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進入中年以後,我對人生無常有了新的認識。對自己的人生有了過去從未有過的緊迫感。中國大陸電視劇《後海不是海》裡有一句旁白——孩子是我們來到過這個世界的唯一證據。這句話使我感慨良多,但我還是有點書生氣,覺得這句話更準確的表達應該是——孩子是我們來到過這個世界的唯一生物證據。這時一個想法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我應該在這個世界留下超越生物學意義的生命痕跡,“幾多風雨,幾度春秋,風霜雪月搏激流。”最後我選定《神性·人性·獸性》作為我來到過這個世界的生命痕跡。
我一直有一個狂妄而幼稚的想法,人類對自身的認識還處在比較初級的階段,這既是指生理也是指心理。性善論性惡論已經爭論了多少年,還將繼續爭論無數年。
從但丁的《神曲》,歌德的《浮士德》到莎士比亞戲劇,都是探究人性的不朽作品,在這些大師面前,我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
英國哲學家洛克四百多年前就警示人類——財產不能公有,權力不能私有,否則人類將進入災難之門。可惜四百多年來財產公有權力私有不斷地將人類送入災難之門。這究竟是為什麼?是人類不願不忍不敢直面人性中的獸性基因?還是人類對人性中的獸性原本就是無可奈何的?如果進一步拷問,人類對自身的獸性是否有故意放縱之嫌?
馬克思主義創始人之一的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的一段話使我振聾發聵:“人來源於動物界這一事實已經決定了人永遠不能擺脫獸性,所以問題永遠只在擺脫得多些或少些,在於獸性和人性程度的差異。”
美國時任總統小布什好像是在捷克有一次演講,其中的一段話更使我醍醐灌頂——人類千萬年的歷史,最為珍貴的不是令人眩目的科技;不是浩瀚的大師們的經典著作;不是政客們天花亂墜的演講;而是實現了對統治者的馴服,實現了把他們關進籠子裡的夢想。因為只有馴服了他們,把他們關起來才不會害人。我現在就是站在籠子裡向你們講話,這個籠子四周插着五根柵欄:那就是選票、言論自由、司法獨立、軍隊國家化、三權分立。
即使現實還有種種的缺憾,甚至經常會在溫文爾雅下露出醜陋和骯髒,但敢於在憲法法律的層面確保財產私有權力公有、一人一票,言論自由,軍隊國家化,三權分立等等,畢竟是能夠在人類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
魯迅先生說過——悲劇就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了給人看;喜劇就是將人生無價值的東西撕破了給人看。浸潤於這些思想,我選定把聖人凡人“野人”、超我自我本我,神性人性獸性的毀滅和撕破,作為這部小說的主題。
“你們這一代一定要對我們這一代的假神性的偽善和欺瞞有着高度的警醒;對我們這一代在人性獸性激烈廝殺中英勇無畏的勝利者給個點讚;對遍體鱗傷的倖存者滿懷敬意;對不幸沉淪的失敗者表示理解同情;對我們這一代獸性的泛濫保持警惕和抵制。其實,人類最難抑制最難戰勝又最必須抑制最必須戰勝的就是人類自身的獸性,不然,人類退化和返祖的步伐將停不下來,而且會越來越快!”
賈植芳先生曾經殷切地希望人能把“人字寫端正”。我在《神性·人性·獸性》中塑造了端正的人,也描繪了人的歪斜,更是揭露了人獸性泛濫時的瘋狂野蠻和猙獰,不虛美,不隱惡,不諱飾是需要極大勇氣的,“為什麼我的眼睛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