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中國勞工通訊 寫於 二零二四年

曾參與深圳勞資糾紛試驗區聚力計劃 罷工中喬豐工會未代表工人且放任企業解僱工人代表

2024年06月12日

2023年8月時，喬豐科技河源基地的新廠房已經投入生產。來源：河源國家高新區微信公眾號

2024年3月17日，廣東深圳的喬豐科技實業有限公司爆發了罷工（事件記錄見中國勞工通訊工人集體行動地圖），工人們圍坐在工廠門前，抗議工廠搬遷，要求公司依法支付搬遷補償金、並補繳社保。抗議持續了約一天，次日工人稱，因政府方面出面，廠方暫停搬廠，工人們又回到車間正常工作。早前中國勞工通訊（CLB）有詳細的事實報道。

來源：喬豐科技工人在抖音上傳的視頻截圖

不過在和企業工會及相關政府部門通話的過程中，CLB得知，事發前工人們未曾向工會求助，工會事先完全不了解情況，更認為“事實上公司沒有搬廠”。在是次罷工中，有兩名工人被認為是“帶頭故意造謠”，公司更表示要將此二人告上法庭，最後這兩名工人遭解僱，而企業工會簽署同意解僱決定。

喬豐公司在2021年起已經決定河源市另建新廠，工會幾年間並未向廠方了解情況，和工人預先溝通過問題，以至於在罷工發生時仍然以工廠公告為依據，否認搬廠的事實，更在廠方以“造謠”為由解僱2名工人時，簽字認可廠方決定。

來源：喬豐官網圖片

企業工會：過往員工無反映問題 事發原因是“有一隻手背後推動”

CLB首先與喬豐的企業工會主席吳文愛通話，對方確認罷工前工人未曾向工會求助，又表示說公司其實並非搬廠，只是挪動一部分的機器設備去河源市的工廠，因此她認為工人要求補償的訴求不合理。

吳主席透露說工會幾乎每個季度都召開員工代表會議，但是各個部門也沒有任何這方面的問題提出。這反映的可能不是缺乏溝通制度，而是工會和員工脫節已久、代表性存疑。甚至於工人的集體行動，也完全是繞過工會的行動，工會主席連同其他領導層一樣很驚訝。

CLB：企業工會之前有沒有感受到工人的不確定，預先介入？

吳主席：沒有，完全都沒有收到這樣子的消息。都很突然。連他們部門的領導都很突然。各個都很突然的事，就早上各個都是什麼情況都沒有的，一到中午一點鐘，然後他們就說中午的時候就出現這樣子的事，各個都傻了。

其實早在2021年喬豐公司已經決定在河源市建新廠，在2023年6月時新廠也已經正式投產了。《中國周刊》還引述喬豐科技實業（河源）有限公司副總經理何海林，說2023年時公司已經從深圳再轉移一部分設備到河源廠方，預計會在明年完成大部分的生產轉移——這些都是公開資料，企業工會其實早有足夠的時間，代表工人與管理方協商搬遷方案，確保工人的合法權益得到保障。

不過吳主席並不這樣看待，她引述政府勞動部門同事，說罷工的工人里有一個曾經在東莞經歷過“這樣子的事，經歷過罷工”，並成功獲得6、7萬元的賠償，“就好像領袖一樣”。她認為很多人並意識不到需要賠償，甚至有些人本身都不是正式合同工，是受了這名工人煽動了才罷工。

“因為大家很多同事都懷疑背後有人在那裡，感覺有一隻手在那裡推着這個事態這樣子發展。”

2023年8月時，喬豐科技河源基地的A棟廠房已建成交付使用。來源：河源國家高新區微信公眾號圖片

兩“帶頭”員工遭解僱 企業工會簽署同意

最後，在這次罷工中，有兩個“比較帶頭、情況比較惡劣的”工人因此被解僱。公司解僱他們時，企業工會也簽署同意了這個決定。至於有沒有嘗試和工人們溝通，吳主席還表示，在工人罷工的過程中，公司發了很多次通知，表示公司不是搬廠，也不會減少工人的加班時間（據其所說，工人若不加班可能會無法養家糊口），且表示會追究“造謠”工人的法律責任。工會在工人罷工後，有嘗試和工人們談話，不過“他們不跟你談，誰談都沒用，上級部門沒用，勞動局的也沒用，派出所的也沒用。”和工人的談話讓吳主席感到沮喪，“誰談都說，不跟你談，有的人跟你講多幾句，另外的人就拉着他，不要跟他說，他也是打工的。”

喬豐企業工會曾參與聚力計劃 提升協商能力

在對話中可以感受到吳主席的確曾與罷工的前線工人溝通，但是她的言論多數時站在工廠一邊，認為沒有真的要搬廠，於是溝通的過程中她屢屢受挫，沒有工人願意和她談——最終發自真心地相信了“背後有黑手”的敘事。工會出面卻無法贏得工人的信任、無法成為勞資溝通的渠道，最終還蓋章幫工廠開除“造謠”工人，形式上站到了工人的對立面。在如何代表工人和與工人溝通協商方面，喬豐工會很大程度上欠缺判斷力和技巧。

不過，喬豐企業工會並非新成立的工會，它在2015年已經成立，並在2017年參與了深圳市總工會舉辦的“聚力計劃”。深圳市總工會的這項計劃，是一個專門針對勞資對話能力提升的項目，是響應深圳市總工會“建設有用工會、實力工會和源頭治理勞資糾紛試驗區”的一個項目。這個“聚力計劃”以建設性的勞資關係促進企業成長為宗旨，通過參與式培訓的方式，提升企業工會運作水平、推動集體協商開展的目標。

深圳市總工會還在2018年6月時對喬豐進行了回訪培訓，根據報道，當時吳主席還表示，喬豐工會組織通過“聚力計劃”活動，收穫了聚力溝通理念，掌握了溝通方法，提升了喬豐工會組織建設能力。她還表示，喬豐工會通過一年多來“聚力計劃”培訓，充分運用了集思廣益、整合提取，增加工會理論與實際工作的粘合度，以“建設性”的勞資關係促進企業穩步發展。當時，喬豐科技聚力小組的成員也紛紛表示，通過近一年來的學習，掌握了“聚力計劃”理念和方法，針對基層管理人員、工會代表等群體進行“聚力”賦能，有效的運用“聚力”工具、方法，精準識別員工需求，推動“員工訴求管理機制”運行，解決員工關心的共性問題，助力企業發展壯大的同時，維護員工的合法權益。

在面對市總工會回訪時，吳主席就表示已有建設性的勞資關係促進企業發展，小組成員更說可以精準識別需求。這些“功績”是否只是向上級工會交功課時的場面話，到底“聚力計劃”成效如何，是不是淪為了形式主義、裝裝樣子？另外，喬豐不但有工會，還有黨支部。喬豐科技黨支部還曾被評為龍崗區先進基層黨組織。

CLB其後致電喬豐所在的圓山區街道總工會，工會成員劉先生表示街道工會已有權益部的人員在跟進事件，不過拒絕外界查詢，對於企業工會是否履責、早前的“聚力計劃”是否形式主義、街道工會是否應介入兩名員工被解僱的疑問，圓山區街道總工會則沒有回覆，只表示接收到CLB的問題，指若不經過宣傳部門則無法回復。

“你沒有調查權對嗎？您看的這個也是新聞上面看來的。”

雖然不知道圓山區總工會在介入喬豐工人罷工時的角色為何，不過在罷工後一個月，4月17日，龍崗區政府網站曾發布一條消息，說園山街道黨建工作辦（總工會）2024年工會會員勞動節慰問品採購預算金額，有35.67萬元人民幣。對此，龍崗區勞動管理局勞動關系科的劉姓工作人員則表示，採購預算和喬豐發生的事件毫無相關。

工會短板明顯 聚力計劃或需重新檢視成效

在喬豐因為搬廠引發的工人罷工事件中，企業工會的短板非常明顯，未能代表工人權益。企業早在3年前已經公開表示建立新廠，其後也在新聞中宣布會在2023、24這兩年間完成大部分的生產轉移。企業工會未能預先察覺到這件事可能引起的恐慌、工人可能要經歷的遭遇，已經是慢人一步。工人罷工時，工會並沒有積極介入，組織工人與企業談判，僅僅是依從公司的通告，相信公司沒有要搬廠。這也毫無意外讓工會與工人們“談話”無法進行——如果工會能夠早早以“工人娘家人”的姿態出現，要求公司澄清搬設備的行為，工人想必也不會那麼抗拒與工會溝通。若能有良好的溝通，工會又能代表工人談判，相信不會出現所謂帶頭工人“造謠煽動”，更不會出現工人因此被解僱的狀況。

同樣，上級工會也可以重新審視早前“聚力計劃”的成效，到底是什麼環節有漏洞，讓企業工會仍然沒有最基本的識別工人需求的能力？而在事情發生後的一個月，區工會仍然只能採用“勞動節發慰問品”的方式推動工會工作？

2023年8月7日，廣東河源國家高新區曾發文章說，喬豐科技客戶遍布世界各地，為寶馬、沃爾沃、特斯拉、大眾、馬自達、福特、通用、海馬、本田、日產、斯巴魯等汽車品牌提供產品服務。這些下游品牌不少受到供應鏈法監管，有義務對供應鏈上侵犯工人權益的行為展開盡職調查。CLB仍在跟進中。

對於各級工會，CLB建議以是次罷工維權事件為契機，
關注本地企業經營狀況，若有疑似會搬遷、開新廠等可能帶來勞資問題的動向，工會可以儘早識別、及早介入；在勞資糾紛發生時，工會應第一時間介入，而非坐等廠方的通告，錯失代表工人、幫助工人的最佳時機；在提升各級工會處理勞資糾紛能力時，應更加務實，而非浮於表面，在各類問題浮現後，檢討工會的應對方法、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