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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求真知 2020年12月01日01:32:21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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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老無猜外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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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世副發表的《兩老無猜》被網站瘋傳,引起意想不到—也是絕然不同的反應:有人說這不會是真事,天下沒有這樣的妻子;也有人說這是理所當然,天下事本該如此;有人在電話裡流淚,問這是真的嗎?說我太可憐了;文學造詣高超的人就說,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愛麗絲.夢露早已寫過類似的小說,還拍了電影,好像有點不值再寫的意味。

為了回應被這文章感動和感到好奇的讀著,我寫下這續集。真實的人生通常沒有高潮結局,只是繼續地演變,不同於摹仿人生的藝術。

我的老伴兩年前獨自搬進養老院,是那種可以獨立生活的地方,因為他有了失智的現象,脾氣也變得多疑好怒不易相處。一年後他頭昏得天旋地轉,必用扶助機才能走路,於是搬進隔壁另一家有輔助設備的養老院。他一直不適應養老院的生活,不肯參加院內的活動,直到有天他在餐廳遇到也是剛搬來的露意絲。這位老太太年紀和老伴差不多,可是身體十分虛弱,背脊痛得尤其厲害,醫生開的止痛藥非常強烈,一吃她就神志恍忽,身體斜着斜着就要倒下去。這天剛好老伴坐在鄰座,在她快要倒地時把她一把拉住,就這樣兩人結了緣。露意絲身體雖差腦筋卻很清楚,記得別人的名字,性情溫和很受大家歡迎。從此我的老伴就跟着露意絲接識了院裡的朋友,兩人天天一起作邉櫻瑓⒓釉簝雀鞣N活動,生活變得繁忙而振奮。老伴活得挺有勁,意氣風發,好像照顧露意絲是他新找到的使命。他把走路扶助機放在一邊,改用手杖,這樣才好挪出一隻手來攙扶露意絲。我看到這兩個像孩子學步般手牽手的老人,想到我一向指望『執子之手與子共老』,如今執子之手竟是另一女人,心裡感觸多端。

老伴的體能繼續改善,頭昏的事再沒發生,他甚至不用手杖也可以走得不壞了。像奇跡一樣,他的記憶也跟着好轉,不再丟三納四,整天找東找西,話說得語無倫次。院裡的主管發現他曾出版過十本書,邀請他在院裡作場演講。我沒去,生怕我在場使他緊張,但據他後來說,演講很成功,聽眾反應熱烈。不久鄰近幾個養老院和婦女組織也先後請他去演講。教過四十年書的老教授,作個小演講當然易如反掌,但是他因此而出了小名,走到那裡都有人來恭維他的演講。他喜孜孜地告訴我,他是這個養老院最英俊出色的男士,因為四位女士私下都對他這樣說。養老院本就女多男少,幾位男士偏偏又衰老得不像樣,作其中最英俊健壯的男士並不困難,但是這一來他神氣活現,自我感覺良好。

露意絲一直是他最忠實的崇拜者,小鳥依人般被他攙扶,只是她的身體每況愈下,接着一連兩次大中風把她送進醫院,令我們擔心她是否回得來。結果她居然回來了,只是整天躺在床上,一天得靠三班護士輪流照顧,每月的費用高達萬元;後來實在無法負擔,就由老伴接下照顧的責任,於是又輪到我來擔心老伴是否承受得了。人老了真是沒辦法,各種意想不到的事情輪班發生。

好在露意絲的情形也漸漸穩定下來,可以坐輪椅走動了。我不時帶他們出外兜風,由我推露意絲的輪椅,老伴用手杖走在一旁,三人相聚有說有笑,不在乎外人瞪着我們看,好奇我們之間的關係。我知道露意絲隨時可以離開這個世界,生怕老伴受打擊,我和他坦占氄劊璸樗饜睦頊蕚洌揮執蛉さ卣f,下次找紅顏知己,千萬要身體好些的才行哦!

上個月我的老伴對我說這家有輔助設備的養老院漲價過分,他要搬回隔壁那獨立生活的養老院。我問:那你不是要跟露意絲分開嗎?他說:我每天早晨會去叫醒她,因為止痛藥使她一睡不醒,沒人叫醒不來。我們會一起吃早餐。兩個養老院就在彼此的隔壁,很方便的。我在那家獨立生活的養老院有很多朋友,他們的橋牌俱樂部缺了我不成局,合唱團裡人人荒腔走板,都要靠我來定音。他們很歡迎我回去,而這邊也希望我常回去作客。

我問:你現在情形好轉,想回來跟我住嗎?他的眼睛潮濕起來,說跟你住是最快樂的,可是你在電腦前一坐四五個小時,根本忘了這個世界,我作什麼才好呢?你去開會或旅行一去十天半月,我一人怎麼辦呢?你照顧我無微不至,我卻無能為力,好像是個將死的廢人。我要你有你的生活,那麼我也只能有我自己的生活。我在養老院有朋友,有各種活動,只要你常來看我也就很滿足了。

今天正是我們44年結婚紀念日,我們和好友共進午餐慶祝,老伴遞來一張卡片,上面有一首他手寫的詩,潺潺述說他會永遠呼喚我的名字。時光驟然旋轉起來,我看到當年如夢的邂逅,三生石定的姻緣,瀰漫着山谷百合的婚禮,彼此共建的家園,我們養育的孩子,和牽手走過的世界角落。

現在住不住在一起有什麼關係呢?我們確是執子之手與子共老的一對情人。



《兩老無猜外一章》

我在世副發表的《兩老無猜》一文在網絡上被瘋傳,引起意想不到和絕然不同的反應——有人說這不會是真事,天下沒有這樣的妻子;也有人說這是理所當然,世事本該如此;有人在電話里流淚,問我是否真有其事?又說我太可憐了;文學造詣高的人說,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艾莉絲.孟若早已寫過類似的小說,還拍了電影。

為了響應被這文章感動或感到好奇的讀者,我寫下這續篇。真實的人生通常沒有高潮結局,只是繼續地演變和淡化,不同於摹仿人生的藝術。

我的老伴兩年前一人搬進養老院,是那種可以獨立生活的地方。因為他出現失智的現象,脾氣也變得多疑好怒而不易相處。一年後,他頭昏得天旋地轉,必須用助行器才能走路,只好搬進隔壁另一家有輔助設備的養老院。他一直不能適應養老院的生活,不肯參加院內的活動,直到有一天他在餐廳遇到也是剛搬來的露意絲。

這位老太太年紀和老伴差不多,可是身體十分虛弱,背脊痛得尤其厲害。醫生開給她的止痛藥強烈異常,一吃她就神志恍惚,身體漸漸傾斜着要倒下去。這天,剛好老伴坐在鄰座,在她快要倒地時把她一把拉住。就這樣兩人結了緣。

露意絲身體雖差腦筋卻很清楚,記得住別人的名字,性情溫和很受大家歡迎。從此我的老伴就跟着露意絲結識了院裡的朋友,兩人天天一起做運動,一起參加院內各種活動,生活變得繁忙而振奮。老伴活得挺有勁的,意氣風發,好像照顧露意絲是他新找到的使命。他把助行器放在一邊,改用手杖,這樣才好挪出一隻手來攙扶露意絲。我看到這兩個像孩子學步般手牽手的老人,想到我一向指望「執子之手與子共偕老」,如今執子之手的竟是另一女人,心裡感觸良多。

老伴的體能繼續改善,頭昏的事再沒發生,他甚至不用手杖也可走得不壞。像奇蹟一樣,他的記憶力也跟着好轉,不再丟三落四,話說也不再語無倫次。院裡的主管發現他曾出版過九本書,便邀請他在院裡作場演講。我沒去,生怕我在場會使他緊張。據他後來說,演講很成功,聽眾反應熱烈。不久,鄰近幾個養老院和婦女組織也先後請他去演講。老伴是教過五十年書的老教授,作個小演講當然易如反掌。他因此而出了小名,走到那裡都有人來恭維。他喜孜孜地告訴我,他是這養老院裡最英俊出色的男士,因為有四位女士私下都對他這樣說。養老院內本就女多男少,幾位男士偏偏又衰老得不象樣,做其中最英俊健壯的男士並不難。如此一來,他更加神氣活現,自我感覺良好。

露意絲一直是他最忠實的崇拜者,小鳥依人般被他攙扶。只是她的身體每況愈下,一連兩次大中風把她送進了醫院,令我們擔心她不知是否回得來。結果她居然回來了,只是整天躺在床上,一天得靠三班護士輪流照顧,每月的費用高達萬元。後來實在無法負擔,就由老伴接下照顧的責任。於是又輪到我擔心是否會把老伴累壞了。人老了真是沒辦法,各種意想不到的事情接連着發生。

好在露意絲的情形漸漸穩定下來,可以坐輪椅走動了。我不時帶他們出外兜風,由我推露意絲的輪椅,老伴用手杖走在一旁,三人有說有笑,不在乎外人瞪着我們看,搞不清我們之間的關係。我知道露意絲隨時會離開這個世界,怕到時老伴會受不了打擊。我和他婉轉細談,為他做心理準備,又打趣地說:「下次找紅顏知己,千萬要找身體好些的才行哦!」

兩個月前,老伴說這家有輔助設備的養老院漲價得太過分,他要搬回隔壁那獨立生活的養老院。我問:「那你不是要跟露意絲分開嗎?」他說:「我每天早晨會去叫醒她,因為止痛藥使她沈睡不醒,沒人叫醒不來。我們會一起吃早餐。兩個養老院就在隔壁,很方便的。我在那家獨立生活的養老院有很多朋友,他們的橋牌俱樂部缺了我不成局,合唱團里人人荒腔走板,都要靠我來定音。他們很歡迎我回去,而這邊也希望我常回來作客。」

我問:「你現在情形好轉,想回來跟我住嗎?」他的眼睛潮濕起來,說:「跟你住是最快樂的,可是你在計算機前一坐四、五個小時,你神遊的世界我進不去。你開會或旅行一去十天半個月,我一人在家怎麼辦?你照顧我起來無微不至,我卻深感無能為力,好像是個等死的廢人。我要你有你的生活,那麼我也必須有我自己的生活。在養老院我有朋友,有活動,有人靠我照顧,只要你常來看我,也就跟和你住在一起差不多。」

今天正是我們結婚四十四周年,我們和好友共進午餐慶祝。席間,老伴遞來一首他手寫的詩,傾訴他不管在哪裡都會永遠呼喚我的名字。我眼前的時光驟然旋轉起來,如夢的邂逅、緣訂三生的姻緣、共建的家園和養育的孩子、牽手走過的世界……都在我眼前閃過。他的呼喚穿透這一萬六千多個日子,而我也從未停止響應他的呼喚。

住不住在一起有何關係呢?我們的確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一對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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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好像是略有不同的另一個版本:


近年來,一向健壯的老伴經過前列腺癌和三次中風,長時間心率不整,身心和智力都受到影響。四年前他變得多疑好辯,難以相處,只有讓他搬去名叫聖保羅的獨立生活養老院。他住了一年,不能習慣,出現強烈的頭暈症,要坐輪椅或是用走路機,於是這家養老院拒收,只好再搬到隔壁的瑪蘿花園加護養老院。這下子月費陡增一倍,而我們支付了三十年的養老保險卻拒絕支付,使我們大為困擾。

奇妙的是在瑪蘿花園老伴不期而遇露意絲,兩人馬上成了好友,從此形影不離地一起進餐,參加院內的活動。露意絲弱不經風,體質很差;老伴好像突然驚醒起來,發現他生活的使命是要照顧露意絲,於是慇懃地服侍露意絲,活得繁忙而振作。我與老伴結婚多年,一向指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現在看到執他手的竟是另一個女人,不免暗自神傷。然而眼見他再度意氣風發,我也高興他們找到了彼此。這時我即興寫下〈兩老無猜〉一文,在世副發表後,一時在網路瘋傳。

那是一段老伴過得最好的日子。他的體能有進步,可用手杖走路了,記憶也有好轉,還在養老院裡作了幾次演講,出了小名,得到院裡女性一致恭維,令他更加自我感覺良好。倒是露意絲的身體不斷出問題,驚險地逃過兩次中風後,又摔跤骨折以至昏迷不醒,在療養院長期療養。她回來後,老伴成了她的義務看護,推她的輪椅,接送她去用餐。那年春天,難得他們倆身體都還好,我們三人有說有笑地去逛日本花園。我推露意絲的輪椅,老伴用手杖走在一邊,粉紅的櫻花片片落在我們身上。世界美如斯,活著有伴就是幸福,哪怕殘疾在身。

老伴的懷疑心已經消除,我問他想不想回家來住。他眼睛閃著淚光說:「不是不想,但你還有這麼多事要做,我也只能過自己的日子吧!」就在結婚周年的燭光小宴上,他照例遞給我一首詩,那晚我反覆念著他寫的詩〈我永遠呼喚你的名字〉,心有所感,寫下了〈兩老無猜.外一章〉一文,沒想到此文又在網路掀起熱潮。

老伴堅持搬回他原來住的聖保羅養老院,說是不必浪費,他每天走兩步到瑪蘿花園也是一樣的。去年五月,我到法國參加歐華作協大會,並乘機跟作家朋友們結伴把法國玩個盡興。一回家來,馬上被電話裡兩個養老院頻繁的留話嚇壞了,以為老伴出了什麼大事。時逢周末,找不到養老院主管,我立刻與老伴通話。聽起來他人倒還好,只是怒氣衝天。原來聖保羅院爆發退伍軍人症(Legionnaires' disease),這是個極易傳染的流行病,症狀似感冒,但是嚴重起來可以致命。這病馬上傳到了瑪蘿花園,結果兩家養老院的老者全部病倒,養老院嚴密封鎖了兩星期。雙方主管彼此通風報信,一致認為我家老伴是元兇,把細菌從聖保羅帶到瑪蘿花園,叫他不要再兩邊亂跑。老伴很不服氣,與他們竭力爭辯,幾乎被掃地出門。那些一個比一個語氣更嚴厲的留話,大概就是叫我趕忙把他帶走吧!又因為這段時間老伴和露易絲兩人沒法見面,一等聖保羅開放,老伴就撐著手杖到露意絲的窗外和她隔窗對話。院裡的人說他們就像隔陽台相會的羅密歐和茱麗葉,看到老伴就嬉皮笑臉地叫:羅密歐!羅密歐!把老伴氣煞!

也在這時候,露意絲的身體日漸衰頹,幾次被救護車送到急允揖途鎂貌換亍;貋硪葬幔膊幌褳粋人,整天臥床昏睡不起,連進食和入廁都要人幫忙。瑪蘿花園已經無法照顧她,她的家人把她送到有專人護理的榆樹院,一個為記憶障礙者所設的封鎖式療養院。榆樹園離我們很遠,我每周兩次帶老伴前往;露意絲皮包骨似地埋在被褥裡,躺在床上勉強伸出手和老伴相握,她喃喃念著他的名字,兩人相對眼淚流個不停。

這對老人純真如孩童的感情感動著我,我忍著淚水默默走出露意絲的房間。外面是餐廳、客廳和活動中心連在一起的大廳,沒有窗戶,大門緊鎖。強烈的尿臭衝鼻迎來,空中散發著死沉的氣息,幾個員工在談天說笑著。一位不算老的男子,不停地沿著大廳繞圈子,嚷著要回家。一位老婦人大聲宣告:[我的車就停在這裡。]她邊走邊檢查身邊的座椅,把我也仔細觀察,決定這些都不是她的汽車,繼續往前走。大電視前面有十幾個呆坐輪椅的老人,不少人在打鼾,嘴角掛著垂涎。我抬頭看螢幕,驚訝地看到刀光劍影的武俠片,打得正激烈,廣東話說得響亮;突然一位劍俠中了鏢,皮肉立即如蠟燭熔化,顯出一個恐怖的妖怪。我大驚失色,環顧左右,輪椅裡的老人個個如老僧入定,沒有一點反應,好像都吃了什麼鎮靜劑,但環顧左右。

我當下決定,無論老伴再怎麼退化,我都不送他進這種療養院。

今年年初新冠狀肺炎爆發,不到三個月就傳遍美國,來勢兇猛一如野火燎原,死亡的人數與日俱增,其中三分之一是養老院的長者。各養老院紛紛採取嚴緊措施,所有活動一概停止,老人像囚犯一樣關在房內,禁止訪客,一天三餐由專人送到門口。我的老伴住在養老院已經四年了,這時我只能以電話與他聯絡,對他日益加深的消沉大為驚恐,四月底時,便想盡方法把他從養老院「搶救」回家。

養老院都嚴密封鎖,我們再也無法去榆樹園看露意絲了。老伴和露意絲約好定時以電話聯絡,但是露意絲不時半夜三更打電話來,因為她已經日夜不分了。而當老伴打過去的時候,不是露意絲找不到電話,就是電話沒電,到最後電話根本無人接,令人懷疑她是否還在。接老伴從養老院回家的那天,老伴給露意絲留話道別,說以後不會再跟她通話了。

老伴欣喜地回到家來,卻常常呆站在房間正中,茫茫四顧不知何去何從。夜裡醒來,他也惶然不知置身何處。雖然一切事物都依他的習慣擺置,他還是找不到東西。搬家對老年人來說,真是天旋地轉的大變化。我深知他不能再搬動了,決心在他所剩無幾的日子裡全心全意在家照顧他。

老伴的語言能力一向優越,到現在還可與人交談幾句,說些印度的烏都語和非洲的提夫語。只是他說的事,虛實難辨,而且也往往缺乏專有名詞,像人名、地名等,一概以「這個」或「那個」取代。記憶居然會成為雲霧一樣稀薄而抓不住的東西,真實和想像之間竟然有這麼多渾沌的孔道。他的世界一定是飄浮不定的,使他茫然失落。我們正宅家防疫,有的是長談的時間,於是把我們過去遊盪的日子、去過的地方、做過的事、親戚和朋友……,從對話中重新修補起來。我指著家裡的家具,說這壁櫃是他母親留下的,這立櫃是他祖父親手做的;我指著牆上的圖畫,有洛夫的字、席慕蓉和張融的畫,我緩緩解釋它們的來龍去脈;我把我收藏的石頭、化石和貝殼搬出來,講它們美麗動人的故事。我也把舊相片散在桌上,看他還認得出多少。

老伴先後出版了十本書,最後編輯的《提夫的歷史》(History of the Tiv, 2016)內容有關非洲奈及利亞提夫民族,在他進養老院的當兒經英國牛津大學國際研究所出版。原文來自阿提格長老(Akiga Sai, 1898-1959)的提夫文手稿,世上僅存的一部是五十年前老伴在廢棄的雜物中搶救出來的,他一直耿耿於懷要把這本歷史傳達到提夫人手上。他趕在自己智力消退之前把原稿翻成英文,和阿提格長老的姪兒馬丁(Martin Akiga)一起花費了五年時間訂正編輯而成。出版之後,我們購買了一千本贈送給當地的學校和圖書舘,要提夫的年輕人知道自己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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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老伴為名的公園

從1958年起,老伴在奈及利亞工作了十二年,首創畢士投(Bristow)和吳卡瑞(Wukari)兩個中學。從開荒闢地建校舍、制定教材買課本、到聘請老師都一手包辦,是當地最早的兩個中學。首屆畢業生曾以97%的高水準通過英國高考,而名揚全國。當年的學生現在都是奈及利亞的領袖人物,在二十五周年校慶時,曾邀他回校共慶。這次《提夫的歷史》出版又造成轟動,他們在畢士投中學旁邊建立了一座以老伴為名的公園 。我看著學生們寄來的公園相片,聆聽老伴訴說建立這兩個中學的經過,他在非洲的生活和他熱愛的非洲人民。這些事情他還記得一點點,但昨天發生的事卻已煙消雲散。

六月,我們的結婚四十六周年到了。當初決定結婚時,我倆驚慌戰慄,不知做得對不對,也不敢把我們的感情視作理所當然,所以每次只作一年的契約,在每周年再決定是否要繼續下去。沒想到,經過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居然也快半個世紀了。這時,他摔碎了兩根肋骨,疼痛不堪,前列腺癌也有擴散的症狀,他不能走動,沒胃口和精力,情形不樂觀。我告訴他這是我們的結婚周年,要他猜是多少年。他遲疑地說:「是不是二十年?」我不糾正他,也不向他索詩,只是照例問一句:「怎麼樣?要不要再來一年?」

「要與你共度我所有剩下的日子!朝朝暮暮,生生世世。」他說得如吟詩一般。原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始終是幸福的我。

(寄自加州)

原載世界日報副刊2020-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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