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之上还有人类在--回应朱学勤教授
冼岩
朱学勤教授在主流媒体《东方早报》撰文《万国之上还有人类在》批评“中国互联网上
一些极端言论”及“一些知识分子的奇特逻辑”,文中点名指责冼岩《恐怖分子袭击伦
敦大有道理》一文“貌似有理,其实是冷血逻辑,胡搅蛮缠”,重申胡适留下的名言
“万国之上还有人类在”,声称“生命价值既是最高,也是最低,是任何政治诉求都不
能突破的人伦底线”。
感谢朱教授为“政治文明”划出了一条“不能突破的人伦底线”,但朱教授的习惯从来
就是镜子只照别人、不照自己,“底线”都是为别人准备的,他自己随时可以“突破”
,这一回也不例外。
既然“生命价值既是最高,也是最低,是任何政治诉求都不能突破的人伦底线”,朱教
授怎么还支持大量杀戮生命的伊拉克战争,大赞好得很?在伊拉克战争中丧身的伊拉克
人,无论军人、平民,难道不都曾经是鲜活的生命?难道只有美英等国人的“生命价值
”才“既是最高,也是最低,是任何政治诉求都不能突破的人伦底线”?或者说“生命
价值”是其他人“任何政治诉求都不能突破的人伦底线”,唯独蒙朱教授青睐的美国人
可以“突破”?
朱教授对伊拉克战争的辩护是:独裁政权是邪恶之源,它们罪恶罄竹难书、人人得而诛
之。且不说萨达姆独裁政权在当时的重重监视围困下已难以为恶,也不说美国自己也不
敢以朱教授所辩护的理由作为发动战争理由,只能始则扯上9.11、既而编出“大规模杀
伤性武器”,事后证明这一切都属欲加之罪、子虚乌有;更不说美国自己在战争中的战
略利益与政治诉求,即算美国开战的理由确如朱教授所述,但“生命价值”不是“既是
最高,也是最低,是任何政治诉求都不能突破的人伦底线”吗?萨达姆独裁政权再邪恶
,当时总还没有危及多少“生命价值”吧?在伊拉克战争期间,朱教授把这条“底线”
藏到哪里去了?
可见,所谓“生命价值既是最高,也是最低,是任何政治诉求都不能突破的人伦底线”
只是朱教授说给别人听的,他自己在“生命价值”之外另有更高、也是更低的底线,例
如“推翻独裁政权”。为了这些更高、更低的“政治诉求”,他随时可以“突破”他为
别人安设的“任何政治诉求都不能突破的人伦底线”。读朱教授的文章必须斜视,不能
按字面理解,要明其春秋大义。只有洞其本意,才能将朱教授的话还原真实。按照朱教
授的逻辑,“万国之上还有人类在”其实是“万国之上还有美国人在”,自由民主是能
够突破“不能突破的人伦底线”的“政治诉求”。为了自由民主、反独裁这样的“政治
诉求”,美国人有权夺去伊拉克人的“生命价值”,不管他是军人还是平民。
对笔者此一说法,朱教授必然感到委屈。他说:“伊拉克战争过程中有平民伤亡,则始
终受到英美舆论界包括拥战者(这其中也包括朱教授本人吧?)的谴责”--这是何等的
伪善、矫惰!现代战争、侵人国土,难道有可能不伤平民性命吗?凭籍高科技武备,美
国在一些战争中已能做到自己“零伤亡”,但它从未保证过对方平民“零伤亡”,只说
“尽量减少平民伤亡”;实在伤亡了,就“表示遗憾”。战争中美国人的“生命价值”
难以受到伤害,但伊拉克人的“生命价值”必然受到伤害。支持这场战争就等于认可为
了战争的理由可以夺去包括平民在内的伊拉克人的“生命价值”。一方面支持伊拉克战
争,一方面“谴责”伊拉克战争过程中的平民伤亡,就等于一方面支持判某人死刑,一
方面又感叹那个人死相好惨、我心里好难受--这就是朱教授的“文明教养”。
这一回,朱教授的“文风、言风实在不像是开放社会的专家该有的表现”,“他有的话
实在有失水准”。这位自由主义旗手可以象网络愤青一样,没看清对手模样就猛烈开
炮。按照他的说法,冼岩认为“英美既然是民主国家,那里的民众支持政府外交政策,
故而那里的平民应该付出如此代价”--如果冼岩的意思真的如此(上述文字朱教授虽加
了引号,却非出自冼岩之口,不知道这算什么“文明教养”?),那就不只是“最为过
分”的“胡搅蛮缠”,简直是无理取闹,连“貌似有理”都算不上。“因伊拉克战争而
政见分歧,或拥战或反战,皆属正常”,岂能“用[如此代价]袭击坐在对面的不同意见
者”?
但是,伊拉克战争中的美英国民并非“政见分歧,或拥战或反战”这么简单,他们拥有
左右是否开战的政治能力!在民主制度下,国民是主人,政府是仆人,这是民主理论对
民主制度的一贯标榜。正是在美英两国民意的强大支持下,两国政府才悍然发动战争,
攻打、占领了伊拉克国土,造成大量无辜平民伤亡;在这种强大民意裹挟下,发动战争
甚至一度成了美国公共言论中的“政治正确”,反战声音被迫噤若寒蝉。在成熟的民主
制度框架下,两国国民已成为拥有左右政府公共决策能力的强大政治力量,没有强大民
意的支持,政府不可能发动战争;反之,如果民意已决心开战,民主政府也无力阻止战
争。
权责对称是现代政治的基本原则,美英国民既拥有取舍战争的决定权力,而且以他们的
自由意志而非被强迫或胁制促成了战争爆发,他们难道不应该为此承担一点责任吗?如
果西方社会真的普遍确立了朱教授所说的“政治文明”,那就应该存在合法渠道与机构
有效追究这种责任。但是,国际社会迄今没有这种追究机制,主流社会甚至象朱教授一
样不承认民主国家的主人对其政治决策的界外效应应该承担责任,似乎他们“或拥战或
反战”只是“坐在对面”闲聊,不会产生实际的政治后果。他们坚决反对伤害美英国民
“生命价值”的伦敦爆炸,却支持只伤害伊拉克人“生命价值”、难伤害美英人“生命
价值”的伊拉克战争。
笔者既反对伊拉克战争,也反对伦敦爆炸,但二者的正当性仍然有高下之别。二战中德
军轰炸伦敦伤及平民是罪恶,必须追究战争罪;但随后英美对德日平民实行轰炸,德累
斯顿炸死十四万人,火烧东京炸死十万人,却被视为可以原谅。原因在于二者存在先
后、因果、主动被动之别,正是前者,导致了后者。伦敦爆炸比伊拉克战争更具正当性
的理由在于:1,此前伊拉克人无辜受到伤害;2,现行国际秩序拒绝追究对发动战争负
有责任者的责任。
伦敦爆炸对英国拥战国民的报复肯定过当,而且存在对反战人士、中立人士甚至外国人
的误伤。但是,既然国际社会拒绝主持正义,伊拉克受难者就只能自行其是、挺而走
险。伦敦爆炸针对平民不假,但平民中也有对发动战争负有责任的拥战者;伦敦爆炸报
复过当并造成误伤,部分原因是因为复仇者没有选择--如果他们有能力袭击白宫或唐宁
街,绝不会把力气浪费在伦敦地铁上。复仇者在无法避免报复过当及误伤时为什么不放
弃复仇?这就要问美英联军在无法避免伤及平民时为什么不放弃战争。
伊拉克复仇者选择恐怖活动而放弃正常的战争形式,非不为也,是不能也。正如笔者只
能“在网上行文”回应朱教授的批评,并非笔者惧怕在《东方早报》与朱教授对薄当场
,而是因为主流媒体只对朱教授这样的知识精英开放。如果朱教授认为笔者“在网上行
文”“突破”了什么“底线”,笔者就只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对于朱教授这种利益国际化、头脑美国化的知识精英,谈什么“中国立场”只是对牛弹
琴。人家早说了,“万国之上还有人类在”--朱教授的“万国”,包括中国,不包括美
国;朱教授的“人类”,特指美英人,不包括诸如伊拉克等独裁国家人民。因此朱教授
“既是最高,也是最低,是任何政治诉求都不能突破的人伦底线”其实并非空泛的“生
命价值”,它具体指美英人的“生命价值”,抽象指自由民主。
只奉劝朱教授一句话:美国之上还有人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