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年前兩位美國人眼中的延安片段 |
送交者: 湮滅之城 2023年11月20日10:06:34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
這是一篇兩年前被微信公號“槍斃”了的小文。眼前厲害國對美國的態度由“戰狼”轉向“熊貓”的戲劇般的表現,無論是真是假,都讓我又想起了當年所寫的那兩個人的故事......
延安老照片
小時候,家中有一本小冊子,書名是《我為什麼在72歲時來到中國》,封面是紅色的背景下一位滿頭銀髮的西方老太太,那便是書的作者、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在中國家喻戶曉的安娜·路易絲·斯特朗。她被譽為“中國人民的老朋友”,書中內容是她《中國來信》的一部分。 安娜·路易絲·斯特朗(Anna Louise Strong,1885 –1970)
安娜是地道的美國人,她的父親是一位虔誠的和平主義者、基督教牧師。1908年,安娜在23歲時獲芝加哥大學哲學博士學位,論文為《祈禱的社會心理學》。她喜歡登山,曾於1916年帶領登山隊攀登過雷尼爾山(Mount Rainier)。 當年,安娜堅信資本主義應該對貧窮和工人階級的苦難負責,1918年曾因犯有煽動罪而入獄。後來,她成為一名美國記者兼社會活動家。 年輕時的安娜
自30多歲開始,她奔走於蘇聯、波蘭、中國和亞洲之間,她見過斯大林、托洛茨基、毛澤東和周恩來,並與周恩來、宋慶齡等人成為密友。 當年她確信:“社會主義”可能是解決世界問題的答案。進而成為社會主義事業的熱情支持者。她廣泛演講,曾以“哪裡有革命,哪裡就有斯特朗女士”而聞名。 她在1925年至1947年間5次訪問中國。毛澤東主席關於“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的著名論斷便是源自她於1946年8月在延安的一次採訪。 隨着時間的推移,相較於蘇聯,她更傾向於中國革命。她在書中寫道: 我不會花時間或空間來列舉“與其詛咒黑暗,不如點燃一支蠟燭”。我會在不詛咒任何人的情況下簡要講述我為什麼來到中國,以及我發現了什麼。 上世紀60年代的合影
1946年我第一次見到延安時,我剛過60歲。我的前30年是在美國西部度過的,在那裡我們為更好的民主形式、婦女的選舉權、勞工參與政治、公共事業的所有權而奮鬥;1946年我在延安過冬,住在一個窯洞裡。這裡沒有奢侈品,也沒有什麼舒適感。但那裡的人頭腦敏銳,思想深刻,有世界觀。他們在寒冷的窯洞裡,在昏暗的燈光下,靠着微薄的食物長時間工作。他們已經適應了這片土地,適應了季節的節奏,適應了農民的心情。即使當敵人正在從100公里外一步步推進、延安正在疏散時,人們也會花時間為新落下的雪而高興:這對莊稼有好處。 宣傳部部長陸定一花了幾天時間向我講述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令我驚訝的是,其中大部分是關於錯誤的,他們從錯誤中吸取的教訓,這讓我印象特別深刻。共產黨人為所有的錯誤承擔責任,無論這些錯誤是出自誰的建議。他們沒有把1927年大革命的崩潰歸咎於俄國高級顧問鮑羅廷的建議,甚至沒有把它歸咎於屠殺共產黨盟友的蔣介石的叛變。 在這裡,人類艱難前進的歷史終於顯得可信了。 1967年毛澤東與安娜在天安門城樓上
1949年,安娜因“美國間諜”罪被蘇聯逮捕,受到監禁並被驅逐,直到1955年才最終擺脫了蘇聯對她的指控。1958年她在美國最高法院打贏了官司,護照被恢復,她立即回到了中國,直到去世。 1970年3月29日,她在北京的一家醫院去世,之前,她拔掉了靜脈注射管並拒絕進食和服藥…… 在許多人眼中,安娜所擁有的無限精力、冒險精神和獨特魅力令人驚嘆。她撰寫了數十本書和數以千計的文章、小冊子與宣傳品,影響了一個時代。 李敦白(Sidney Rittenberg,1921–2019)
還有一位地道的美國人,其名氣雖不及當年著名的3S——斯特朗、史沫特萊(Agnes Smedley)和斯諾(Edgar Snow),但他獨特的經歷讓他在中國具有傳奇性。他的中文名字叫李敦白,曾在美國軍隊服役。他於1946年10月19日到達延安時還是位年輕人,後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他與毛澤東等最高領導曾來往密切,但其後因“美國間諜罪”在中國入獄長達13年! 在李敦白眼中,安娜是個很活躍的女人,中國人喜歡她、尊重她。不過,她那一觸即發的火爆脾氣,加上刻薄的嘴巴卻令人卻步。更糟的是,她不會說中文...... 李敦白在自己的回憶錄中,有一段描述到達延安當晚去參加延安舞會時的情景,讀來耐人尋味: 在延安,人人都去參加周末舞會,舞會在一座長而低矮的石頭房子內。我可以聽到屋子裡傳來一把低音提琴、兩把小提琴、好像還有一支薩克斯風或是黑管的聲音。因為四周漆黑一片,窗里透出的光像是正在燃燒的烈火。 有人推開門,我向門內張望。在門的正對面我看到了活生生的毛澤東主席。從他寬大的額頭、眉毛和略帶女性化的嘴唇,我立刻就認出了他。從門外背着白牆看過去,他那獅子般的頭看起來冷酷。這個定格畫面維持不到一秒鐘,因為正在我凝視的時候,樂隊奏起了狐步舞曲,那原本冷酷的人忽然有了生命,他轉過身子,邀請舞伴,滑向舞池。 我感到一陣不知緣由的狂喜。 周圍的一切看起來乾淨純潔。這裡的人,他們的穿着、房子和音樂都是如此。即使是那裡的勁風和荒涼的地貌都無損我對它的純潔印象。在這裡,我終於遠離了赤裸裸的貪污和腐敗。 不過當我看着毛澤東與嬌小的舞伴在舞池裡翩翩迴旋時,我覺得延安的意義不僅於此——延安不僅是人們努力道德生活的地方,它還是鍛造新中國,從而開創新世界的熔爐。 李敦白與他的夫人在1979年
我跨過門檻,走進舞池。 毛澤東看到我,停下了舞步,若有期盼地站在那間又矮又長的房間中央。跟隨他的凝視,每個人都靜了下來,接着有人便領我走過舞池做正式介紹。 毛澤東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掌有力,但只是靜靜一握。他微微一笑,略傾了下身體:“我們很高興地歡迎美國同志來這裡加入我們的工作。” 樂隊奏起了《稻草里的火雞》。毛澤東注意到了我臉上的驚訝表情:“這歌是有些美國同志教的。”他愉快地說,並帶我走到舞池旁圍着的椅子邊,坐了下來。“抗日戰爭時,有些人笑我們只有小米加步槍,的確是這樣,可我們還是用小米加步槍打敗了日本人。你會發現延安的生活非常簡樸。” “我無所謂。” “你的中文說得真好。我也一直想學英文,但對我來說太難了。” “如果我能在學習中幫上忙,倒很樂意一試。” 1966年10月1日在天安門城樓上
其他共產黨高層領導也一個接一個地走逬舞廳。一個身材高大魁梧,年紀明顯比毛澤東大許多的男人走進來,站在門口脫軍大衣。“哈,朱老總來了。”毛澤東喊,緩緩站起身來迎接這位將軍,顯然是向我展示他對這位年長下屬的尊敬。 朱德坐到我的右首,把我夾在他和毛的中間。朱德有一張飽經風霜、歲月雕刻過的臉龐,可能是因為經常掛着笑容,使得他即使不笑時笑紋也因年深日久而留在臉上。我覺得毛澤東本人跟政治宣傳畫中的一模一樣,但朱德看起來卻比畫上老得多。不過他似乎憨厚而有趣。“你身上長虱子沒有?”他客氣地問我,“要是沒長虱子,你就算不上真正的革命同志。”他得意地笑起來,顯然這是他最喜歡的笑話之一。 朱德很快就被人請去跳舞了。他的舞步充滿了愉悅,顯然很喜歡跳舞。朱德的太太康克清靠過來告訴我:“他可是個真正的行動派,只要他跳得動,絕不錯過任何一支舞。” 樂隊繼續演奏其他的美國曲目,如《紅河谷》、《斯旺尼河》、《肯塔基老家》、《老黑奴》、《你是我的陽光》,並演奏了一些中國革命歌曲,例如《新民主青年進行曲》,以及《游擊隊之歌》。 大廳里熱鬧非凡,不論是戰士、參謀、護士、醫生、記者、翻譯、指揮官、政治官員還是理論家,每個人都在舞池中歡快地跳着,官銜最高的與官銜最低的跳在一起。 突然間,門口傳來一陣騷動,一個穿軍大衣的女人像風一般掃進屋內。要不是愁眉深鎖的話,她或許算得上漂亮。“那是江青,毛澤東的愛人,”我身旁的一個人悄聲的說着,他用了“愛人”,也就是共產黨最常用來稱呼配偶的方式。“她是個厲害女人,”我身旁的人繼續說,“你最好別惹她。” 文革中李敦白成為造反派,這是根據照片形成的木刻宣傳畫
我打量那個年輕的苗條女子,她年約三十出頭,比毛澤東年輕二十歲以上。“她看起來並不厲害啊!”我說。 “許多人常犯這樣的錯誤,”我身旁的人露出了一個“早知如此”的笑容,“她雖然只是主席的私人秘書,但是任何人想見主席,都得經過她那一關。” 我很好奇,想認識她,所以當樂隊開始下一條舞曲時,我趨前自我介紹,並邀她共舞。她很客氣,令我覺得自己受歡迎。她其實很安靜,幾乎是羞怯,而我實在看不出她厲害在哪裡。 事實上,她似乎只擔心自己虛弱的體質。“我的身體不是很好,”我們跳舞時,她主動地這麼說,“我胃不太好。”幾分鐘後,她又抱怨透不過氣來。“我有點心悸。”她說着,暫時抽出自己的手按在胸前。過一會她和我談起她的電影實驗小組的事,邀我有空時去看他們的作品...... 無論是安娜對延安感受的寫意,還是李敦白對延安生活的生動、傳神的細緻描述,儘管他們各自的角度不同,但有一點卻是驚人的相似,那就是:當年他們都不可抗拒地被延安所發生的一切所深深吸引! 今天的人們,似乎很難將74年前的延安與舞會以及那一首首美國樂曲相聯繫。儘管當時為了避免中國陷入內戰,美國的馬歇爾將軍正在從中調停。 有人說,他們或許當年太天真,為從未見過的景象所迷住,陷入了某種虛幻;也有人說,他們更多地是在高層活動,受到貴賓般的待遇,因而受到誤導...... 然而,真實的歷史往往就是如此地複雜多面,人們因處在的境遇不同而看到不同的側面,歷史的詭吊之處也正在於此。 但事實上,當年在中國,何止是幾個美國人,成千上萬的中國人、尤其是年輕人,幾乎都不約而同地為當年的延安所吸引。為什麼? 因為在那裡,人們似乎看到了中國希望之所在,在那裡,能夠讓人們產生出無數對中國社會未來的美好夢想。 所有這些,或許只反映出歷史的一個瞬間,一個側面,但這卻也是歷史的真實。 然而,夢想雖然美好,但畢竟只是夢想。並沒過去多久,他們就體驗到了另一面。當無情的現實呈現在他們面前時,能夠想象他們那如夢初醒般的錯愕與憤怒,是因為受騙?還是怪自己太天真?抑或是他們曾經熱情謳歌的對象變了? 或許是上述幾種因素的混雜,作為後人很難界定。但可以界定的事實是:無論是大名鼎鼎的斯諾,還是風雲一時的李敦白,他們在晚年都否定了當年的自己,走向了自己的反面! 史沫特萊自不必說了,她早在1950年便已去世,沒能繼續觀察到中國後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麼安娜呢?倘若她再多活10年,她又會怎樣?也許以老太太的暴脾氣,恐怕比其他幾人好不了多少。 諷刺的是,這些為共產主義唱讚歌的“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大多數都被共產黨國家以間諜罪關進了監獄! 那麼今天呢? 今天的厲害國又開始了全民抓“間諜”的群眾運動,那些有着“複雜”海外背景的人,即使他們是高喊愛國口號的中國人民的老朋友,或者根本就是才移民出去的中國人,但走在大街上,也可能一不留神就成了“行走的50萬”!而中美關係,正各自經受着不同的嚴峻挑戰,漸行漸遠已是不爭的事實。 此時此刻,面對74年前的那個場景,人們又會作何感想呢? (文中圖片均引自網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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