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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独裁政权如何压迫人民成敌人,搞翻自己
送交者: 彼德 2021年01月29日00:58:24 于 [天下论坛] 发送悄悄话

台湾戒严时期最强大人性!曾被电线穿牙惨虐、19岁遭判无期 狱友一席话却让他誓言「活着出来干到底」(ZT)


「三更半夜把人消失掉、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那『恐怖』才严重……他们告诉我,你现在要开始准备,不管坐牢多久,你随时、每天都要想,当那扇门打开、让你走出去,你要干什么?--最后我就一直朝这方向,出去要怎么做怎么做心里都做好计画,等你门打开!」


能超越绝望的,会是怎样的能量?出生于1949年的吕昱(原名吕建兴)可谓台湾「活历史」之一,他曾在19岁反对救国团专横、动手串联新的学生团体,却也因此揹上「叛乱」罪名、遭「电线穿牙」电刑凌虐又遭判无期徒刑──他亲身经历「台湾历史最黑暗一页」白色恐怖,却也忘不了狱友一席话,在那个人命轻如尘埃、一扫就掉的年代,让他对威权政府立下「活着出来跟你干到底」的誓言。


谈起所谓「恐怖统治」,吕昱说那并不是像电影《返校》演的一样公然冲进学校把人抓走,真正的恐怖是让人半夜莫名「消失」,家人以为孩子一去不回、身边的人不敢问,被消失的对象也无分本省外省、狱中戴上脚镣就是等着被枪决──然而再怎样恐怖的统治仍有人坚持奋力站起,年纪轻轻就坐牢的吕昱,也在那15年牢狱生活见证最强大的人性。


串联新学生运动却遭扣「叛乱」大帽!电线穿牙刑求、「揹宝剑」3分钟晕厥 情治单位连街坊邻居也不放过

吕昱出生于1949年,那一年国民党输给共产党、全面撤守来台、展开近40年的戒严时代。问起从小有哪些生活经验是当今年轻人很难体会的,吕昱第一个想到的是:「我整个成长,就跟外省小孩的冲突无法分开。」

如今台湾已无本省外省之分,但71岁的吕昱仍记得当年切身经验,差别待遇从便当盒就开始──那时本省孩子只有3块地瓜,外省孩子却能吃白米饭,配菜就更不用谈、本省孩子连菜都没有,「一天一餐两餐没关系,但整个学期下来,不会恨吗?」甚至吕昱当年球鞋是珍惜地拎在手上,怕走多了磨坏、到学校才敢穿起来,外省孩子却是公家配给半年一双、从不缺新鞋。

「省籍矛盾是在这种生活形态下产生的,不必灌输什么,不用知道二二八、我小时候也不知道二二八,但我就是觉得,不公平……」吕昱说。

吕昱从小就感受到阶级之分,尽管他就读左营中学时成绩优异、被高雄选为「优秀青年代表」,被派到救国团一手掌控的学生团体「自觉会」后,心中的反抗之火就被点燃了。当时救国团已被政战系统把持、军方思想渗透,自觉会办公空间跟经费都是救国团提供的,一举一动大事小事都是救国团说了算,这让吕昱非常不服气:「把我派来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只能做他们要你做的事,那派我来干嘛?」甚至,年轻气盛的吕昱还曾指着救国团招牌大骂「亡国团」。


满腔愤慨下,吕昱在一场会议遇到在青年之间呼声极高、一表人才谈吐流利的时任自觉会主席、政大学生许席图。许席图不是救国团内定名单却依然选上,当时还是高中生的吕昱非常非常仰慕许席图,尽管后来政大遭施压将许席图退学、一纸兵单强制下线,到澎湖当兵的许席图巧遇高中同学刘秀明、先是协助马公高中自觉会又决定成立新学生团体「中国统一事业基金会」(统中会),许席图又到高雄造访吕昱了──他希望吕昱协助串联学生加入统中会,面对偶像,吕昱自是欣然同意、积极奔走,怎知这一串联就犯了国民党统治大忌,不到半年就出事了。

学生运动可谓国民党在国共内战时最深的一道阴影,意欲脱离当局掌控的统中会自然不被允许存在。1969年初,高雄市警局启动「七一一专案」策动部份青年自首、供称许席图欲创立战斗团推翻所谓「国民政府」,一个月就发动逮捕,吕昱2月份半夜从家中被吉普车载走,恶梦就开始了──虽然情治单位已经佈线完成、锁定同案,统中会的组织章程早在大逮捕之初就被许席图的姐姐烧掉,为了逼供组织章程有叛乱意图,当年还是高中生的吕昱面临了刑求活地狱,审讯地点甚至就在他昔日常去读书的高雄美国新闻处旁。

当时吕昱还问情治单位什么叫「组织章程」、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情治单位不会放过他,先是关押在密室24小时打亮大灯、疲劳审讯一周不给睡觉、累了就泼水脚踢逼做伏地挺身,接着是寒流来时全身脱光铐着吹冰块,还是说不出来就拿两根电线穿透牙龈、手摇电话通电,「我牙齿后来全部坏掉,跟这个有绝对关系……」最后一招「揹宝剑」,更让早已体力透支的吕昱2–3分钟就晕厥。

接连用刑下来,情治单位也发现吕昱真的不知道组织章程是什么、讲了几个版本都对不上,便暂时放过他。忆起结案送到军法处那时,吕昱说简直像从地狱回到人间,「你被关在那地下室一个人、每天对着电灯泡,不知什么时候他把门打开把你拖出去,你就惨了……天天等着那脚步声,那恐怖性从那边开始,一直延续到我出狱后3、40年都还存在,深夜会惊醒,一直挥之不去……」

恐怖统治不只在狱中也在狱外,吕昱说那是一种渲染式的、执政者有意为之的手段。当吕昱深夜从家中被带走,经历1947年二二八屠杀事件的双亲自然觉得「这孩子没了」,虽然经历4个月后吕昱终于与家人联系上,调查局人员时不时造访吕家、一直问妈妈知不知道孩子拿了1万枝枪要叛乱,开始一传十十传百、街坊邻居都以为这孩子要造反,恐怖气氛就此蔓延开来。

战胜「白色恐怖」最强大人性!外省官员遭枪决前都要擦亮皮鞋、死刑犯也要写诉状留下历史 他狱中15年深刻体悟何谓「尊严」

景美看守所的牢狱生活就这样成了吕昱的青春,他还记得当年被关在45号房,他19岁、其他狱友却都是4、50岁甚至60岁以上的长辈,所有人看到他第一句话都是困惑:「小孩子来这边干什么?」询问案情后,长辈们判断至少会判10年以上、非重刑不可,这对一个高中生来说是天大坏消息,但狱友接下来一席话,成了吕昱战胜恐惧、撑过漫长牢狱岁月的决心──

「你现在要开始准备,不管你坐牢多久,你随时、每天都要想,当那扇门打开、让你走出去,你要干什么?不是走出去还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你要为了要干什么而做好准备!」

当时吕昱想了几天,既然自己是因为搞学运没搞成而进来,出去就是继续做学生运动,初判也是15年、确实有机会出去,但当检察官主动上诉、甚至审理过程也发生1970年蒋经国在美国遇刺事件,狱中气氛就更不好了。

所有人都觉得统中会的案子不简单、所有人都害怕刺蒋案将带来一波大整肃、宣判那天也是所有人都等着吕昱回去,若是被判死刑就会在进门警卫室戴上脚镣,终于等到吕昱回房,没戴脚镣──「无期徒刑!无期徒刑!」大概到现在也很难看见几个被判无期徒刑还这么高兴的人,但当时的吕昱是真的放声大喊、还很高兴的样子。

「只要还活着,就永远有希望,虽然政治犯没有假释、无期就无期、绿岛也有关30年以上的人……」当时的吕昱确实有力量乐观,甚至原本只是反救国团的反抗意识瞬间升级,「我要把你国民党干掉,只要你这道门打开、我走出去,我绝对要做这事!」但判无期徒刑凭什么期待门会打开?这时吕昱就笑了:「我绝对可以活得比蒋介石、蒋经国更久,他们死,门一定打开!果然蒋介石就死了,就减刑变成15年。」


怀抱着出狱继续做学运、扳倒国民党的大志,吕昱在狱中就更刻苦准备。想做学运必须先读书充实理论,吕昱幸运的是他一开始就没有左右统独立场、白纸一张,各路人马都会来拉拢并教导政治思想,他就在牢里成了各路思想集大成者。

后来吕昱被调到工厂外役区、可以每天自由进出图书馆看个饱,他偶然在书架底层发现一整排的「匪情资料」,之后才知道前调查局处长蒋海溶入狱自杀后被留在景美看守所的、调查局印制的内部研读书刊,这是国民党在国共内战失利后决心彻底了解中共的产物,看完以后吕昱也才更了解中国共产党实情,立下一辈子反对与中国统一的决心:「我认为台湾绝不能跟中国统一,原来中共这么邪恶,比国民党还严重!」

吕昱自认从小就有反抗意识、是坐牢更管不住的类型,但在狱中他也见到人生百态,多数政治受难者是含冤而悲情的。他最难忘的政治犯就是45号房狱友徐紫亭,外省籍、一生效忠国民党、在调查局工作,却因调查局内斗被牵连入狱、关了8年还没判决──那时徐紫亭一直乐观认为自己罪不致死,跟吕昱在同个牢房朝夕相处3年之久,怎知改判后没多久就被拖出去枪毙了,「就在你面前被架出去、三更半夜被架出去,这人生命就没了……」

幼时的吕昱确实因为阶级不公平而讨厌过外省人,但到了狱中他也深知:「我不喜欢的外省人跟我在监狱遇到的是不同人,在外面他们是统治阶级、里头跟我一样是被压迫者,我干嘛讨厌?」

徐紫亭被枪毙前,吕昱记得他天天都在擦一双皮鞋。皮鞋已经很亮了,还要擦吗?徐紫亭回:「就算最后要枪毙,我也要尊严地被枪毙。」徐紫亭被枪决那一夜,特务是一开门就跨过其他狱友、瞬间压制所有人并将徐紫亭双手反铐,当时徐紫亭第一个动作是伸手要去抓皮鞋却被禁止、开始抵抗,吕昱深知那是长辈最后的尊严,瞬间不顾一切大喊:「他要那双鞋!」

最绝望的深渊,人们仍求最后一分尊严。吕昱记得狱中长辈也常勉励新进来的同学要写上诉状,在那年头当然不可能平反,但他们要留下真相:「你这案子的真相要留在历史里只能透过状子,如果你不写、放弃了,你在历史里头就被定位了……你这辈子可能完了、甚至生命可能丢了,但你状子一定要写,那是你唯一的发声机会,不然会变成对方为你的一生註解。」

回想起狱中的15年,吕昱说是卡谬笔下的薛西弗斯让他有力量,明知石头推上山头又要滚下来、却还是坚持不断推,就像在狱里依然坚持尊严的各种人──只是时隔30多年吕昱步入高龄、白髮苍苍时,一名研究生请他到景美园区昔日牢房朗读他自己写的小说《45号房的那一夜》,吕昱也吓到了,原来当年真的很可怕:「才短短不到1分钟我浑身大汗、受不了、快跑出来!我那时心想,当年我住这房间怎么过的、很怀疑自己怎么过来的,而且我还想不起来!」

最讽刺的是,当年当局为了宣扬有善待政治犯、一切都是循循善诱晓以大义的「再教育」,各种把政治犯拉出来要求笑脸拍合照的影像一张张被寄到老家里,这些就成了吕昱年轻时留下最多的照片。


入狱让家人饱受折磨、出狱却受「英雄式欢迎」 他时隔15年终盼时机成熟全面串联学生运动:我要跟你干到底!

回首狱中15年,吕昱自认没那么辛苦,狱外的家人却是真正辛苦──因为吕昱入狱,家里在台南开的小店收掉了、妈妈一个人到台北,一方面是为了就近照顾与探视儿子,一方面却也是要逃离原本的亲戚朋友,「他们可能基于关心,但每问一次,就戳伤我妈妈一次……」

就连妹妹的婚姻也差点被影响,那时妹妹跟空军上尉恋爱、结婚要上级核准,军方知晓吕昱不够「身家清白」的政治犯身份,便问妹婿:「你要江山,还是美人?」分手就升少校、要继续就放弃军职,妹婿当下就选择退伍。一般来说上尉退伍会被挽留,但军方当天就批准妹婿的退伍令,似乎巴不得他当天就滚。

那15年间家里扛起一切狱外的压力,但当1984年吕昱终于在减刑后服刑期满出狱,他发现社会变了。1979年美丽岛事件后国民党被迫选择公开大审、被告在法庭上高呼追求民主,蛰伏的自由思想正要准备迸发,吕昱出狱回台南时亲戚竟是各个热情招呼他到家里吃饭、甚至因为坐过牢成了「英雄」,以前骂国民党等着随时出事、出狱后却是连计程车司机都会骂国民党,社会风气开了,也奠定吕昱做学生运动的基本环境。

出狱后才休息几天吕昱就动身前往台北,在朋友安排下与刚组成「新潮流」的邱义仁见面,之后步步推出《南方》杂志,旗帜鲜明写着「运动型杂志」、就是要来力推学生运动,杂志社也成为学运人士请益、串联的平台。

1980年代的台湾仍有校园监控,问起吕昱是否有感受到,他笑,近日促转会找他去看自己当年监控档案,6个正职人员里就有3个告密者、当年他也不断被人提醒要小心,但他不怕:「如果要搞运动还天天疑神疑鬼,搞屁啊!更何况我那边是开放型的,各路人马都可以来,我就是要不同学校来交流!我展示的就是,我要跟你干到底!」

尽管今日吕昱看到档案写着情治单位3度建议要再把他抓进去、3次都没被采纳,当年他就已经决定不怕了,一边办杂志宣传当时大学生追求民主自治的运动、一边办讲座扩大效应,感受到演讲现场有「抓耙子」时,他还能笑着去跟对方打招呼:「同学啊,今天收获很多吧?」


甚至吕昱也懂得利用监控体制,他知道自己太太早被情治单位盯上、要被吸收为间谍要请吃饭,他大方告诉太太,跟他去吧:「妳就跟他去,去吃最贵的东西、平常吃不到的东西尽量吃,如果被问了,我给妳几个原则,就照这些讲!」最后太太洩露的吕昱情资全是胡说八道、换来的是高档餐厅吃到饱,吕昱不被制度玩,他玩制度。杂志送印刷厂若碰到有人盯哨,他也很大方给个20本回去让对方回去交差、省麻烦。

当年吕昱的太太刚从淡江大学毕业、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在学生运动刚要风起云涌的时代结识吕昱、结婚,成了学运的幕后推手。当时大学严禁《南方》入校园,学生若是买来传着看就会被没收,于是吕昱决定加印「南方增刊」、以报纸对开形式一次几万份到学校门口散发──虽然教官不让《南方》职员入学校、甚至还一度动手拉扯抢夺吕昱太太手上的报刊,太太瞬间机警大叫:「性侵啊!性侵啊!」教官只能赶快放手。

虽然在那年头政治犯要现身说自己人生经历还是有难度,吕昱记得他曾约访一群白色恐怖受难者,大家一开始都愿意谈、录音机一打开就吓得全场静默,但吕昱已经没什么好怕,他四处在校园演说自己曾遭遇的事,也藉讲座锁定校内异议份子、教学生怎么办地下刊物,让年轻人的反抗动能达到最大。

回忆当年,吕昱说自己受到学生热烈欢迎,甚至当年很多党外演讲都有满满听众用纸币包着小石头丢往台上打赏、所谓「民主香肠」也是那年头开始的,办党外演讲总是热闹得像要办夜市、摊贩一路跟着跑。那时许多年轻人就跟吕昱的太太一样完全不懂得要害怕,甚至有人不知道当年还有白色恐怖受难者在监狱里,天真地问:「台湾还有吗?」

这波天不怕地不怕的学生运动终于有了阶段性成果,台大学生组成「大联会」、此外还有跨校联合的「大革会」,到这里吕昱就觉得自己任务结束了、接下来是年轻人们的事了,一切学运能量在1989年野百合运动开花结果。

吕昱自认该功成身退,便结束掉《南方》杂志、转往当年民进党智库「台湾政治经济研究室」,这过程里定调「从地方包围中央」公职选举路线、拿下8席县市长、也奠定2000年总统选举的民进党票源基础,他终于见到政党轮替──从19岁就誓言打倒的国民党终于首次下台,那时吕昱已51岁,那一刻起他才开始真正追求自己的人生,他不恋栈「功臣」身份、一卡皮箱就去浪迹天涯闯荡做生意,直到近年才回到台湾生活。

活下来的人们有份责任:忧心「党国幽灵」仍徘徊 他年过70仍台南台北两边跑塞爆行程、盼台湾年轻人「价值定锚」

如今回到台湾安享晚年的吕昱,虽然说自己过去串联学运、打倒国民党的阶段性任务已结束,他仍闲不下来,明明住在台南却时常往台北跑,接受专访那天是8点起床赶高铁、10点半到台北、11点到访谈地点聊了3小时还没完,在速食店买个汉堡速速解决午餐后又前往二二八国家纪念馆听讲座,讲座结束后与其他政治受难者、学者聊聊后又赶往下一摊学生们邀请的聚餐,学生想了解他过去遭遇、他就尽情讲给年轻人们听──夜间10点半回到台南家里,吕昱又透过电话继续回答记者未完的问题,又是1小时过去。

像这样一天出门15小时不间断的行程,对吕昱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不觉得跑台北累,他笑:「我有敬老票半价,我都说,搭一次赚一次!」把一整天行程塞爆更划算,尽管外貌是个慈祥的老人,他还年轻,他还要拼。


谈起国民党,吕昱认定现在国民党已经垮了,毫无章法、毫无策略、毫无议题,作为一个政党完全不合格、在野党身份该得分的议题也失分,「这已经不成为一个政党,更何况他们的反对苍白无力。」如今国民党确实不行了,但吕昱还是持续四处奔波,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未竟的革命,他要抹去威权政治下的「幽灵」──

「党国威权政治影响下所灌入的幽灵,他还一直在我们空中徘徊,这东西对台湾就是永远的危机──怎样把价值定锚下来、让威权遗留的幽灵能逐渐淡化消失,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工作。」

谈「幽灵」或许抽象,吕昱举例,如今两蒋铜像仍动不了就是危机之一、站在那里就有一天会召唤威权回归,即便民进党执政也未必对威权有警觉、「数位身份证」便是其中一例──甚至「幽灵」是渗透到日常生活里的,光是寒流期间学生能不能在制服外加外套就能吵翻天,就算教育部已经宣告说学生可以自由加外套,各级学校却未必奉行,这就表示威权阴魂仍在。

「我们的价值还不够清楚,民主、自由、人权3支柱子还没立得很稳,幽灵还在我们空中飘来飘去,那些威权象征还到处伫立着……」这就是吕昱看到的、民主化时代仍有的危机。甚至,当年蒋经国晚年是被迫开放民主、李登辉时代的国民党都还抱有一种身为昔日威权政府的「原罪感」,这些原罪感却在近年消声匿迹,国民党甚至在转型正义工程启动后以受害者自居,转为「被剥夺感」。

如今年轻人不是每个都对威权统治时期历史关心、更不会每个年轻人都为此感到义愤填膺,吕昱也不强求年轻人要记得那些恐怖的历史,他当年要争的就是让年轻人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摆脱当年各种「恐怖」,但,如今吕昱最想做到的事情,就是价值的「定锚」──唯有社会定调明确的价值观,整个台湾社会、后辈年轻人才会明白哪些事情绝不容许发生,无论这些人是否知悉白色恐怖时期滥权逮捕、刑求、枪决、出狱后依然生不如死的各种苦难,当价值确立,这些事都将不被允许发生,才能实现真正「正义」的社会。

尽管吕昱不相信转型正义有什么「和解」、那些苦难与冲突根本不可能和解,他仍相信「正义」,他不只要去说白色恐怖的历史,也要去说受苦的人在绝境下的反抗能量,让台湾人真正明白苦难里也能拥有的力量,这是他四处奔走、致力于过去历史留存的动力。


如今的吕昱还在前进,他却忘不了,有个人被永远留在那个时空了──是19岁那年他崇拜、也为他带来力量的许席图。早在1969年4月份军审那时,许席图就发疯了,昔日吕昱眼中闪闪发光的学生领袖上法庭时已患上精神分裂、对法官怒吼「你这日本人怎么可以在上面」,后来吕昱也只知道许席图被送到精神疗养院、直到2000年后才得到许席图在玉里的消息,再过更多年后他去探视许席图,那人依然留在当年被刑求的时空里,出不来了。

「在苦难中有人被锻鍊成钢,也有人会被压垮、变成碎片,许席图就是变成碎片的人……我被锻鍊成钢一样壮大,过去很强大的他,现在却被毁了。」这是时隔50多年回头看统中会案,吕昱仍有的深沉感嘆。吕昱永远忘不了那些被变成碎片的人,无论被枪决的徐紫亭、被逼疯的许席图,他这活下来的人成了钢也扛着钢一样的重量,他仍要继续前行,这就是活下来的人们该做的事。

(以上转自台湾风传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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