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连任后美国的政治走向和对中美关系的影响－秦戈－

　　受世人关注的２００４年美国总统大选已尘埃落定。短暂的喧嚣过后，世界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然而美国毕竟还是唯一的超级大国，其对世界未来走向的影响力是不容低估的。因此，有必要基于此次大选的过程和结果，对布什连任对未来世界大势的影响这一问题，做一些理性思考。在笔者看来，这类思考大概主要集中于下几个方面。

　　　　　　　　　　　　一、对伊拉克战争

　　从国际社会关心此次大选的角度看，伊拉克问题当属首要。这是因为正是在对伊出兵这一问题上的不同立场，把世界分成了“联盟”和“非联盟”两大群体，用布什的话来说就是世界各国要么是“美国的朋友”要么就必然是“美国的敌人”。这种非白即黑的划分标准，比较典型也比较传神地反映了当今美国的主流意识，即西方新保守主义意识形态的特徵。布什与克里的最大区别可能就是在于对这一意识的认同程度上。正是这股主流意识，支持着布什的领袖地位。

　　假想此次克里上台，新政府有可能轻装上阵，与老欧洲国家修好；只要克里稍放身段，双方可以借坡下驴，使伊拉克问题的解决就有可能重新回到联合国安理会的桌面上来。果真到那时，基本上所有国家就只能是从现实的“大局”出发，忘记前嫌，在联合国的大旗下，大家一起来给美国总统擦屁股了。

　　而可幸（或不幸）的是这次布什又继任了。若从布什新保守主义的思维逻辑出发，在伊拉克问题上，美国没有别的什么退路，只能沿着目前这条黑道走下去了。联军们已经以民主的名义已杀死了１０多万伊拉克人，彻底破坏了伊拉克的基础设施和生产与生活条件，控制了伊拉克的石油资源，更可怕的是据说杀害和流放了１７０００的伊拉克顶点科学家，使这个曾几何时中东最富有的石油大国和最强大的军事强国，成为今日万劫不复的残园。世人不禁要问：何时终战撤兵？还需要失去多少人（包括美英士兵）的生命才可以“民主”了呢？，布什、布莱尔们到底要从伊战中得到什么？

　　对伊战争从来就没有明确的目的。开战三年以来，战争的发动者或慷慨撒谎欺骗世人，或反复无常诡密多变，或玩弄文字文过饰非。这就不能不使人们怀疑这场战争的目的和初衷，并起来反对这场非正义的战争。虽然布什布莱尔们还在硬撑着，但越来越多的人已不再相信这些政客们的谎言。被美英拉来以拼凑“国际社会”的几个喽罗小国近期实在顶不住其国内的政治压力了，不时嚷嚷着要撤军。看来，伊拉克这个烂摊子也就只能留给美英兄弟了。既然伊拉克这盘菜是美英两国自己点自己吃的，那么买单的事也就只能由他们自己来看着办了。

　　把这场战争的诱因看成是仅仅为了争夺伊拉克石油资源的看法其实是肤浅的。其实，这场战争是美极右势力为实现其蓄谋已久的全球战略的重要组成部份和实施该战略的第一步。在冷战结束和“苏东波事件”后，除了现存的几个社会主义国家外，伊斯兰国家从意识形态和宗教文化上自然就变成了西方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者的头号敌人。所有这两类国家都属于被修理之列；只不过愚蠢的萨达母在这节骨眼上被美国所误导发动了侵略科威特的战争，把战火引向了自身。第一次海湾战争的方式加重了伊斯兰极端组织对美国长期以来所实行的偏颇的中东政策的不满，引发了９１１悲剧的发生，从而激发了布什们十字军东征式的加倍报复行为－－（第二次）伊拉克战争。

　　所以，所谓的“大杀伤性武器”“反恐”以及“民主制度”之说，都是狼要吃羊时的借口而已。这场战争到了２１世纪就一定要爆发，除非萨达母愿意仰仗美国人的鼻息，俯首称臣。

　　　　　　　　　　　　　二、反恐问题

　　正如ＢＢＣ近日的节目“恶梦的力量（Ｐｏｗｅｒ　ｏｆ　Ｎｉｇｈｔｍａｒｅｓ）”中所说的，当代的恐怖组织网是由两个极端理想主义势力共同培育出来的，这两股势力就是伊斯兰极端主义者和美国新保守主义者；两者怀着不同的梦幻，各自追求着相互对立的理想（梦幻）世界。而１９７９年苏联入侵阿富汗为这两股对立的极端势力提供了合作的契机。华盛顿出枪出钱提供训练，培育出了包括本拉登在内的伊斯兰穆家孩弟（ＭＵＪＡＨＩＤＥＥＮ）去砍那些来自“魔鬼帝国”的苏联士兵的头，结果取得了冷战最后的胜利。所始料不及的是这只残忍的老虎，既可用以吃人，也可反过来伤己；９１１就是养虎遗患的例证。９１１以淋漓尽致的手法向世人警示了恐怖组织的残忍，也打破了美国新保守主义者所描绘的“美国梦”。面对三千多无辜生命被屠戮而无动于衷是冷血的，然而对国际恐怖组织产生的政治、历史环境不加以理性的分析，对其产生的根源不加深入的追溯，却把这些简单地归罪于某一宗教或某种文化，然后以消灭肉体的战争方式解决问题的其实也是极端民粹主义的。可悲可叹的是正是这种民粹主义为布什们新保守主义的大行其道提供了社会基础。

　　反恐之于布什是否如有些人所言的那样，“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要作出这样的结论似乎还言之稍早；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反恐在把布什再一次推上了总统宝座的同时，也把美国和世界带入了一个长夜里的恶梦，一个充满恐怖的“迪斯尼”。

　　以残害无辜者的生命为达到某种目的的恐怖行为是和平时期全人类的大敌，必以迎头痛击之。但若不以事实为根据不以国际法理为准绳，而以莫须有的罪名和更为恐怖的手段来反恐，用一种原教旨主义去反另一种原教旨主义，其结果就象用沾满癌细胞的两只大手去摘除一个小的恶性肿瘤一样，只能使癌细胞加速扩散，病情加快恶化。

　　大量事实表明，自从九一一事件以来，美英挟反恐以令天下，从一己的利益出发，肆意践踏国际法统和道德价值，不顾国际社会的反对，对外肆意发动侵略战争，对内实施以反恐为名、以种族宗教歧视为主要特徵的恣意搜捕关押所谓的“疑似恐怖份子”的国家非常措施。仅以英国为例：自９１１以来在本土已拘捕了６６４名所谓的“恐怖分子”（主要是阿拉伯和印巴族裔的穆斯林人）。而到目前为止的调查表明，除了其中三名与恐怖组织有过某种联系外，没有证据显示其余的６６１被押者有任何恐怖活动的嫌疑（见ＢＢＣ１１月３日晚的记录片）。这种把以一连串的幻想和假设链为基础所推出的结论和以演员加特技所炮制出来的“证据”强加于人的所谓“反恐”，其性质几近于蓄意谋杀。而美国在这方面比英国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个《爱国者法案》的实质就是以国家安全的名义来合法地侵犯公民权利的典型。正是这些卑劣的国家恐怖行径，使得越来越多的理性者开始反思恐怖的根源、反恐的有效途径等问题，也使得世界其他地区的人们开始对西方的政客和美国所兜售的“民主制度”产生了失望甚至幻灭的感觉。

　　经过了三年多的“以战争手段，撇开联合国，采取先发制人”的反恐，一方面，布什布莱尔们开始不断地告诉世人，这个世界比以前安全了；而另一方面，官方和媒体都在讲，今天恐怖活动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范围越来越大，其手段越来越多样化，给人以恐越反越多的印象。一方面，反恐者似乎看每个大胡子的阿拉伯人都是嫌疑犯，每个房舍都象是恐怖组织的蛰居处（ＳＬＥＥＰ　ＣＥＬＬ）；而另一方面，“４５分钟时效说” 和“肮脏弹威力说”都已被专业人士和科学家证明是美英政府用来吓人的谎言。

　　本土上的反恐已成了这样一种情形：一些人被恶梦说所吓，杯弓蛇影，惶惶不可终日，到了几近与自己的身影作战的地步；而另一些人已习惯了频繁的“狼来了”的谎言，已不再为之所动。反恐已达到了今天的范围和力度，其中多大程度上来自恐怖活动的真实威胁，多大程度来自于布什布莱尔们所炮制的政治欺骗，值得世人去重新审视和深思。

　　对一些政客而言这却是一场零－和游戏：不管怎样，这场反恐毫赌还是要坚持下去的，哪怕以欺骗的手段和沉重的代价。

　　今天，优越的美国人再一次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了信誓旦旦的反恐总统布什，那么布什在他未来的四年中就一定要展示一番他“魔高一丈”的武功，哪怕是战一通风车也在所不辞；再不济也不能让可爱的美国选民们有被欺骗的感觉。

　　然而，处处树敌的最后结果很有可能是“求魔得魔”。佛经说，佛自心作，教由魔主；法国启蒙学派哲学家孟德斯鸠早在１８世纪就说过，人若想尽办法要使别人怕他，结果必先使人恨他。一味的怨怨相报，只能播下更多仇恨的种子。用下流的手段对那些战俘和无辜者从肉体、心理和信仰文化上的侮辱和摧残，用武力去强行抢占别人的资源，用消灭科学家的办法去永久性地限制他人科学文化的发展，对弱小民族和国家用这样的路子兜售自己的“民主”，其结果必然创造出更多的恐怖份子。胆小如兔子者逼急了也会咬人，更别说他们是巴比伦文明的后人；这么浅显直白的道理难道华盛顿的政治家们和５０％的美国人真就搞不懂？

　　这次布什在国际社会一片反对的处境中取得了连任，而布什的支持者多来自于白人基督教基本教义派（宗教票）、高收入群体（富人票）和多处于封闭状态的中年人（道德票），这些人形成了今天美国社会的（微弱）主流；而年轻，受教育程度高，思想开放、崇尚自由民主人权，具独立思考能力的一群人的思想却成了非主流意识。这一事实说明了当今美国所谓的“民主”制度是建立在宗教狂热、反智主义的基础上的，显示出美国社会正处于一种病态，在朝着一种人们理性和个性丧失的民粹主义的畸形发展。霸权主义意识的恶性膨胀，使得相当多的美国人拒绝忠告，拒绝去思考诸如为什么那些穆斯林极端主义教义派如此恨美国以至于不惜抛妻弃子作牺牲品而不断发动对美国的袭击这样一类简单问题。新保守主义者正是利用了这种思潮，想打谁只需对其全力魔化，然后就可以想打谁就打谁，一个接一个不停地打下去。

　　有迹象显示布什已蠢蠢欲动，欲把战火引向伊朗或叙利亚。但目前伊拉克战事绵延无穷期，世界反战情绪越来越高涨，迫使即使铁杆联盟如布莱尔政府者估计不原再次卷入如此不得人心的战争；美国双重标准的中东政策，不断刺激着广大伊斯兰信众业已非常敏感的宗教神经，怀疑布什“十字军”打伊的真正目的。在这种形势下，若小布什们还要一意孤行，对伊朗或叙利亚或朝鲜作为下一个目标而再起战端的话，那无异于引火烧身，其结果不会比越战结果好到哪里去。

　　　　　　　　　　　　　三、国内经济问题

　　过去四年里小布什力争从老布什９２年落选中汲取教训，已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发展国内经济，但效果却是乏善可陈。美国政府的财政由２０００财年曾高达２３７０亿美元的盈余，大幅度变成现在的２３０００亿美元赤字。为遏制赤字的恶化，美财政部长斯诺不得不于１０月１４日宣布政府将从当天开始暂时停止向联邦政府雇员退休基金注入新的资金。竞选时所提出的诸如减税啊、创造就业机会啊等口号，不过就是些竞选的漂亮言辞。一方面要减税，一方面还要支付大额的战争费用，增加福利教育卫生等社会保障，这钱从何而来？与民主党相比，共和党本身的基因就决定了它更代表极少数（大财团大商行大军火商）人的利益，更能为这些人谋取利益，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这类利益的受用者。

　　面对目前如此多的带有基础性的社会经济问题，譬如持续的经济衰退所带来的大量工作机会的丧失，油价的不断攀高使得老百姓基本生活成本的上升，使得白宫的任何经济政策都难以直接奏效。美国未来四年的总体经济增长如何还有待于视世界经济大势的变化，谁也暂时难以估计，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就业机会不会增加，财政赤字将继续上升，下层收入群体的情况将恶化。

　　　　　　　　　　　　　　四、中美关系

　　中国和美国在过去几年来的磕磕碰碰中已基本摸清了对方的底线，认识日渐成熟关系趋于稳定。表现在这次选战中双方都没有与往日那样把向中国发狠话作为筹码为自己捞取资本。中国的官方媒体也低调对待这次大选，这是基于如下的认识：无论最后谁当选，中美关系和美国政府的对台政策都应该不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这是由美国的本质和利益所决定的。

　　１）台海问题。

　　中美间最棘手的问题是台湾问题。为遏制中国的崛起，美国绝不会轻易丢掉台湾这枚棋子；但又不可能象对南斯拉夫、阿富汗和伊拉克那样地冒然对华动武。因为美国除了对韩战、越战的深刻记忆外，中国总体国力特别是军力的上升，国际法理和世界舆论的向背诸因素外，更重要的是对中国政府和人民所表现出的在必要时不惜一战的决心（这是民族大义并不取决于谁来入主中南海），这一点白宫应该是非常清楚的。

　　其实，在“台湾”问题上，克里与布什不会有本质上的差异，最多也只是言辞上的不同。在美国国会仍然掌握在共和党手中的情况下，假使克里当选且有意调整在台海问题上的现行政策，其空间也会是非常有限的，因为他的决策权力严重受制于由共和党中的极右派主宰的国会。交手几个回合后，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得不退回到传统的模糊政策上去。

　　连任后布什与法德之间因伊拉克战争而出现的裂痕不会在短期内得以弥和；美军在伊拉克战争已陷入抵抗战的泥潭而难以脱身；本拉登的幽灵也总是在白宫总统的视野里时隐时现挥之不去；美国内有多于５０％的民众不支持或反对战争；加之如前所说的美国财政赤字和国际社会反战情绪的不断快速增长，所有这些使得美国公众和国家财政预算对在短期内再发动一次入侵他国的军事行动的承受能力大大地下降了。即使对恨之如骨的朝鲜、伊朗和叙利亚，布什估计在第二任期内都不敢轻起战端。面对日益现代化日益强大的中国军力，很难想象美国会为台海问题就敢冒然动手。选战前一周鲍威尔访华时的言论就以透露出了有关政策方面的变化。中国政府已调整了战略思维－－寄希望于自己的实力，美国有迹象向中国示善，而台湾当局有些失落后的恐慌，鉴于这些，台湾问题在未来四年不大可能发生大的变化。

　　２）贸易人权问题。

　　任何贸易制裁手段都是把双刃剑。如上所说，美国在过去几年以来面临着许多严重的经济问题。所幸有从亚洲流入的廉价原材料和消费品，才使得许多处于中底层的美国人民的生活水平没有感到大幅度的降低，也使得美国企业在油价飙升的环境下还能降低成本并保持生产的继续发展势头。另一方面，中国这个人口大国伴之以高速持续稳定的经济增长，为美国提供了独一无二的大市场；中国对美制产品和劳务的需求从深海鱼油到ＩＴ软件，从送孩子去读书到花大价钱向美国购买技术专利，除了美国限制对华出口的外，可谓面面俱到，包购包销。从这种意义上说，这几年里中国为稳定美国人民的消费水平和生产发展作出了可观的贡献。所以中美之间在贸易和人权问题上的争议，布什只能继续他现行的政策，必要时搞点摩擦来造造声势，已安民告示，满足国内政治的需要。在这方面，民主党多考虑就业与公平；而共和党更关注商业利益，故在处理国家间的关系上，要比民主党多一些保守，少一些激进。连毛泽东生前都说更愿意与西方的右派打交道，理由也许在于此。

　　欧洲国家和美国多年来都有关注中国人权的习惯。但两者关心的初衷和目的有所不同：前者多处于对文化和人文的关心，多处于自由文化人的理想主义的成份，而美国多出于其推行全球霸权主义的需要。

　　３）在国际事务上对中国的需要

　　在此次大选中国际社会对美国政府特别是布什本人的反感情绪得到了充份的暴露，这不仅是在那些亚非拉的穷国，即使在欧洲国家，甚至英国这样美国的铁哥们中，大多数人对布什的反感，和对以强凌弱单边主义先发制人的美式民主的失望，溢于言表。

　　美国日趋孤立的国际处境已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其霸主的作用范围和作用力度。尽管布什政府花了１０亿美元致力于改善其形像，但收效甚微。中国作为联合国安理会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其在地区和国际事务中特别是朝鲜半岛问题上的影响力和作用，美国是难以低估的；中国军事实力的日益崛起的军事大国地位意味者与中国为敌的代价太高，这一点美国也是清楚的。中国着力于高科技的发展和国际交往中的多边化和多元化，使得美国在过去屡屡得手的“卡脖子”手法日渐式微。无论是在伊拉克问题，朝韩问题，世界贸易和区域安全问题上，还是在核不扩散问题上，美国也是有求于中国的携手合作

的。

　　祸兮福兮所依，福兮祸兮所伏。布什的连任和共和党的全面取胜意味着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新保守势力将有了更大的民意空间去利用之；然而美国式的价值观却使世人空前的失望和寒心，并引起了人们的严重质疑。美国人所谓的道德，不是着眼于世界的和平，不是为子孙后代节约资源保护环境，不是追求民族间国家间的平等互利和睦相处，而是以反堕胎、反同性恋婚姻等为特徵的宗教原教旨主义。以这种哲学思想为基础而发动的以反穆斯林基本教义为特徵的恐怖主义的战争，实质上与发生在近１０００年前的十字军东侵却有非常的相似之处。在一些自由派人士担心中国青年人中民族主义上升的同时，他们也许有意无意地忽略了美国这种典型的民粹主义的膨胀。

　　强国并非一定是文明之邦。综观历史上那些曾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帝国们的衰败甚至消失，都是由于强大使人自我膨胀，进而疯狂，而最后则自我退出历史舞台。强奴总归灰飞烟灭，能留下来为子孙所骄傲的正是那些“兴灭国，继绝世”　“有容乃大”，“礼运大同”等博大精深宽容平等的属于人类社会共有的文化智慧和文明遗产，不是那种挑起文化之间的互相敌视，弱肉强食，把人类引向战争悲剧的丛林法则。而强悍富有的美国帝国目前最缺少的恰恰就是这种文明的思想内涵。

２００４－１１－０９ f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