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 喬
2020年以來美國時局異常混亂、動盪,伴隨着越來越嚴重的疫情和劍拔弩張的總統大選,暴力衝突、社會撕裂程度前所未有。令我不由得想起同樣是動盪不安的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席捲美國的反戰、平權、性解放的反主流文化革命運動。
幾個月前看電影《芝加哥七君子審判》(The Trial of the Chicago 7)時就感嘆,當今的局勢跟六七十年代有多少相似之處。這部電影特意在2020年下半年總統大選之前推出,借古諷今,推波助瀾的意味濃厚。可是沒有人會想到幾個月之後的2021年1月6號在國會山莊內發生的舉世震驚的鬧劇和悲劇吧。
影片改編自真實事件。1968年大選年,民主黨定於8月25~30日在芝加哥舉行代表大會,選出總統候選人。大會開幕前,幾千名民眾聚集到芝加哥,占領芝加哥城市公園,並與警察發生暴力衝突。這場衝突造成了一人死亡,1000多人受傷,幾百人被捕的慘劇。
1969年9月,七名參加了這場衝突的民權運動代表人物被控陰謀罪遭檢方起訴。這也成為六十年代民權運動的重要事件之一。
被起訴的七個人分別是:
爭取民主社會學生會(Students for a Democratic Society — SDS)的湯姆•海登(Tom Hayden)和 Rennie Davis;青年國際黨(Youth International Party — Yippies)的阿比•霍夫曼(Abbie Hoffman)和 Jerry Rubin;全國終止越戰行動委員會(National Mobilization Committee to End the War in Vietnam)的 David Dellinger,John Froines 和 Lee Weiner。還有與這次事件沒有直接關係的黑人組織黑豹黨(Black Panther Party)創始人Bobby Seale。
事件發生的1968年,也是一個世界範圍內動盪不安的年代。起始於中國由毛澤東發動無產階級紅色革命蔓延至全世界,在歐洲、亞洲、南美洲各國掀起紅色風暴。在美國國內,反越戰和民權運動為主導的大規模街頭抗議示威也是如火如荼。這一年裡發生了許多重大的歷史事件 — — 馬丁•路德•金被刺殺;羅伯特·肯尼迪被刺殺;林登·約翰遜總統簽署越南法案;吸毒、性濫交、搖滾樂、憤怒的青年充斥着街道……
七人中的主要人物湯姆•海登是新左派運動的領導者,他所領導的SDS以青年學生為主,成員高達10萬多人,遍布全美各大高校。湯姆•海登的飾演者是著名的英國演員,奧斯卡影帝 Eddie Redmayne。
湯姆•海登是美國反戰運動的代表人物之一.,湯姆·海登1962年起草的“休倫港宣言(Port Huron Statement)” 被認為是當代學生運動重要的政治宣言之一。湯姆•海登在反戰活動中結識了志同道合的好萊塢影星簡•方達,二人於1973年結婚(可是簡•方達的第一任丈夫哦)。海登在70年代末期躋身加州政壇,1982年至1992年間擔任州眾議員,1992年至2000年間擔任州參議員。2016年10月23日去世。
海登一生“從未失去追求社會公平的激情”,“比任何人都堅強地為理想而鬥爭”。
七人中另外一位主要人物是阿比•霍夫曼,他是著名反文化人士,“雅皮士”的領導人。他們主張性解放,主張吸毒,認為迷幻藥有着巨大的能量,能改變人們眼中的世界。他們的主要思想是反主流文化,但採取的方式則是搞惡作劇。阿比•霍夫曼的飾演者是著名的英國喜劇演員 Sacha Cohen。
霍夫曼後來生活在逃亡和貧困之中,60年代的輝煌一去不復返。當年的嬉皮士朋友們,或者因吸毒,因貧困而早早離開人世,或者改邪歸正,進入了他們曾痛恨的主流社會。1989年,沒有了精神支柱的霍夫曼在家服藥自盡。不過直到今天,他仍是許多反叛青年的偶像。
1968年8月25日至30日的芝加哥民主黨大會,成為反政府力量的絕佳舞台,幾個組織的領導人各自帶領着幾千人,不約而同地從全國各地聚集到芝加哥。這幾個組織的政治理念和價值觀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同的,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反對越戰,反對主張堅持越戰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Hubert Humphrey。
湯姆•海登所代表的是激進的理想主義青年,他們採取任何方式抗爭,甚至不惜使用暴力。海登在事件前夜的集會上呼籲:如果註定要流血,那就讓它流遍整個城市( “If our blood is gonna flow, let it flow all over the city.”)。
阿比•霍夫曼所代表的反叛、頹廢、無政府主義的“垮掉的”一代青年,對他們來說,所有現行的體制、文化都是可笑的,應該顛覆。他們採取的是表演式的鬧劇抗爭方式。霍夫曼制定了一系列“驚人”的計劃,宣稱要在芝加哥舉行“生命節”,組織幾千名嬉皮士當眾性交,還宣稱準備向芝加哥全體市民免費發放LSD,而且放話如果市長或是警察再跟我作對,我們就要把迷幻藥下到你們市的共用供水系統中。
這樣的幾千名民眾的到來和聚集,讓芝加哥市長如臨大敵,二話不說宣布戒嚴,並調動2萬多名警察和國民警衛隊圍追堵截。載入史冊的一幕在民主黨大會期間發生了:警方和示威者發生了激烈衝突。抗議的群眾舉着越共的旗幟、象徵革命的紅旗和無政府主義的黑旗,警察則用上催淚彈、高壓水槍、警棍和皮鞭。這場衝突最終以一人死亡,1000多人受傷,幾百人被捕而收場。
時隔一年之後的1969年9月, 湯姆•海登和阿比•霍夫曼等七人被美國政府控告同謀暴亂的陰謀罪,在芝加哥接受審判。主持審判的霍夫曼法官被當作現有體制的象徵,集僵化,愚昧,傲慢,偏見與無知於一身。
電影中有大量的庭審和辯論情節,當然也少不了政治陰謀,權力傾軋,人性的掙扎和迷茫,正義的勇氣和彰顯。
阿比•霍夫曼在法庭上表演鬧劇對法官和體制極盡嘲笑和蔑視。
湯姆•海登在庭審最後陳述的時候,放棄了為自己辯護和減罪的機會,高聲地念出每一個在越南戰場上死亡的美軍士兵的姓名。
這場審判被後人稱為歷史上最滑稽荒謬的政治審判。1972年,七人全部被釋放,霍夫曼大法官的判決被推翻。
後世的許多研究都指出,整個新左派運動在六十年代 — — 特別是六十年代後期 — — 受到了媒體報道的巨大影響,利用媒體、迎合媒體、最終被媒體弱化和消解,是新左派衰頹的一大原因。
60年代的左派運動和思潮對美國社會和思想界的影響深刻,其影響力延續至今。
電影對美國當今時局的暗諷和影射顯而易見。導演 Aaron Sorkin說:“儘管我的劇本與當時的庭審有許多出入,但2020年的美國卻像極了1968年的美國。” 一向以政治正確為風向標的好萊塢,可以預見這部電影將會成為今年奧斯卡的最佳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