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 鷹
北大教授孔慶東活躍媒體十數年,擅長在媒體上用大話雷人,是以罵求名、因罵成名的“媒體知識分子”。日前,他為力挺重慶市公安局長王立軍的“雙起記者論”,不僅拋出“記者國家公害論”,而且還放言當局把他認定的“不良記者”“排起隊來槍斃了”,附勢警察,詈罵記者,將其“佯醉”、“佯俠”的文革罵功張揚極致。
現在媒體針對孔教授“公害論”的文章,都是異口同聲討伐孔教授的,既有指責他無法律常識、缺少社會理性,也有指責他揣着明白裝糊塗、投靠權勢搞表演,甚至也有從文革的暴力專政和權力崇拜影響來分析他的極端表現。我認為,要科學解讀孔教授的“記者公害論”,從當下文化生態講,當然需要從媒體文化的娛樂經濟着眼――由此我們可見出孔教授的媒體表演性;而從歷史根源來講,則必須追溯到文革文化對孔慶東的深刻影響――由此我們才能認識到其言論的危害性。孔慶東迷戀文革文化,美化文革時代,是他自己毫不諱言的,他那些令人且驚且疑的“罵語”,都是文革話語遺產。文革結束30多年了,孔慶東不僅對其戀戀不捨,而且還把效文革之尤的朝鮮奉為夢鄉,美化歌頌之辭,洋溢於其筆端口頭。
文革給予中國文化究竟造成什麼樣的精神遺害呢?人們都會想到兩點:第一,“打倒一切”的“狼性”,這種“狼性”發作起來,無法無天,甚至於夫妻父子相殘;第二,“無限忠於”的“奴性”,這種“奴性”的表現在於立場決定是非、決定善惡,決定真偽。論者在批評孔教授對文革的辯護和對朝鮮的推崇時,也多少聯繫到了這兩點。而這次孔教授說“這些記者排起隊來槍斃了,我一個都不心疼”,鼓動王立軍局長要用“打黑的手段”打擊“漢奸記者”,確是難免讓人聯想到文革培養的“狼性”和“奴性”的綜合發作的。
然而,我認為,文革遺害的最根本的毒素在於“以類分人”。文革在“階級鬥爭”的大旗下,把中國公民分為敵我兩大類,並且又進而分為“紅五類”、“黑五類”等等。這種敵我分類,不僅劃定人的階級屬性,而且劃定人的品質的美醜善惡,從而劃定人在社會生活中的政治和經濟待遇,甚至決定人的生存權的有無。當年紅衛兵不僅對“黑五類”,而且可以對“走資派”操作生殺大權,就是這些人不是“革命一類”。正是在“以類分人”的精神根基上,文革的“狼性”和“奴性”才得以生根發芽,並且長盛不衰。
王立軍局長指導屬下警察用起訴的法律手段自我維權並無過錯,但是他對其“雙起論”的解釋又明顯表明他具有把警察與記者作“類的對立”的意識。王立軍如是說:“搞政治我們只有一半的主動權;進入法制軌道,我們就有了全部主動權;要把這事變成案子,他就是觀眾了。”王局長所謂“他”就是記者,而“我們”就是警察,如此立論是一個理性的現代文明社會所不能接受的。而孔慶東的“記者公害論”比王局長更進一步,是明目張胆將記者作為“我們”(“黨和國家領導人”和“全國人民”)的對立面。孔慶東如是說:“我覺得全國人民應該起訴南方報系,天天在誣衊我們革命先烈,誣衊我們的黨和國家領導人,誣衊全體中國人民。像南方報系還有野雞網這些媒體首先就應該遭到起訴。”一個在職大學教授還在今天主張這樣的“人的類對立”的哲學,實在是文革遺害難除了!
在理性和客觀的立場上,我們就會看到,以警察和記者兩職業群體來看,各自都有優秀分子,也都難免腐敗分子;同樣,就學者、教授群體來看,也同樣有善惡優劣之分,真才實學者有之,欺世盜名者也有之,更有甚者,禍國殃民的文革結束30餘年了,文革餘毒還在某些學者、教授的心中作惡。
一個和諧的文明社會,必以尊重個性、尊重自主的原則對待個體,同時就以差異的眼光看待個體。實事求是,有一說一,不以職業群體論是非善惡,這才是建立民主和諧的中國社會的前提。由此,我們才會看到文革的“以類分人”的遺毒才真正得到根除了,與此相應,它培養的“狼性”和“奴性”也才可能得到根除。
(肖鷹,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