去無論是美國總統還是歐洲首腦,都會用外交辭令手段管控這種內政外延,而川普則是打破了這種禁忌,甚至故意大力將他一時獲勝的理念政策向盟友友邦蔓延,引發民主自由盟國友邦內部的左右爭鬥。這其實也證明了歐美國家民主自由體制最基本的共同點甚至連體性——歐盟美國甚至澳大利亞新西蘭日本韓國,以及拉美民選政體國家,都不是單純獨立的國家,而是互相高度同一化的聯合體。“不干涉內政”原則,作為聯合國憲章理念口號,並不阻止歐美西方民主國家社會之間的理念信息自由傳播和擴散。美國與歐美國家領袖過去避免這種公開對他國內政的表態,確實有不干涉內政的國家約束,也有不妨礙不同理念的盟國友邦領導人繼續相互合作的更基本的原因。但是川普打破了這種限制,就如同他打破了美國政治慣例,對下台的前任政治對手不再“打落水狗”的fair play,而是類似於毛澤東幾十年一直天天痛罵他的中共前任頭目,掘墓鞭屍,以及天天將過去和當下的一切鳥不下蛋的問題,都歸結於劉少奇林彪四人幫以及美帝蘇修蔣介石那樣,將美國一切問題歸結於他的前任甚至歐洲領導人。這看起來很荒唐,但是美國歐洲人不大驚小怪,因為歐美人內心深處自認是一個“聯合共同體”,幾乎每一個國家自己的政客都是如此操作——昨夜的黑暗是台上那傢伙吃掉了月亮,今早太陽出來是自己刷牙涮出來的。如果川普將美國一切問題歸結於習近平甚至金正恩,那才荒唐可笑。並且,川普大嘴也是擺譜:美國仍然是中心,他不需要競選歐美自由世界的領袖,當了美國總統,那就等於習近平的一連串組長頭銜,是自然的,不需要另外加封。這也是川普可以破口大罵幾乎所有盟友的根本原因——他既然可以破口大罵奧巴馬希拉里拜登,為何不能罵土豆馬克龍?
但白宮不是皇宮。相信川普和歐美領導人以及公民都清楚這一點。所以,川普享有歐美選民一樣的公民權:每一個歐美公民可以罵包括川普的任何歐美國家領導人,因此川普也可以罵人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