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訊2005年6月07日)
峰巒如聚
波濤如怒
山河表里潼關路
望西都,意躊躕
傷心秦漢經行處
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張養浩《山坡羊•潼關懷古》
“宮闕萬間都做了土”,是因為土木建築的易朽性。中國禮制建築的最高等級無非就是“四阿重屋”(重屋,雙層屋頂;阿,屋頂泄水的斜坡),傳說中 “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史記•秦始皇本紀》)的阿房宮,項羽一把火就燒了個乾乾淨淨。所以,在中國,宮殿速朽對應的是朝代更迭。
今天,當美國的州政府還在使用20世紀初的古老建築時,中國地方政府的豪華大樓已經預備到了千秋萬代之後。耐人尋味的是,與地方政府大樓的豪華和高調相比,中央政府的辦公場所卻神秘而低調,最高領導人就更不用說了——白宮可以參觀遊覽,普通百姓有誰進入過中南海一飽眼福?
中央政府辦公場所的低調和地方政府辦公場所的高調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在“一黨領導,多黨協商”體制下,因為政治運作的不透明,前者必須刻意保持神秘性,所謂神龍見首不見尾方能使龍的神話延續下去,方能借神秘而產生足夠的威懾力和艷羨心理。老百姓對宮闈風月的津津樂道,對宮廷政治的迥異猜測,是歷代皇朝得以維持其合法性的重要方面。因為沒有可檢驗的客觀標準以供衡量,宮廷政治鬥爭的任何一方都可以自稱為“天之子”,從而權力獲得的過程只能是成王敗寇。兩千年來百姓就處於這樣的信息不對稱狀態,在亂世里,反對派隨便找一個自稱為皇朝後裔的人就可以號召民眾,天下影從。專制及其特權,有效地保證了延續了兩千年之久的這一狀態。
但是,神秘性只具備心理影響的抽象功能,政治權威的施展,必須藉助可見的形象。基層政府的豪華辦公樓正是“政治權威”的形象化表述。畢竟,和普通老百姓打交道的是地方政府甚至最基層政府。一個富有說服力的事實是:省政府大樓往往模仿中央政府,使用的是1949年後再分配的辦公場所,甚至是老式的蘇式建築,這是對體制之初政治合法性資源的自然沿襲;而市縣一級、區一級、鄉鎮一級,越往基層,政府辦公場所越趨向於豪華,最極端的例子是重慶忠縣黃金鎮政府辦公大樓居然建成了一座天安門。這不是僭越,這是直接面向百姓的統治所必需的形象,國家財政撥款是最為雄辯的證明。古代“衙門”的概念就體現在基層政府辦公大樓的身上。
當年安徽亳州市委書記李興民的閱兵鬧劇遭到了一致譴責,譴責的背後其實藏着“嘲笑”的潛台詞:一個小小的市委書記,居然膽敢模仿最高領導人的行徑,實屬無可饒恕的政治僭越。等級制是中國人頭腦中根深蒂固的一根弦,同樣是宣揚政治權威,最高領導人得到的是歡呼和崇拜,亳州市委書記得到的卻是撤職和審查。
政治權威的樹立,靠的是豪華的基層政府辦公樓;政治權威的宣揚,靠的是可以聚集數萬數十萬人的廣場。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在蓋豪華辦公樓的同時,還要配套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和政府所在地是功能互補的兩處場所,所以一定相鄰,相輔相成,唇亡齒寒。這是符合其內在邏輯的一個鐵律。
不僅豪華,而且堅固,政治權威所映現的萬歲體制是非常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