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經是同志嗎？ ”---與右派民運朋友聊天

王希哲

要聊起來，就從一個很簡單的道理開始。

自由主義有一個人人皆知的經典名言：“我反對你的主張，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
的權利”。這是很對的。因為你今天由於不贊成人家意見而不捍衛人家的權利，
明天你自己的權利也就很容易被剝奪了。

但服膺這個道理，身體力行實踐這個道理的人，很容易發生一個問題，例如老王，
他並不贊成某人，假如張三的主張，這張三卻受着壓迫，不能自由發表意見，於
是老王便反對壓迫者當局，要求當局開放民主，開放輿論，允許張三自由發表意
見；老王長期地支持張三，甚至為此開罪當局而一再入獄，於是，便造成了一種
社會的普遍誤會，特別是張三那一派的誤會，以為老王是他們的同志了，時間一
長，老王與張三是一派同志的觀念，便根深蒂固了。

但有一天，在全民的努力下，當局開放言論了，或逐漸寬鬆了言論的空間，能容
忍更多張三這一類的意見，張三的言論越來越自由發表出來了，於是，老王也便
開始回歸他原來的“我反對你的主張”的立場，發表越來越多的批評張三的意見
了，這一來，張三和張三那一派便迷惑了，驚訝了，甚至惱怒了，以為老王改變
主張了，“背叛”他們了。但那不過是他們自己的誤會，與老王有什麼關係？老
王從來沒有與老張們是過“同志”啊！

也許還有一些人，他們與老王一樣，當初支持張三，也並非贊成老張的主張本身，
也是出於“我反對你的主張，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但時間一長，社會
形成根深蒂固的他與張三一派是同志的觀念後，被張三這派勢力裹挾了，害怕了
起來，失去了自我，異化了，也就只好假戲真做，隨波逐流成為了張三這一派了。
但老王不干。老王不怕任何勢力。他原來是什麼就是什麼。張三一派惱怒麼？抹
黑麼？攻擊麼？老王只能拱手說一句，“對不起了！”

現在誰都知道，右派，特別是極右派民運，支持他們的主張的基本思想基礎，是
否定民族主義的“人權高於主權”的人權民主“普世價值”論，這實際不過是共
產國際主義反面的資本國際主義。老王曾經贊成過這個主張嗎？沒有。幾十年了，
從老王文革後期開始他的批判中國政府異議活動以來，他從來沒有贊成過這種主
張，甚至在很長的時間裡，從沒聽說過這種主張。

我們可以回顧一下老王思想歷史發展的幾個重大階段：
1974年，老王執筆的《社會主義民主與法制》，批判林彪中央文革（實際毛澤
東）的階級鬥爭極左路線，主張在社會主義憲法法制下一體保護無論造反派，
保守派的人民民主權利，哪怕“反革命”，“反毛澤東思想”的言論也應在民
主法制的規範下受到保護。這是“李一哲大字報”的中心思想。但這並不是說，
“李一哲”自己主張反共，“反革命”，反毛澤東思想，而是說，李一哲可以
不反共，不反毛澤東思想，但堅決捍衛人民反共，反毛澤東思想的權利。

1980年，民主牆時期，老王的代表著作是《毛澤東與文化大革命》，中心思想
是批判毛澤東空想農業社會主義錯誤，批判毛澤東文化大革命中並沒有把人民
民主權利法制化規範化，相反，背叛、出賣和最後鎮壓了人民民主運動。為此，
王希哲提出了“人民文革”口號，肯定文革中人民為捍衛和發展自己民主權利
而鬥爭的歷史主動性的一面。這時的老王，仍是社會主義民主派。

1996年，老王執筆發表《致國共雙十宣言》，呼籲國共回到抗戰勝利蔣毛重慶
握手簽字的三民主義建設新中國的立場，統一於民主。標誌這時的老王，已經
是服膺孫文民族、民權、民生缺一不可的三民主義者了。直到今天。

所以，請右派民運朋友回憶一下，老王1996年10月流亡出國，一點沒有想到參
加什麼民運（甚至根本不知有個海外民運），而是一亮相，便提出參加中國國
民黨，為推動兩岸的和平民主統一盡力，為什麼？就因為老王是個三民主義者，
不是其他。

但在哈佛作訪問學者的希哲後來為何又介入民運了呢？是王炳章一再登門請求
希哲支持他，參與他1998年春開始推動的國內組黨運動。
王炳章非常清楚，希哲過去的政治改革立場還是社會主義範疇，不是反共的。
他親口回憶說，當初海外民聯一成立，討論在國際社會遊說營救國內異議人士，
文宣上把誰放在第一位呢？有主張王希哲的，有主張魏京生的。最後是炳章拍
板說，“老魏反共，希哲不反共。還是把老魏放在第一位！”

希哲又肯定炳章什麼呢？就是炳章對民運的定位：“中國民主運動是愛國主義
運動”。

希哲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海外號稱“民運主流”的觀念與自己很不對頭了呢？就
從北約轟炸中國駐南大使館開始。事件發生，炳章時在歐洲，組織海外集會聲
援國內抗議北約霸權行徑愛國學生運動，卻遭到了“民運主流”大肆的謾罵圍
攻。他們罵王炳章的理由是，中國使館就是中共使館，炸了活該，死了活該。
國內的愛國“憤青”是應該攻擊他們而根本不應聲援的。

然後是台獨。以陳水扁洪哲勝為代表的鼓吹馬關條約割台合法論的台獨皇民們，
得到王丹胡平們和大批匿名“民運主流”那樣的支持、擁戴，他們對老王的仇
視、攻擊，就不說它了。

然後是“人民文革”論。
89民運發生，老王還在獄中。老王本能地支持89運動，感情和立場完全在89學
生一邊，把這場運動視為文革以來從四五到民主牆的人民民主運動薪火當然的
繼承和延續。因此，當劉國凱宣傳人民文革，受到打擊圍攻，老王很不理解，
介入作進一步解釋，卻遭到了更加猛烈的謾罵圍攻，甚至造謠和抹黑。原來，
“民運主流”們根本不承認89運動是人民文革的繼承和延續，相反，他們與鄧
小平們一樣要“徹底否定文革”，沒有好人，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中國現
代民主運動，要從他們64開始。你要說“人民文革”，便成了他們的敵人。他
們開始負面地譏稱堅決反台獨的老王為“王司令”，“造反派”，“老紅衛兵”
等，雖然老王可以正面接受這些譏稱。是他們首先開始把老王視為與他們對立
的異類。這一切，迫使老王不得不深入思考這類現象深刻的根源是什麼？老王
與“民運主流”分歧的本質究竟是什麼？

拜歷史學者孫國棟教授啟發，老王終於發現，80年代，老王與世隔絕期間，中
國社會思想發展出現斷層。共產黨放棄了共產主義意識形態，急劇向西方靠攏，
卻沒有用健康的民族主義，孫中山先生“以平等待我”的民族主義去教育青年，
在開放中，守住國家利益的底線。以《河殤》為代表，80年代的一代青年，便
完全無批判接受了虛無民族主義，反民族主義的人權民主“普世價值”觀，他
們眼裡嘴裡，“民主”高於一切。在實踐上，將海外愛國民運一步步變質淪為
極右的蔑視民族，分裂國家，仇恨愛國人民的漢奸運動。89學生運動的核心，
後流亡到海外排斥、代替王炳章成為海外民運“主流”的核心，便是他們。柏
楊、方勵之們是他們的精神導師。

80年代這一切變化，是90年代出獄的老王完全不清楚的。來到海外，老王以為
自己堅持的民族民主立場都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在莫名其妙的謾罵、孤立、
造謠、抹黑的打擊下和深入思考下終於恍然大悟，這才發現，被極右“民運主
流”視為異類的老王，與他們還真不是一路的！老王這才發現，右派民運否定
89以前直到王炳章的，主流確仍屬左翼的社會主義民主運動，不承認他們與社
會主義民主運動的傳承關係，將本質反共的，以西方價值觀為主流思想指導的
89運動視為現代中國“民主運動”的開端，還真是有他們的道理的！但他們的
“民主運動”勝利的結果，只能是毀滅國家的右派專政，決不會有民主。

老王“凡四十年”追求的民主，是民族利益基礎上的民主。沒有中華民族及其
主權領土的獨立和完整，民主焉附？主權並不與人權對立。中國人民的主權恰
是中國人民人權的最高體現。民族的主權利益高於今天世上人民的民主利益。
今天世上人民的民主利益是取決社會的發展的，是經過奮鬥，可遲可早來到的；
民族的主權利益是千秋萬代的，是一丟失便成千古恨的。

最後還是回到起首的問題：“老王與右派民運曾經是同志嗎？”
要分析。在抽象的主張中國必須走向憲政民主這點上，老王至今與右派民運還
是同志，但在民主利益高於民族利益，還是民族利益高於民主利益這個根本性
的基點上，老王與右派民運從來不是一路，也不會是一路，完全不是一夥。但
老王堅決捍衛右派民運的發言權，也同樣捍衛反對右派民運，被右派民運視為
“憤青”“反動派”“共產黨????”的左翼人民的發言權。

除非戰爭。只有在現實的民族戰爭發生，老王才會支持《懲治漢奸言論法》的
出台。平時，讓右翼言論左翼言論，漢奸言論反漢奸言論去自由競爭。

2008年5月27日
xz7793@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