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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曉:從“包容性增長”與“代際契約”看資本主義
送交者: 萬維網友來稿 2025年11月08日18:49:40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作者:趙曉


一、資本主義的裂縫:年輕人為何不再相信未來

2020 年,硅谷投資人彼得·蒂爾(Peter Thiel)在寫給扎克伯格等 Facebook 高層的一封內部郵件中提醒道:

“當 70% 的千禧一代(Millennials)自稱支持社會主義(socialism)時,我們不能簡單地說他們愚蠢或被洗腦,我們必須理解為什麼。”

蒂爾的答案非常直白——
學生債務(student debt)過高,
房價(housing cost)過高,
年輕人被排除在資本積累(capital accumulation)之外。
當他們沒有資本主義體系的“股份”(stake in the capitalist system),
如此,他們自然會反過來與之為敵。

這封信揭示了當代以美國為代表的資本主義的核心危機:
一個“代際契約”(generational compact)的斷裂。


二、“代際契約”的破裂:從機會社會到封閉社會

所謂“代際契約”,是現代資本主義的隱性支柱。
上一代通過制度與市場創造機會,
下一代通過教育與勞動實現向上流動,
社會由此形成一種持續的信任循環:
勤奮與儲蓄會有回報,投資與創新能被分享。

在上世紀五十年代的美國,一個年輕人二十二歲大學畢業,找到一份普通的工廠或公司工作,
年薪約為 4,000 美元——而那時一套郊區獨棟住宅的平均價格是 9,000 美元。
換句話說,只要工作三年、略加儲蓄,就能買房成家;
一對夫妻可以靠一份收入養活全家,孩子的學費幾乎全免,未來是可預期的。

學界普遍認為,從 二戰結束(1945)到1970年代初,美國經歷了資本主義最繁榮、最穩定、最具包容性的階段,被稱為:

“Golden Age of Capitalism”(資本主義黃金時代)
或 “The Great Compression”(財富差距大幅壓縮時期)。

這一時期有幾個鮮明特徵:

1.經濟增長持續高企。
1945–1973年間,美國GDP年均增長率超過4%,遠高於20世紀平均水平。
製造業繁榮、出口旺盛、就業充分。

2.中產階級的壯大。
普通工薪家庭憑藉穩定收入即可買房、供養子女上大學、享受醫療保險。
美國社會第一次實現了大規模的“中產化”。

3.財富與機會的相對平等。
這一階段,美國的收入差距是20世紀最小的時期。
《財富》雜誌稱那時是“一個每個孩子都能想象更好未來的時代”。

4.教育與住房的普及。
政府推出了“GI Bill”(退伍軍人法案),讓上百萬退役軍人獲得免費大學教育與住房貸款——
直接催生了戰後“嬰兒潮中產階層(baby boomer middle class)”。

換句話說,那時的資本主義兼具“增長”與“包容”,
因此,也贏得了人心。

也正因為如此,當時的美國知識界產生了一個著名的思想困惑:

“Why Is There No Socialism in the United States?”
(為什麼美國沒有社會主義?)

這也是德國裔社會學家 沃納·松巴特(Werner Sombart) 早在 1906 年寫下的一本經典著作。
他觀察到:在歐洲,工人階級紛紛轉向社會主義、共產主義運動;
但在美國,卻始終沒有形成類似的政治潮流。

松巴特的結論極為著名:

“因為美國的工人忙着吃牛排(beefsteak)。”

他的意思是:
美國的資本主義太成功、太務實、太有“向上流動性(social mobility)”,
工人階級沒有被徹底剝奪,也因此不容易形成革命性的階級意識。
換言之,資本主義自己消化了反資本主義的能量。

然而,這種包容性的繁榮在 1970年代石油危機與1971年美元脫鈎 後逐漸結束。
製造業外移、金融化上升、全球化加速——
美國進入所謂 “Neoliberal Era”(新自由主義時代)。

從此:

·工資停滯,生產率繼續上升;

·財富開始向資本端集中;

·教育與住房成本飆升;

·年輕一代首次面臨“生活不如父輩”的現實。

特別是,2008 年美國爆發金融危機以來,“代際契約”更是進一步瓦解。

  • 教育通道失靈。 高等教育成本飆升,學位貶值,年輕人以負債進入社會。1950年代,一個普通美國家庭的孩子可以靠父母的工資上大學;今天,一個同樣的孩子,即使拿到獎學金,也往往要背上三四萬美元的學生貸款。當年的大學是通向中產的橋梁(bridge to the middle class),如今卻成了進入社會的枷鎖(debt trap)。

  • 住房市場壟斷。 房價上漲快於工資增長,房地產成為既得利益者的“財富圍牆”。 在上世紀中葉,一個工人家庭三年積蓄就能買下一套郊區小屋;而今天,在紐約、舊金山或倫敦,一套普通公寓的價格是平均年薪的十倍以上。於是房子從“家的象徵”變成了“金融資產”;居住權從生活權利變成了投機籌碼。父母一輩靠工資買房,孩子一輩要靠父母買房。他們被稱為“租房世代(generation rent)”,房地產成了一個財富循環的封閉系統(closed wealth loop):舊有資產升值產生更多資本,新的進入者再也無法跨過門檻。

  • 資本結構固化。 資產型收入取代勞動型收入,財富繼承勝過個人奮鬥。在戰後黃金時代,一個普通工人的工資能與生產率一起增長;而自1980年代以來,美國勞動者的工資幾乎停滯不前——生產率上漲了七倍,工資卻原地踏步。與此同時,股市、房地產與金融資產卻節節攀升。富人靠“錢生錢”,窮人靠“命換錢”。資本收益(return on capital)全面超越勞動收益(return on labor)。而這場遊戲的最大贏家,並不是最勤奮的人,而是最早上車的人——或者說:出生在資產的一邊的人。財富不再來自努力,而來自繼承;奮鬥不再能改變命運,而只能延緩落差。

於是,原本開放的“機會社會”(opportunity society),
正在滑向一種“封閉社會”(closed society):
年輕人被排除在資本體系之外,
而老一代在資產增值中不斷“壘高城牆”。

於是,到了 21世紀的千禧一代(Millennials),
他們已經不再擁有父輩那種對資本主義的信任與參與感。
這也正是彼得·蒂爾(Peter Thiel)那封信所提醒的歷史回聲——

“當年輕人被排除在資本積累之外,他們就會轉而反對資本主義。”


三、“包容性增長”:資本主義自我更新的呼喚

20世紀“共產主義”試驗的失敗,證明它不是解決資本主義問題的藥方。然而,要修復代際契約,資本主義必須重新學習“包容性增長”(inclusive growth)。

包容性增長(Inclusive Growth)是一種超越單純 GDP 的增長理念,強調增長的成果應惠及更廣泛人群,尤其是弱勢與年輕群體。它是“文明性增長”的基礎環節。

包容性增長並非平均主義或再分配神話,
而是強調增長的成果應被更多人分享。
它要求市場、制度與文化層面共同轉型:

1.在市場層面 ——
建立更公平的財富生成機制,讓勞動、創新與創業者獲得合理回報,而非被壟斷資本吸血。

2.在制度層面 ——
降低教育、住房與創業的門檻,讓年輕人能以可持續的方式參與財富積累。

3.在文化層面 ——
重建對“未來”的信任。資本主義若不能讓年輕人懷抱希望,它便失去了最基本的正當性(legitimacy)。

這不僅是經濟問題,更是文明問題。
2025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研究證明,沒有“包容性增長”,國家就會失敗,資本主義將淪為權力與資本的循環機器。


四、文明的拐點:資本主義的救贖在於自省

蒂爾的洞察可視為資本主義文明的一次內部懺悔(internal repentance)。
這位自由市場的信徒沒有轉向社會主義,
卻承認資本主義正在失去它的“道德契約(moral compact)”。

資本主義的力量,在於它的自我修復能力;
而它的危險,也正在於失去自我反省的能力。
當市場只剩“贏家通吃”,當年輕人再無“入場機會”,
資本主義就不再是信任的制度,而變成焦慮的陷阱。

真正的“文明性增長”(civilizational growth)必須超越利潤邏輯,
它要重新建立三重契約:

  • 對人的尊重(Human Dignity);

  • 對代際的責任(Intergenerational Responsibility);

  • 對社會的公義(Social Justice)。



五、結語:沒有希望的資本主義,必然引發危機

從彼得·蒂爾的郵件,我們看到的不僅是硅谷的焦慮,
更是整個西方文明的鏡像。

資本主義不是天生邪惡,也不可能完美,
但若拒絕更新“包容性增長”的倫理與制度,
它終將因代際絕望而坍塌——紐約變天就是一個信號。

而當代中國,同樣面臨兩極分化與“代際斷層”的挑戰。
真正的出路,不在於簡單模仿或批判任何體系,
而在於在信仰與制度之間重建希望的契約——
讓每一代人,都能相信努力與善仍然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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