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前任中共總書記江澤民攜家人遊覽海南風景名勝東山，照片在網上被爭傳，但一天后被全部刪除。所謂的“東山再起”，應當是無稽之談，一個走路還要人攙扶的風燭殘年老人，接下來幾年還要做什麼或不做什麼，已經不重要。不過現任中共新領導想讓人們把他遺忘掉，意圖是明顯的。這次“東山再起”事件的結局，表明江澤民退位後十多年的干政，已經進入微妙的階段。一個多月來，任何媒體都不再有江露面的信息。相反，兒子江綿恆提早退休，原江辦主任賈廷安受到非議，江澤民都不再有反擊姿態。

我對江的命運並不關心。作為一個關注中國命運的有心人，更關心的是透過已經發生了的歷史事實，研讀出現象背後的因果關係，找到能讓後人變得更智慧的鑰匙。

江澤民這個生長於偽滿家庭，接受日偽和民國教育，擔任過國民黨和共產黨時代的技術官員，被中共要員一手提拔，破繭而出，成為一代權威中共領袖，裡面有很多嘆為觀止的故事可以讓人着墨。本文只想聚焦一點，只對江澤民退位以後繼續干政的因果作一些分析。畢竟，與在位13年的舉措相比，江在退位後12年間的影響更大。

要說江澤民退休以後像朱鎔基胡錦濤一樣不干政，肯定沒有人相信。干政的程度深淺，全局影響的大小，可能會有爭議。鑑於信息不公開，黑幕操作，爭論也沒有結果。所以我不打算引起這種無謂的爭論。想引起討論的，只在一點，也就是因果關係。江澤民背地裡在幹什麼外人不知道，但是幹了這些以後引起的後果，人人都可以看到。我只從這裡切入。當然也要分析他為什麼這麼喜歡干政，如此孜孜不倦。

最大最直接的結果，大家都可以看到的，是舉國腐敗。有人說腐敗是中國特色，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腐敗。這太一概而論。腐敗就像黴菌或青苔，哪裡都有，但能夠生長到中國今天這樣的地步，必須有足夠的陰暗潮濕才行。中國的腐敗歷來都有，但只有到現在才出奇地腐敗為爛到根子。哪怕一個市井小民，只要手裡有一點關係網，都熟練地長袖善舞，敲詐勒索。對此我親身經歷，毫不懷疑。

針對今日的國情，習近平的反腐切中要害。習的目標當然是挽回人心，集中權力，不過沒完沒了地打老虎，像割不完的韭菜，過了一個極限以後，會失去效用。撥亂反正，應該快刀斬亂麻。年復一年撥下去，仍不見天日，最終還是要喪失人心。別人會懷疑你的目標和能力。國家領導人不把握時機，在人氣最旺的時候重整山河，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馬英九奧巴馬都是前鑒。

腐敗的實質是權力交換。越是公有制集權制的國家，可供交換的權力資源越多，空間越大。江澤民時代開始的腐敗，就是從權力交換開始的。這個暴發戶領袖其實根基很淺，而且被隔代指定了接班人，註定就是過渡性人物。但是他長袖善舞，不斷地封官許願籠絡政法和軍隊的個人效忠。集權國家只要有這兩樣就坐穩了。宣傳口只是馬屁口，怎麼指揮怎麼轉，也都是中國特色。交換的意思是，我給你一個表面上的王位，你給我一個營私的跑馬圈地。交易一旦做成，想不腐敗都難。

不過有人會質疑，胡錦濤時代也腐敗啊，而且比江時代更甚。不錯，看看現在揭露出來的老虎集團，都集中在胡而不是江時代。這就是江澤民干政的政績。胡錦濤的常委班子是江指定的，根本不聽胡的指揮。垂簾聽政下的權力走私更加大膽，因為誰都不需負責。江老太爺在台後，前台出了亂子他不用負責。那幾個馬仔只要維持和江的交易關係，怎麼胡來也不會闖禍，有一個虛君在前面擋着，日子好過得很，一群甩手掌柜。胡錦濤本人當然有責任，他的責任是沒有斬斷背後的權力交易網，為了表面光鮮，把所有的爛污都藏起來，積重難返交給下一屆。

江澤民干政的另一個重大結果是變更了中共權力結構。先說明一下，中共的權力結構，外人很難搞懂，尤其是那些西方的中國問題專家。老毛在世建構的權力結構，基本是搞平衡。黨內的圈子派別從來都有，毛的成就不是消滅某派，而是利用矛盾為自己服務。比如高崗和劉少奇，劉少奇和林彪，林彪和張春橋，裡面的關係都是抬一個壓一個，輪流撳皮球，但多少還有一點制約和平衡存在。

鄧小平搞得雖然不如老毛地道，但還算照葫蘆畫瓢。到了江澤民這裡，就被徹底打亂了。

江澤民設立的權力結構，是親信的權力無限膨脹，周圍全無制衡。江的政治原則是，對我效忠的，我就護着你。跟我無緣的，我就壓着你。護和壓，都做到極致，不搞平衡。當年的胡錦濤假如沒有一點韜略，會被江整死。所謂的韜略，也就是隱忍和退讓。比如江保留軍委主席時的突然發難。

打破平衡的結果，腐敗當然僅僅是表面現象，骨子裡其實是分割了中央權力。不但政令不出中南海，總理指揮不動軍隊，面對西南王薄熙來的割據，中央束手無策。毛時代哪怕再跋扈的一派，做到了某一層，也要被迫止步。比如高崗就被搞得自殺，林彪出逃。即便張春橋在最得意的時候，也不敢動軍隊。比較周永康建立的獨立王國，完全不在一個檔次。所以到了後來，周就順理成章地認為自己也可以當太上皇，不把習近平放在眼裡。

中共歷來最怕分裂，卻不知道已經被這個搔首弄姿的前總書記拆爛污，整得完全分裂了，分裂成大大小小的權力和利益集團。比如山西幫，西南幫，上海幫，石油幫，電力幫，等等。即便外表強硬的習近平對此也無法修補。習的理想是把這一爛攤子修復到毛時代，但他的個人力量遠遠不夠。他動得了幫派里的個別馬仔，卻不能動搖已經確立的利益關係。上海灘那麼嚴重的踩踏事件，如果習有能力，早下手了。這正是重組上海幫的最好契機，被白白放過。

江澤民干政最後一個結果，也就是從前面演繹出來的，我稱其為，習近平無力補天。我這個觀點可能最不被認同，不過事實終將證明我沒有說錯。

無力補天的意思是，習已經把手裡的牌幾乎打完了，但仍然無法觸動江澤民留下的利益格局。昨天槍斃的兩個四川貪商，表面看來是凌厲的反腐攻勢，其實反腐反到這個地步，只能說明無奈。因為貪商只是腐敗外圍的外圍，反了兩年腐，只觸動外圍，這不明擺着無奈？

有人說，周永康令計劃徐才厚不是都拿下了嗎？不，不能說拿下，只能說僵持。周永康到現在還在“被調查”，說白了是無法處理。我不相信還有什麼更重要的案底沒有調查清楚的，從開始調查的第一天起，所有的材料都擺在那兒了。周永康動不了，他後面的一大串更加不能動。造成腐敗的利益結構絲毫不變。呼聲最高的領導幹部公開財產無法實行就是證明。不能動意味着僵持，我在等機會進攻，你在等機會反撲。將來的機會到誰手裡，現在誰都無法說。難怪中紀委刊文稱，要打贏這場不能輸的戰鬥。

說實話，對習近平最不利的就是拖延。拖延時間越久，變數越大。照現在這樣一把手一把抓的格局，不犯錯不要緊，一旦犯了就是一窩兜。可惜習近平不是神，遲早要犯錯誤。尤其是像現在這樣謹小慎微，偏離一寸都怕別人說“右”或者“左”，必然不敢在經濟改革上大刀闊斧。本身就不擅長經濟，遇到眼前這樣複雜的局面又不敢做動作，只能聽天由命等運氣。

於是有人就說，共產黨的黃昏到了。但願這不是暴風雨前夜的黃昏。

（上篇完。下篇分析干政的原因，意圖在讓後人避免重蹈覆轍。）

2015-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