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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安瀾:隨讀隨想隨口說魯迅
送交者: 東方安瀾 2021年03月24日16:05:35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隨讀隨想隨口說魯迅

 

 

新年裡整理故書,發現一本《魯迅全集》,才想起來,這本書是大潤發開埠不久在大門前夜市上從一個小姑娘的舊書攤上買的。一晃三十年掛零,當年那個小姑娘不知如今可安好。

 

隨着時間的流逝,在歷史長河中,魯迅這個名號,會不會和孔丘並駕齊驅,成為在朝在野都尊崇的文化符號,我看也難說。陳丹青在演說中,一再稱魯迅為大先生,我不持異議。陳丹青在公共知識分子中間,也算是一個很會表演的角色。如果他和龍應台去拿金雞獎和百花獎,就沒別的演員什麼事了。

 

陳丹青一而再再二三的提“大先生”這三個字,似乎把魯迅提升到文化符號的聖殿上了,我想,以魯迅的聰明,會不會願意把自己放在那個位置上。畢竟在聚光燈下,汗毛絲毛髮孔都會被照的清清楚楚。人啊,在人間行走,總會有一些無傷大節的齷齪事骯髒事、也就是俗稱的“隱私”把,不願為外人知道,我相信魯迅也是。

 

魯迅生前,如果知道自己有如此的哀榮,有無數人喜愛他,尊崇他,探究他,不知是高興呢,還是會豎鬍子瞪眼睛發脾氣。因為啊,人吃五穀雜糧,難免會嗝屁,如果碰巧一個人正被供奉在聖殿上被信徒頂禮膜拜之時,屁收不住放了出來,全場的人都會被熏翻。魯迅是聰明人,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我想,魯迅如果知道後來的人們開口魯迅閉口魯迅,他在某個更深的夜裡,會點上一支賽金花牌香煙,噴出一個煙圈,煙圈裡滾動着一個問題,“我是這群子孫們嘴裡的那個魯迅嗎”,煙圈裊裊,問題渺渺。

 

魯迅在一篇文章中說,“錢是頂重要的”。網上隨手一搜,就有多篇關於魯迅稿費及其民國年間稿費情況的文章,有幾點可以明確,魯迅雖然沒有投資理財的記錄,幸虧當年也沒有P2P。但憑稿費,魯迅不缺錢用,日子過得很滋潤;二、以魯迅的名頭,稿費的級別在中上等,一般爬格子2元他是最高跌一級6元;三頂牛逼,魯迅的文字,很多墨跡未乾就能換銀子。讓我這個窮碼字的生出“恨不生民國”之慨。稿費長啥樣,我至今弄不清稿費的真面目。讀魯迅關於稿費的資料,我還有一重認識,就是魯迅對稿費,看得很認真。當然,稿費是唯一的收入來源,沒辦法不認真,這道理誰都明白。但魯迅對於稿費的態度,讓我感覺到了“刻板”的程度。我們現在寫文章,十有九九拿不到錢的,但我們對稿費也沒有饑渴到錙銖必較的程度。對銀子的態度,對女人的態度,最能直觀反映一個男人的本質,我相信,把魯迅還原成人的話,你會同意我的觀點。

 

魯迅打版權官司,對稿費的苛求,其實就是反映魯迅在對待銀子這個上,是很會算計的,是個精明人。周作人氣管炎,在錢財用度上,倒是一個疏闊的人。周作人不善理財,是個十足的沒落士族子弟。反過來說,魯迅如果不精明,像陳獨秀對金錢的態度那樣,左手拿來右手出氣,怎麼可能八道灣買房子撐家產。老毛拿了章士釗給的銀子先安撫家裡再投身革命,從這點上比較,魯迅是地地道道士族子弟的做派。用鄉下俚語讚揚是“有出息”“獎進小干”。魯迅身上,有傳統小農經濟思想影響下士族大家長制的影子,長兄為父,敦睦士族,撐家產立家業,家道振興,人丁興旺,魯迅的行事,就是士族鄉紳家庭長兄長嫂做榜樣,節儉過日子,勤儉持家的傳統社會的美德。魯迅身上,多少有些《家春秋》裡覺新和覺民的影子。沒有覺慧,不要以為魯迅是左翼旗手,就革命的不得了。魯迅“革命家”的名號,是後來者別有用心給添加的。革命是捨棄身價性命的拼命。愛財的人,性格狐疑,首鼠兩端,謹小慎微;愛財的人,錢財就是他們的主義、他們的信仰,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革命。愛財後面,常常有一個詞如影隨形,就是“如命”,生活當中,這類愛財如命的人往往死在錢眼裡。

 

我們都知道周恩來宴請吳國楨等一干同學吃飯的事。那時候黨庫就直通私庫。魯迅充當左翼文化的旗手,那時候的上海地下黨,不差錢。梁實秋在28年5月就暗諷過,“至於如何可以做走狗,如何可以到資本家的賬房領金鎊,如何可以到XX黨去領盧布,這一套的本領,我怎麼可能知道呢?”以魯迅的精明,不會不知道什麼錢能拿什麼錢燙手,不久就嗅出了味道,及早抽身,魯迅和左翼的蜜月並不長。現如今張口閉口“大先生”“訊翁”的人,要麼出於無知,要麼有魯迅那樣一顆精明的頭腦。

 

上面提到,魯迅墨跡未乾,就能換銀子。對於魯迅來說,什麼是抽屜文學,他可能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這是在萬惡舊社會的民國。可到了我們這一代,許多文章寫好了,就只能放在抽屜里,自我欣賞。如果拿出來貼網上,非但換不來銀子,招災惹禍是免不了的。嚴重一點,有關方面還會找上門來,最後辦你個“虛構事實,擾亂社會秩序”,這還是輕的。

 

魯迅對國民性的深挖和批判入木三分。但魯迅不會去寫《中國影帝段祺瑞》。後來的文人就愚蠢多了。針對面癱帝寫什麼“頭頂流膿腳底生瘡”的咒語,還有文人不識相,直接寫《中國影帝某某某》。針對權勢者點名道姓直接開炮,以身犯險,從民國到本朝,雖然大家都是對這國恨鐵不成鋼,但作為文人,各人在歷史長河之中的待遇迥然不同。

 

在民國文人中間,有三個人是我最喜歡的。周作人、胡蘭成、魯迅。如果能穿越,我都想去一一拜訪。但我這個鄉下的、半路上讀了三本書的小木匠,去拜見名家巨匠,我心裡犯嘀咕,不知結果會怎麼樣。我預測了三種結果。與周作人喝茶,與胡蘭成喝酒,與魯迅拍桌子。

 

為什麼這麼說。先說周氏三兄弟。一門三兄弟,在中國歷史上留下痕跡的,也算祖宗燒高香,封建一點說,是光宗耀祖了。不得不說,昆氏三仲都是精明人。各有各的本事。周作人是糊塗的精明,魯迅是聰明的精明,周建人是圓滑的精明。人生是一段苦趣的旅程,周作人把自己的書齋稱作苦雨齋,與我對人生的理解深有戚戚。周作人性格溫潤,文理通淡,而我也是一個麵團,揉捏隨意,與周作人對座,至少可以泡上一壺苦丁茶,最好是在一個淅淅瀝瀝的雨天,聊聊人生,聊聊小品文,甚至可以聊聊豐臣秀吉、德川家康。聊多久都不會厭煩。

 

與胡蘭成,就更有得聊了。他的文字,最切合我的心靈,我除了黃老玄學不懂,聊他的今生今世,聊他的禪花,聊他的禮樂風景,興致所至,找一家小飯館,溫二兩黃湯,他一定會借着酒興,聊義烏道、衢州道上流亡路上那些男女私情,兩個男人在一起敞開心扉聊風月,必需有酒。胡蘭成是性情中人,跟他喝酒,不會無趣。

 

魯迅被譽為“民族魂”。我們看魯迅的形象,一副不可親近的模樣。給人的感覺就是孤傲、耿介,一張青癯的臉瘦骨嶙峋,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似的,一天到晚只知道橫眉冷對。一天到晚只知道投槍匕首。這是把魯迅簡單概念化了。其實,魯迅也有放下身段的時候。魯迅在沒有成為魯迅之前,身段是很柔軟的。梁實秋披露,魯迅為了謀教職,給蔡元培寫信。言辭懇切。表現出一個小人物對同鄉大亨的殷殷期望。在實際生活中,隨你名望多高,也會有有求於人的時候,這不丟臉。這是對上,反過來,說對下。如果我一個小木匠要去拜會魯迅,冒冒失失肯定不行,必需要找人引薦。而這個引薦之人如果身份地位弱一些,魯迅最多坐個兩分鐘。能成功的坐到一起,只有一個條件,魯迅要有求於引薦人。寫到這兒,我這是在寫小說了。魯迅這個人啊,是一個“無趣”的人,不會跟你講葷段子,也不會講政治八卦,用我們常熟的一個土語來描述他的性格,叫“鯁嗆”。你跟這類人打交道,好比魚鯁在喉嚨里,嗆人。

 

就是說這類人不好惹,要捋順他的毛,什麼意思呢,就是要順着他的脾氣說話。這類人一般人都是敬而遠之。“鯁嗆”的人,就是他有求與你,做矮人的也是你。你幫他辦事情,必須要辦妥帖;如果出差錯或辦砸了,又極容易被他說三道四戳壁腳。說實話,於我對魯迅的性格體會,跟魯迅打交道,是很難辦的。如果你脾氣也暴躁一點,拍桌子攙台子是經常的事。一言不合,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魯迅早逝,是中國文學的不幸。魯迅熬心勞肺,寫了很多抨擊國民性的雜文。套一句時下的熱詞,魯迅“吃民國的飯砸民國的鍋”,也沒有被有關方面關照過。有關方面失職啊。直到今天,我們讀這些雜文,還十分解氣。魯迅的雜文,到今天還有神準的現實針對性,難怪魯迅雜文要從教科書裡撤出來。這裡,就出現了一個悖論,魯迅的雜文到今天還這麼刺眼和刺耳,那說明這國100年來毫無進步;反之,這國如果有進步,魯迅的雜文只是時代的一景,魯迅也就只是民國時代的一位普通作家,圍繞魯迅也就沒這麼多話題了。魯迅的經久不衰,反襯的,是這國的垃圾屬性。魯迅目光如炬,但他的雜文也只是點出來病灶,沒有藥方。我這樣說,是不是太難為魯迅了。這國100年,就根本沒吃藥。這國是沒藥可救的。

 

08縣長簽名的時候,我是最早得知訊息並簽署了的。大概用了“常熟—徐市—木匠”這樣草根的職業,可能接受方嫌木匠社會地位太低,隔了幾年也沒看到有我簽名被列出來。我的本意是要為推動民主進步出一份力,後來我才悟識到,這個國,是連你要當炮灰也不接受。秀才跟草根,是兩股道上的。我不禁聯想到譚嗣同的血,聯想到魯迅的雜文,魯迅寫了這麼多投槍又匕首的雜文,最終面對的是沉睡和麻木的群體。魯迅如果早知道雜文沒有用,那會不會專注於長篇小說的創作呢。

 

楊小凱說的很直白,“魯迅是一個沒有大作品的膚淺的激進主義者”。這話很傷害魯粉們的玻璃心。還是王朔含蓄一點,在《我看魯迅》中不無遺憾的提出,魯迅沒有長篇作品,作為一個文學大家的地位,有些懸。到了近現代,普遍認為,寫長篇小說,最能揭示一個作家的功力,而在民國以前,寫小說,被認為是小道。我們都不知道魯迅有沒有作長篇小說的構想。但我瞎猜,以魯迅急躁的脾氣,要花半年一年時間脫稿一部長篇小說,恐怕他沒有那個耐氣。魯迅是民國時期的網紅,如果一年半載不露臉,恐怕也會被人淡忘。一個作家,如果自己寫的東西墨跡未乾就能換銀子,又何必坐冷板凳啃長篇呢。“急功近利”每個時代都有。魯迅早逝,恐怕也與這個沒有耐氣有關。魯迅急躁,戳碰不得,別人可能無意或者別有用心地刺一刺他,他就坐不住,跳起來,一定要還擊,回懟還人家。王朔說的好,“你懟的人多大格局,你也就是多大格局”。我們知道,人不過是一堆碳水化合物的能量場,用中醫的理論解釋,容易發怒的人,越容易消耗能量,損傷肝臟脾臟腸胃,這恐怕也是魯迅早逝的一個因素。

 

鄭板橋有四個字,“難得糊塗”。這是阿家翁的處世方法。抓大放小。一個人為人處世,大節要抓住,對於小節,沒有必要斤斤計較。“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嗎。魯迅喜歡睚眥必報,丁丁計較,這也就造就了他很難與人相處的個性。他在北大,去廈大,在廣州,處處不得志,最終落腳在上海的石庫門裡鬱郁寫作。他的這種與社會的格格不入,自我邊緣化,流落到石庫門裡做自由撰稿人,魯迅自己可能感覺委屈了,所以後來心態壞了,對什麼事都看不慣,跟什麼人都過不去,造就了他作為一個“文閥”的脾氣和形象。魯迅的文章,帶有很強烈的個人烙印。似乎都要他說了算。在文壇上指東打西,所向披靡,似乎天底下的理,都站在他這邊。孤傲的人,可能是人才,但絕對不可能是通才。魯迅聰明精明,獨獨缺少一重超脫的高明。

 

“風物長宜放眼量”,凡人做事,要留有餘地,做人要有肚量和格局。“見人留一面,日後好相見”。魯迅做事,缺乏彈性。說魯迅短視,也無不可。有敏感、猜疑、不肯吃虧這樣心態的人,才會短視。天下的“利”“理”,即使十成都是你的,高明的人,也只會取七八成。讓利(理)三分給天下。知進退,懂感恩,魯迅身上,是缺少這些品質的。魯迅和梁實秋陳西瀅的論戰,“痛打落水狗”,何必呢。說好聽一點,是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但古人說,“君子斷交,不出惡聲”。魯迅錙銖必較,1929年和北新書局李小峰的版權官司,寸丁不讓。以我這些年的觀察,凡是錙銖必較的人,難有好人緣。即使在8月28日《魯迅日記》中,魯迅也坦誠林語堂頗有微詞。什麼叫頗有微詞,就是看不下去、看不過去。人家李小峰好歹也為你魯迅的出版出過力。魯迅一生,多的是鞭撻抨擊,少的是反躬自省。魯迅的雜文,只有撕開黑暗的幕布,沒有燭照心靈的幽光,於世有益,於事無補。倒是他的散文和小說充滿了濃濃的世情和人情。

 

我寫這麼多,沒有絲毫對魯迅不敬的意思。我想說的是,如果能穿越,我希望魯迅先生能放低身段,放低姿態,結交結交我們這些下里巴作家,允許我能和先生勾肩搭背,一起暢遊文海。破除百年來強加給魯迅的種種光環,把這些林林總總的身後名,換成一杯酒,敬給魯迅。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2021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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