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靜以獨立新聞人的身份製作的紀錄片《穹頂之下》，獲得舉世關注，重新喚起民眾對環保的重視，其勇氣可嘉，令人欽佩。無論她本人的背景與製片動機如何，《穹頂之下》充滿正能量，值得稱道。大多數人，不管對《穹》片評價如何，不得不承認，霧霾已經到了非常嚴重而不得不治理的地步了。

霧霾既然必須治理，中國能夠在一個時期內（例如20-30年內）將霧霾清除乾淨嗎？本人在一年多前的博文《中國的霧霾治理三十年也不行》中提出六個阻礙霧霾治理的主要原因，並研判中國不可能在20-30年內將霧霾治理到一個可以接受的水準。柴靜的《穹》片從一個角度證實了本人當時的推測。由於中國體制的特色，唯GDP的錯誤戰略方針，權貴利益集團的壟斷，以及官商勾結與制度性腐敗，霧霾治理在過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可說是，有法不執行，想治無權力，以至於達到舉國忽悠自欺欺人的境地。

難道天朝真的沒有能力將霧霾治理乾淨嗎？非也！下面是兩個例證。

例證一：快速建成高鐵網

中國自2004年以來的十多年間，從無到有，建設並營運了近兩萬公里時速200公里以上的高速鐵路網，占全世界高鐵運營里程的50%以上，不可不謂之奇蹟。

例證二：制止公務員酒駕

2011年以前，中國的酒後駕車現象非常普遍，由此造成的死亡事故時有發生，屢禁不止。2012年本人回國探親訪友，發現同窗親朋都不約而同地自覺地遵守“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的原則，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一年間老百姓的覺悟一下子就提那麼高？經打聽，才知道各地政府在過去一年間紛紛頒發紅頭文件，將酒後駕駛與雙開政策（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聯繫在一起，並及時地抓了幾個典型，以儆效尤。我說呢，誰願意跟自己的烏紗帽過不去！

除了上面兩個例子，中國還將神九北斗送上天，將“遼寧”“蛟龍”送入海，成功舉辦奧運世博會等大型活動，凡此種種，足以證明政府的能力財力和效率。現在天朝只要想做成某件事，一般都能夠不計成本，舉浩瀚之人力物力，以高效之方針政策（哪怕土政策土手段）統籌安排，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有位看官可能會說，既然天朝行事如此雷厲風行，習總何不代表黨和國家發文，將治理霧霾直接與各級領導公司老總精英大款們的黨票烏紗帽房產與銀行帳號掛鈎，賦予環保部門“雙開”之尚方寶劍一柄，廣泛發動群眾，進行愛國主義艱苦樸素教育，如此這般，清除霧霾豈不指日可待？先生/女生，您錯了。小習雖貴為一國之首，卻有三個說不出的苦衷，且聽本人慢慢道來。

（一）現天朝的高層政治生態以元老操控下的集體領導制度為特點；黨政一二把手相對是弱勢領導，必須經過權力平衡和元老背書方能站穩腳跟；見《中共高層幹部體系現狀分析》。偉人曾指出，黨內不斷的權力鬥爭，是黨生命力之所在。有鑑於此，習總施政的主要精力多方在權力平衡和有限度帶有方向性的反腐以維繫黨國的安定，並乘機建立起自己的隊伍。解決大規模水、食品、土壤和空氣等問題，只能排在較為次要的位置。

（二）天朝經濟發展的目前仍然以持續的GDP增長為總路線。根據柴靜《穹》片中的數據，要使霧霾程度達到現行國家標準可接受的程度， 30-40%的工廠必須關門，而40-50%的汽車就必須停開，這對於保七的GDP增長國策而言，是根本不可能接受的。對各級領導而言，治理環境污染吃力不討好，成本高見效慢，無法在五至十年內顯政績而晉升。對習總本身來說，在全國範圍內治理霧霾很可能使GDP的增長率下降兩個百分點，這對於鞏固黨的執政合法性極為不利，也容易成為政敵用來攻擊的材料。

（三）天朝在過去三十年間已經形成了勢力龐大的權貴壟斷利益集團。解決環境污染與食品污染將直接侵犯到這些集團的根本利益。李克強曾說過，“改革中觸動利益比觸及靈魂還難”。可以想見，權貴壟斷利益集團將會對環境治理工作，用各種合法的與非法的手段（包括暴力手段）阻礙與破壞。

根據上述討論，習總和以他為首的天朝黨政高級官員，現在不可能也不敢在全國範圍內大力開展治理霧霾的工作。黎民百姓只能自我教育，從一點一滴做起，雖然效果可能十分卑微。治理霧霾在二三十年內，基本無解。套用偉人的詩詞，此乃：長夜難眠赤縣天，百年霧霾舞翩躚。

韞棟砳

2015-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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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本人博文《中國的霧霾治理三十年也不行》，2013-12-11發表於萬維網，鏈接：

http://blog.creaders.net/Yundongle2010/user_blog_diary.php?did=168285

中國的霧霾治理三十年也不行

【前言】

本人在博文《中國經濟繁榮表象的背後》中指出，中國存在八個問題，它們是今後可持續性發展的瓶頸。本文可看做是對第四個問題“大面積的空氣、水和環境污染與普遍存在的不安全食品”的一個補充說明。

中國最近的大面積霧霾污染現象只是進入高發期的一個前奏。專家預計，中國的霧霾在今後五到十年內將達到最嚴重的頂峰。霧霾對人類的影響非常大。世界衛生組織把PM2.5與砒霜、石棉一起列為最高級別的致癌物質。醫學研究顯示，霧霾污染會對人體呼吸系統、腦神經系統、心血管系統等產生威脅，特別是會導致肺癌。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氣象局最近聯合發布的《氣候變化綠皮書：應對氣候變化報告(2013)》則指出：霧霾天氣現象會給氣候、環境、健康、經濟等方面造成顯著的負面影響，其中包括“影響生殖能力”。

有人曾宣稱，只要中國政府下決心，全民齊心協力，霧霾的治理五到十年即可完成，就像建設高鐵那樣。這種說法實在是太盲目樂觀了。本人在美國環保署的一位朋友告訴我，大面積霧霾的形成一般需要二、三十年，對它治理的時間只長不短，三十年都不一定夠，需要持之以恆的人力物力財力。例如，對倫敦的霧霾治理用了五十多年。又如，洛杉磯一九七十年代的霧霾，經過近四十年不懈的治理（包括立法、遷廠、汽車排煙檢查、共用汽車（carpool）計劃，停用不合格器件與材料、設備設施更新等），結果已經相當不錯了，但仍要到2030年方能達標（見下圖）。

(From http://alg.umbc.edu/usaq/archives/003988.html)

霧霾的治理不光是環保的事，它涉及政治、經濟、社會、民生等方方面面，牽一髮而動全身。中國的霧霾治理至少需要三、四十年或更長的時間。這是因為除了上述霧霾治理的複雜性和歷史經驗，還有下面幾個具有中國特色的原因。

（一）中國現在的GDP增長率是7.5%左右。在全國範圍內大力展開霧霾治理活動每年將耗費掉大約2%的GDP增長率。這樣一個實際上降至5.5%的GDP增長率有可能會引發政治經濟危機和嚴重的社會分配問題，也不符合中國發展的既定方針與經濟運行。有鑑於此，中國在一個時期內根本不可能花費足夠的人力物力財力來支持霧霾治理的工作。

（二）中國政府在2008年中國奧運期間所採取的“停車停產”的措施在短期內（幾個星期或個把月）尚能奏效，卻不能用於長時期。因為人們必須吃穿住行、要有基本收入，長期全面停車停產將會引發大規模的社會問題，甚至騷亂。

（三）環境治理是持久戰，十年十五年都算是短期。中國的現幹部遷升制度基本上採取五年換屆的原則。大部分幹部因此都沒有長遠的戰略眼光，而多注重於“短、平、快”的政績工程，鮮有人願意為他人做“嫁衣”。儘管中央最近出籠了“幹部考察不光看GDP”的政策，在人們的認識中，發展還是“硬道理”，除非今後的省委書記中有一半以上是因為環境治理成績斐然而晉升的，這項政策只是裝裝門面而已。

（四）不少國人常以倫敦、洛杉磯等地的霧霾為例，認為中國的霧霾問題是工業化的必經之路，不必大驚小怪，將來自然而然地就會解決。這樣的想法十分幼稚。中國霧霾的嚴重程度早已高出倫敦、洛杉磯等地的霧霾一個數量級都不止。西方曾發生的霧霾僅涉及幾個都市及其郊區；而中國的霧霾由於遍地開花的鄉鎮企業、普遍的高污染生產、以及高密度的汽車尾氣排放，每每爆發都涵蓋二十幾個省、上百座大中城市，達整個領土的一半之多（見下面衛星圖像），並且愈演愈烈。可憐的是，中國在環保方面的人力物力和相關的科技水平與西方國家相比連個零頭都不到，而這一狀況在今後五到十年內很難有大的改觀。所以霧霾治理在中國是：說到容易做到難。

(A satellite picture of China's smog taken by NASA)

（五）霧霾治理在中國將會牽扯到包括央企在內的各個階層集團的關係和利益，同時必須面對官商勾結下的非法生產與營銷。就像李克強曾經說過的，“改革中觸動利益比觸及靈魂還難”。從這個角度來看，霧霾治理跟消除“地溝油”一樣，很可能治而不止，理而不清。

（六）因為霧霾的治理不能在短期內奏效，加之日益惡化的水污染與不安全食品問題，國內的權貴精英大款大腕們將逐步實施“三步移民法”：（1）先送子女出國留學；（2）然後在子女所在國購屋置產；（3）等退休後遠離環境污染與子女在國外團聚，以享天倫之樂。這個“三步法”實際上已經在西方（尤其是北美）華人聚居地區的房地產市場造成了相當大的影響，而這個影響在今後將會不斷增強。長此以往，國內又有多少幹部精英老闆們會真正關心霧霾的治理問題呢？

根據上述討論，現在還看不出來中國的霧霾問題能夠在三十年之內得到有效的解決。換言之，一位四、五十歲的網友，如果從今以後注意飲食鍛煉、經常檢查身體，也許到了耄耄之年還能有幸重新看到故鄉的藍天白雲、呼吸到故鄉的新鮮空氣。

韞棟砳

2013-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