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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權在民論
送交者: 余東海 2021年09月26日17:27:30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主權在民論

 

一、民本三原則之一

二、民意的決定性

三、德治必須得民

四、精神貫於歷史

五、中華特色的三權分立

六、主權在民的制度保障

 

一、民本三原則之一

民本原則是儒家基本政治原則,可以一分為三,分為三個子原則:一曰民為邦本,二曰民貴君輕,三曰主權在民。三個子原則相輔相成。

 

民為邦本,在國和民的關係中以民為本,典出《尚書·五子之歌》,原文是:“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民貴君輕,在君和民的關係中以民為本,典出孟子:“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社稷即國家。在國家、君主與民眾之政治關係中,民眾居於第一位。

 

民貴君輕和民為邦本,是儒家共識。西漢大儒賈誼在《大政上》一文說得最全面:“聞之於政也,民無不為本也。國以為本,君以為本,吏以為本。故國以民為安危,君以民為威侮,吏以民為貴賤。此之謂民無不為本也。”(《新書》)無論於國於君於官,民都居於本位。

 

孟子“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後接着說:“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孟子·盡心下》)孟子認為,得到天子器重才可以成為諸侯,得到諸侯歡心才可以成為大夫,得到民眾擁護才可以成為天子,人民才是天子權位的源頭。這就是“主權在民”的表述。

 

孟子高度讚賞湯武革命,肯定針對暴君暴政的革命權,也從側面肯定了主權在民。或者說,湯武革命的正義性就建立在主權在民這個原則的基礎上。孟子從桀紂覆滅的歷史經驗中,分析天下得失的根本原因在於民意,說:“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孟子·離婁上》)孟子認為,政權的更迭和君王的更易,都取決於民心民意民眾的態度。

 

單說民本,古來沒什麼爭議。然說到主權在民,爭議就很大,不少著名學者包括儒家學者亦否定儒家有這個原則,否定民本原則中包含主權在民。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許章潤認為,儒家學說迴避了權力來源問題。他說:

 

“所有的學說都要回答一個問題:政治權力的來源問題。到今天為止,儒家學說沒有給出讓人信服的回答。比如自由主義者還有一般人都要承認主權在民,政權為主,政府為客,民治以法,大概這樣一個基本思路。所以政治權力的來源問題不能迴避,而儒家恰恰在迴避。”(共識網《許章潤:政治認同和國家認同是兩回事》)

 

更令我詫異的是,蔣慶先生亦否定這一原則。他《從儒家立場看美國同性婚姻合法化》文中說:“正是民主制度的“主權在民”原則與“政教分離”原則導致了同性婚姻的合法化。我們也可以斷言,民主制度的這兩大原則仍將影響未來的世界,必然會導致更多的國家走向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歧途。”

 

非常贊同蔣慶先生對“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批判。但是,不能因為反對“同性婚姻合法化”、不認同民主制度而否定“主權在民”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在主權這個問題上,許先生認為儒家迴避了,蔣先生則否定之,兩位先生尚且如此,何況他人。茲事體大,有必要進一步依據儒家經典、聖賢言論和歷史實踐深入闡明之。

 

二、民意的決定性

首先來看《孟子萬章上》中關於堯舜禹禪讓一事的討論和孟子的觀點。

 

“萬章曰:堯以天下與舜,有諸?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然則舜有天下也,孰與之?曰:天與之。天與之者,諄諄然命之乎?曰:否,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曰:以行與事示之者,如之何?曰:天子能薦人於天,不能使天與之天下;諸侯能薦人於天子,不能使天子與之諸侯;大夫能薦人於諸侯,不能使諸侯與之大夫。昔者,堯薦舜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故曰,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

 

“曰:敢問薦之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如何?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與之,人與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舜相堯二十有八載,非人之所能為也,天也。堯崩,三年之喪畢,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天下諸侯朝覲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堯之子而謳歌舜,故曰天也。夫然後之中國,踐天子位焉。而居堯之宮,逼堯之子,是篡也,非天與也。《泰誓》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此之謂也。”(《孟子萬章上》

 

這裡提出了一個重大的政治問題:君權誰授?孟子的學生萬章見“堯以天下與舜”,即下一代天子的權位是由上一代天子授與,以為君權君授。孟子說“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一言否定之,提出君權天授說。

 

天授的方式是“以行與事示之”,具體表現有三,一是“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一是“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三是天下諸侯都朝覲舜,訟獄者都找舜判斷是非曲直,謳歌者都謳歌舜,然後才正式登基,“踐天子位焉”。

 

所以孟子的君權天授的天,不是空洞的,而要落實於神意和民意。然不能說主權在神,因為“百神享之”與否缺乏可實證性;“事治”和“百姓安之”則可實證。孟子又以民意推舉為舜禹正式登基的許可證,引《泰誓》“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之言強調民意的根本性。

 

《泰誓》中另載周武王語:“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 ,“自絕於天,結怨於民”(《尚書·泰誓下》)。可見,在主權問題上,民心決定天命,民是天的全權代表。這是周王朝的共識。周公就常將民與天並論,並認為民意決定天意。

 

周公說:“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尚書·天逸》)。《蔡傳》:訓,法;若,順。一日耽樂,固若未害,然下非民之所法,上非天之所順。”又說:“我亦不敢寧於上帝命,弗永遠念天威,越我民罔尤違,惟人”雲(《尚書·君奭》)《蔡傳》:我亦不敢苟安天命,而不永遠念天之威,於我民無尤怨背違之時也。天命民心,去就無常,實惟在人而已。”又說:“予惟用閔於天越民。”(《尚書·君奭》)。《蔡傳》:“予惟用憂天命之不終,及斯民之無賴也。”

 

可見在周公心目中,天命即民心,天之所順即民之所法,民無所賴即天命不終。

 

在《多士》中周公說:“爾殷遺多士,弗吊!曼天大降喪於殷。我有周佑命,將天明威,致王罰,敕殷命,終於帝。肆爾多士,非我小國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亂,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為,惟天明畏。(《尚書·多士》)周公開始申明周取代殷是天命,然後指出,天意即民意。《蔡傳》:“言天命之所不與,即民心之所秉為;民心之所秉為,即天威之所明畏者也。反覆天民相因之理,以見天之果不外乎民,民之果不外乎天也。”

 

《尚書·召誥》中召公說:“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蔡沈注時引蘇氏語:“以民心為天命。”這是對召公和文武周公思想的精確領會。

 

言歸正傳。接下去,孟子進一步闡述在權力交接過程中民意的決定性作用。

 

“萬章問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德衰,不傳於賢而傳於子。有諸?孟子曰:否,不然也。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昔者舜薦禹於天,十有七年,舜崩。三年之喪畢,禹避舜之子於陽城。天下之民從之,若堯崩之後,不從堯之子而從舜也。禹薦益於天,七年,禹崩。三年之喪畢,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陰。朝覲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啟,曰:吾君之子也。謳歌者不謳歌益而謳歌啟,曰:吾君之子也。”(《孟子萬章上》)

 

帝位傳給誰,傳賢還是傳子,最高決定權、最後拍板權在民。堯逝世,三年之喪後,天下之民不從堯之子而從舜,民意在舜;舜逝世,三年之喪後,禹避舜之子於陽城,天下之民不從舜之子而從禹,民意在禹。“天下之民從之”,就是“天與之”,兩者完全劃等號。

 

後來禹逝世,三年之喪後,禹推薦為天子的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陰。朝覲、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啟,曰:“吾君之子也。”謳歌者不謳歌益而謳歌啟,曰:“吾君之子也。”民與啟就是“天與子”。民眾用腳給啟投票呢。益雖為禹所推薦,但“天下之民不從”,即民意不與,他就只能讓開。

 

孟子這裡已將天意與民意的一致性闡發得淋漓盡致。天道無言無視無聽,天虛而民實,自由表達的全體人民的意志,就是天意的體現,因此,民意就是政治權力的終極來源。君權天授就是君權民授。朱熹註:“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私有故也。”(《孟子集注》)這句話將主權在民的觀點表達的特別明確,容後文詳論。

 

在主權上,民意即天意,民就是天,也為管晏派法家原則認可。《韓詩外傳》記載,齊桓公問管仲曰:“王者何貴?”曰:“貴天。”桓公仰而視天。管仲曰:“所謂天者,非謂天者,非謂蒼蒼莽莽之天也。君人者,以百姓為天。百姓與之則安,輔之則強,非之則危,背之則亡。”

 

管仲明確指出,王者貴天的天,就是百姓。司馬遷在《史記·酈生陸賈列傳》中說:“王者以民人為天,而民人以食為天。”唐司馬貞作《史記》“索隱”時,註明此言是出自管子的話。管仲說:“王者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能知天之天者斯可矣。”《韓詩外傳》作者韓嬰、酈生、陸賈都是當時大儒,他們管仲之口說出來的“王者以民為天”,就是儒家思想。

 

三、德治必須得民

單純講“君權天授”,流弊極大,很容易被無道政權和君王所利用。殷紂暴虐,祖伊進言, 紂王自信地回答: “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尚書·西伯勘黎》)紂王說我命在天,就是主權在天,我的天子權位是上天賦予的,殊不知,民意所在,即天命所屬;民心喪失,天命便改。

 

在政治上,天命靠不住,這是儒家經典一再強調的。《左傳僖公五年》說:“皇天無親,唯德是輔。”《尚書·多士》說:“天命靡常,唯德是輔。”《尚書·康誥》曰:“惟命不於常。”《尚書·蔡仲之命》說:“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

 

何謂德?敬天保民,政治之德也。道德大小與民意高低成正比,德大,意味着得民心民意多,民眾支持率高。這也是衡量敬天與否的最高標準。統治者敬不敬天,民眾說了算。在《尚書·君奭》中周公對召公說:“天不可信,我道惟寧王德延,天不庸釋於文王受命。”意謂天命不可信賴,德政才是延續王權生命的根本,只要推行文王的德政,上天就不會否定你的王權。《尚書·咸有一德》中伊尹勸勉太甲說:

 

“嗚呼!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匪常,九有以亡。夏王弗克庸德,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監於萬方,啟迪有命,眷求一德,俾作神主。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師,爰革夏正。非天私我有商,惟天於一德;非商求於下民,惟民歸於一德。”

 

大意是說,上天難信,天命無常。經常修德,可以保持君位;修德不能經常,九州因此會失亡。夏桀不能常修德,怠慢神明虐待人民。皇天不安,觀察萬方,開導佑助天命者,眷念尋求純德的君王,使他作百神之主。伊尹我和成湯有純一之德,能合天心,接受上天的光明的命令,因此擁有九州之眾,於是革除了夏王的虐政。這不是上天偏愛我們商家,而是上天佑助純德的人;不是商家求請於民,而是人民歸向純德的人。

 

在政治上,德就是得到民眾的支持,得民心民意;得民心民意就是得天意天心天命。這是儒家外王學一以貫之地強調的要義。周公在《尚書·康誥》中提到“古人有言曰:人,無於水監,當於民監”雲,東海學舌曰:人,無於天監,當於民監。政治好不好,天命在不在,必須考之於民。

 

論德才,聖賢君子當然是國家最佳領導人選,但能否取得領導權,君子說了不算,儒家群體說了也不算,唯民意說了算。就像益,雖有前任天子禹的推薦試用,但朝覲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啟,謳歌者不謳歌益而謳歌啟,益就只能老老實實讓位。

 

在道德上,儒家講為仁由己,在政治上則不能講“為君由己”,也不能講“為君由天”。只有暴君如殷紂,才會狂妄地稱說,我有命在天,我之權天授。注意,孟子講“君權天與”,有其特定語境和規定,那就是必須在“以民為天”和“敬德保民”的前提下講。

 

至於“君權神授”說,在中國就更沒有市場了。《左傳》中有“民為神主”說,在政治上,將神降到了民的附屬性地位。桓公六年,季梁在勸阻隨君不要輕易動武時指出:“臣聞小之能敵大也,小道大淫。所謂道,忠於民而信於神。”把“忠於民而信於神”作為以弱勝強之道。隨後他進一步指出:“夫民,神之主也。是以聖王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於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動則有成。”

 

僖公十九年,司馬子魚在抨擊宋襄公以人為祭的行為時說:“祭祀以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誰饗之?” 《莊公·三十三年》記載了虢史囂關於民、神關係的一段話:“吾聞之,國將興,聽於民;將亡,聽於神;神聰明正直而壹者也,依人而行。”

 

財產不能公有,權力不能私有,主權更不能私有,也不能虛化,即不能神有和天有。主權只能民有。如果在主權問題上一定要說“聽於神”或聽於天,前提是必須“依人而行”,將民意與神意或天意完全劃等號。“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尚書·多士》)此之謂也。

 

注意,儒家所說民意指真民意,有三性:整體性、持久性和自由性。所謂整體性,就是非局部、片面的;所謂持久性,就是非暫時、短期的;所謂自由性,就是非控制、偽造的。當然,對局部、暫時和製造的民意,儒家一般也不會頂硬上。除非道義的必須,比如有必要有能力弔民伐罪,儒家不願與任何暫時、局部的民意或偽民意對抗。

 

另外,儒家的民,既指民之個體,也指集體之民。故民本政治雖重個體也重集體,個體性、集體性圓滿統一,不可分割。堅持民本原則,既應警惕個人主義,更要反對各種集體主義模式。所以東海有言,民初各種思潮中,社會主義最泛濫,成功了也成災了,而其它各派都不爭氣,不僅不少自由派背離個人主義原則,集體主義化了,連儒家也偏離了民本原則,包括康有為、熊十力在內不少儒者都具有相當的社會主義色彩。

 

四、精神貫於歷史

《禮運》介紹古典大同王道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

“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是大道之行的三個標誌,我稱之為大同三大特徵。講信修睦,社會高度誠信,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高度和諧;選賢與能,選舉德才兼備者。天下為公,意味着政治公道,政務公開,法律公平,社會公正,更是主權在民的明確宣示。

 

古典大同和西方民主都倡主權在民,但民眾的授權即選舉方式有所不同。大同的選舉,一是四岳群臣推舉,二有前任天子委任,三有一定的試用期,最後取得民意支持,正式登基。比較而言,西式民主,或不難與能,不足以選賢也。

 

大同是中華最高政治境界,三大特徵仿佛三法印。以此三法印驗證一下,西方民主制的優缺點都很明顯。西方“國家為公”,可謂局部的公天下,也能一定程度上做到“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等,在講信修睦方面就很有限。孔子說:“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民主政治屬於前一種情況。

 

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大人世及以為禮”的大人指天子諸侯等。世及指世襲制,父死子繼為世,兄終弟及為及。天下為家意味着“主權在家”,一般情況下,天子登基不再像禪讓時代那樣需要民意最後認可了。因此,家天下時代的權力交接制度,對主權在民原則產生了相當程度的侵蝕。或者說,家天下把這個原則架空了。

 

君主制有公天下的禪讓制和家天下的嫡傳制之別。比起家天下的君主制來,西方民主制無疑更接近公天下理想,更符合天下為公和主權在民的政治原則。故對民主政治,儒家絕不反對,而是主張予以文化提升和道德超越,在汲取其精華的基礎上形成中華新禮制。

 

天下為家,民本三原則,其一受侵,二三依然,歷代儒家王朝,多多少少也殘留着天下為公的精神,始終強調民意的重要性和政權的民意合法性。主權問題有所模糊化,但還沒有哪個儒家王朝否定主權在民這個原則。《鹿鼎記》中順治出家後對康熙說了一段話:“天下事須當順其自然,不可強求,能給中原百姓造福,那是最好。倘若天下百姓都要咱們走,那麼咱們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這就蘊藏着主權在民的精神,清末退位詔書更充滿這種精神。

 

至於儒家,即使在家天下時代,也一貫強調民意合法性和民眾主體性,以之為王道政治的基本特徵。公羊學講“王道通三”,“王三重”。“通”是包含、貫通之意,王道通三,通天通地通人,象徵着王道的三重合法性,民意合法性又最為基礎。沒有民意價值作基礎,傳統價值就無所依託,天道價值就成了空中樓閣。王者往也,天下歸往,四方所往,即民意所向。董仲舒說:

 

“王者皇也,王者方也,王者匡也,王者黃也,王者往也。是故王意不普大而皇,則道不能正直而方。道不能正直而方,則德不能匡運周遍。德不匡運周遍,則美不能黃。美不能黃,則四方不能往。四方不能往,則不全於王。”(《春秋繁露》)

 

四方不往則王道虧缺,缺乏民意合法性也。

 

《呂氏春秋·貴公》說:“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天下的所有權歸人民所有,全體人民的意志為政治權力的最高來源,這不明明白白就是天下為公、主權在民之義嗎?這個說法另見於《逸周書》中大公說,原話是:

 

“夫天下,非常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國,非常一人之國也。莫常有之,唯有道者取之。古之王者,未使民民化,未賞民民勸,不知怒,不知喜,愉愉然其如赤子,此古善為政也。”(《逸周書》逸文,見《太平御覽》卷八十四引《周書》,道光年間朱右曾《逸周書集訓校釋》輯入《逸周書·器服》;或曰此《六韜》即《太公兵法》之逸文,謂古所稱《周書》即《太公兵法》,非《逸周書》)

 

可見此言在先秦流傳頗久,秦漢至民國一直流行不絕。

 

西漢時禪讓思想特別流行,推崇和建議漢帝禪讓的儒生前赴後繼,所依據的就是“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的天下為公、主權在民之大義。昭帝時儒生眭弘、宣帝時司隸校尉蓋寬饒直接建議漢帝禪位讓賢,易姓受命;張猛、京房、王章、路溫舒、谷永等人都認為,天子如果不能遵循天道對民負責就要禪位讓賢。谷永上書成帝說:“臣聞天生蒸民,不能相治,為立王者以統理之,方制海內非為天子,列土封疆非為諸侯,皆以為民也。垂三統,列三正,去無道,開有德,不私一姓,明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書中直言漢運已衰,即使隆德積善,也難改變漢運將盡的命運,天命轉移已成必然。

 

《資治通鑑綱目》中引用曹魏光祿勛高堂隆上疏所說:“夫皇天無親,惟徳是輔。民詠徳政,則延期過歷。下有怨嘆,則輟錄授能。由此觀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獨陛下之天下也。”

 

朱熹在《孟子集注》中引用了這句話,在《論孟精義》中又引用了北宋儒者謝良佐類似的話:“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謝曰:由匹夫而有天下,非舜禹本心。不與,猶曰乃天下之天下,非我之天下。”

 

這句話在明朝時還傳道日本去了。《明史·外國列傳·日本傳》記載日本王良懷說:“蓋天下者,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明清儒家依據其政治大義,把批判的矛頭指向了家天下君主制本身。王夫之在《讀通鑑論》中說:

 

“以天下論者,必循天下之公,天下非一姓之私也。”(卷末)“一姓之興亡,私也;而生民之生死,公也。”(卷十七)“若夫國祚之不長,為一姓言也,非公義也。秦之所以獲罪於萬世者,私而已矣。斥秦之私,而欲私其子孫長存,又豈天下之大公哉!”(卷一)

 

黃宗羲持“天下為主君為客”說:“古者以天下為主,君為客,凡君之所畢世而經營者,為天下也。今也以君為主,天下為客,凡天下之無地而得安寧者,為君也。”(《明夷待訪錄》)與主權在民論如出一轍。方孝孺持“立天子以為天下”說:“其(指《慎子》)謂立天子以為天下,非立天下以為天子,不猶儒者所謂君為輕之意乎?”(《讀慎子》)“立天子以為天下”即“為民立君”論,早在先秦就流行了。這些觀點都是將主權歸向人民的。

 

在家天下時代,嫡長制優於“立嫡以賢”,道理很簡單:誰是嫡長一目了然,不勞爭論;誰有賢德則人言人殊,易啟紛爭。但是,家天下君主制制度仍然流弊很大,問題重重,遠不如民主制,可以更好地體現民意合法性,並將政權交接訴諸民意,化解很多不必要的惡性爭鬥。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而非某一家某一族的固有之物。天下之位,唯有德者有資格居之,即德高望重,獲得國民普遍認可尊重和擁護。在一定的歷史階段,家天下和家族天下有一定的歷史合理性和民意合法性,世易時移,“雙性”喪失。中國到了重開公天下文明的時代了。

 

五、中華特色的三權分立

沒有民意合法性是不行的,僅有民意合法性是不夠的。民德有高低之分,民意有優劣之別。離開主權範疇,民意就不具有代表性和決定性。在行政層面,民眾是文化啟蒙、道德教化的對象,領導人和政府就要負起導之以德、齊之以禮、制之以法的責任。以民為本,可不是以民為主,更不是以民為師。

 

荀子說:“天之生民,非為君也;天之立君,以為民也。”(《荀子·大略》)同時又說:“君子者治之原也。官人守數,君子養原,原清則流清,原濁則流濁。”前者意味着主權在民,後者意味着治權在君。

 

因此,在政治上,儒家重民意而不唯民意。對於民眾,或為君道,盡領導之責任;或為師道,盡教育之義務。對於民意,該聽從的聽從,該引導的引導。《洪範》云:“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對於具體行政工作,庶人可以提出建議和意見,但沒有決定權。

                                              

除了民意合法性,一個好政府還應該擁有道統的合法性,這隻有儒家才能提供。儒家有三統論:道統、政統和學統。王道政治必須上有道統,下有學統。所以東海提出三權論:主權在民,治權在君(代表政府),教權在儒。這可說是中華特色的三權分立。

 

主權在民,以民為本,權為民所授。在建立政府、獲取政權時,要徵得國民的同意,即擁有基本的民意基礎。治權在君,以君為綱,權為民所用,領導人集團和政府要依憲行政,承擔起各種政治責任。君指領導人,代表領導集體和國家。教權在儒,以儒為師,民受儒之教,儒經作為第一學科,儒群負責文化教育,這是教權在儒。教權指教育權,與學統道統皆在儒。道統是王道政治的意識形態和指導思想。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好有一比,“天下”如病人,“天下人”即民眾如家屬,儒家和政治家則如醫生。家屬只能授權於醫生,只能提出合理要求和建議供參考,不能親自上手術台。

 

順天應人四字,政治大義存焉。順天則尊道統,道統高於政統;應人則重民意,治權基於民權。順天而不能應人,高而無民,亢龍有悔也;應人而不能順天,有民無道,民粹主義也。民主政治,應人有餘,順天不足,雖非民粹,也不王道。

西式民主制下有民意奠基,上無道統引導,其優秀在此,不足亦在此。唯有儒家,方能順天應人,兩相輔成。

 

六、主權在民的制度保障

未來新禮制,當兼取堯舜禪讓制、漢宋君主制和西式民主制的優勢和精華合而為一。如何將主權在民原則落實到具有可操作性的制度中去,如何為民眾的選舉權及監督權提供制度性保障,讓民意表達渠道比禪讓制更加健全完善,現代儒家有責任焉。

 

我在《文化決定論》有一個關於新領導人的產生程序的簡略設想:先由文化政治群體共同薦舉,次由老領導人考察同意,再通過一定期限的實習試用,最後付諸全民公決,通過後正式登基執政,否則另行推舉。

 

新禮制下,領導人的推舉要在制度層面貫徹“選賢與能”、“王道三重”的原則。文化群體薦舉,初步保證其賢德及文化合法性,政治群體薦舉,初步保證其能力;一定期限的實習試用,進一步考驗其賢能;老領導人的考察同意,保證方針政策的一貫性;付諸民眾表決,為民意合法性和主權在民提供制度保障。

 

儒憲之下,四書五經和某些自由主義經典為必讀必考書,官員士夫自有有相當道德和政治水平,普通民眾則水平參差不齊,但多多少少經過儒家文化和“君子之德風”的薰陶,整體上不至於低劣。如果候選人實習試用期結束,民意表決通不過,說明其人必有重大缺陷,不適合擔任國家領導人。

 

文化群體薦舉,相當於文化隊伍的一次普選;政治群體薦舉,相當於政治人物的一次普選,老領導人同意(如果有的話),保證高層的團結和政策的連續性。無論期間發生什麼暗箱操作徇私舞弊等不良現象,這樣薦舉考察出來的候選人,終究有一定的德才保證。何況還有試用期,還需要民意最終表決通過。

 

新禮制可以充分吸取西式民主的優勢並加以優化,具體從四個方面體現:一通過儒家作為政治主統的導向作用,優化制度法律的品質;二通過作為第一學科的儒經的學習,優化知識群體的品質;三通過新科舉考試,優化官員隊伍和被選舉人的品質;四通過文化啟蒙道德教化的普及,提升廣大選舉人的品質。經過四重優化,中式民主可以逐步達到“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的政治境界。2015-12-16 首發於儒家網

 

附:主權問題答客難

 

【擊蒙】或謂“主權在儒”,大謬。儒家會說,天下由儒家來治理最好;但沒有儒者會說:天下的主權是儒家的。這是兩回事。任何政權都不擁有天下之主權,任何政權違反民本原則,人民都有權通過各種方式收回權力,包括武力的方式——這就是儒家承認的革命權。

 

【擊蒙】或說:“文化大革命的構想基於人民主權原則,這一原則的要核首先是平等。”(劉小楓)大謬。主權與治權是兩回事,行政司法權不能由民眾行使。平等與平等主義是兩回事。平等主義是民粹主義價值觀,將平等放在第一位,為了平等而平等,犧牲人權公平,以追求結果及財富的平等。

 

【答客】或說:“民有也只是權說,其實儒家只講天命之歸屬,而不問主權之在誰。且天意不等於民意。”雲。答:天命歸屬和主權在誰,不盡一致。如天命歸夏啟和商湯,主權依然在民,當民心改變,天命就從夏商改歸湯武了。故在主權問題上,民意代表天意,民意就是天意。

 

【擊蒙】主權僅意味着政治權力的終極來源,主權在民不能簡單地說成“一切權力屬於人民”。政府和領導人得到民意某種形式的授權、取得了政治合法性之後,就有權力和責任致力於“正德利用厚生惟和”,負起政治責任,建設良制良法、普及文化教育、發展經濟科技、加強國防建設等等工作。

 

【答客】以民意為政權的終極源頭,這是儒家外王原則,也是民本概念第一義。在家天下時代,這個原則既起了很大作用,又受到一定的侵蝕。因此,不能用盧梭關於主權在民概念的“四項原則”去一一衡量古代的政治實踐。思想原則與政治實踐的完全統一,有賴於現代人的努力。

 

【答客】或說:“天下為公時代,可說主權在民;天下為家時代,實為主權在君。”答:主權治權就像房屋的產權居住權。家天下時,“天下” 這棟房屋由一家一姓世代相傳,少則幾十年多者幾百年。但實質上,該家擁有的仍是居住權而非產權。不論民知不知道,君同不同意,“天下”的產權永遠屬於天下人民。

 

【答客】或說:“傳統儒家並無明確的主權論。你現在將主權明確化,把儒家混同於自由主義了。”答:傳統儒家沒有主權概念,但有明確的主權在民思想,詳見東海《主權在民論》。自由主義講“民有、民治、民享”,儒家只講民有,不講民治。我們的主張是:民有,儒治(儒家政治),共享。

 

【答客】或說:“食肉毋食馬肝,未為不知味;論政不論主權,不影響為儒家。主權歸誰所有,沒必要明確化。”答:漢景帝對湯武革命既不敢否定又不願肯定,故以此言叫停之。而現在馬家名義上也是承認主權在民的。其憲法第二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利屬於人民。”一切權力當然包括主權。

 

【答客】或說:“主權在誰,應該模糊化,如主權在天就很好;或者因時而異,聖賢在位,主權在天子;暴君在位,主權在人民。”答:似是而非。聖王暴君都不擁有主權,主權歸屬豈容變來變去?又豈容模糊?政治概念表述越清晰越好,主權問題只能說“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不能說“天下乃天之天下”。

 

【答客】或說:“儒家以天道為本,應該說主權在天道。”答:物有本末,事有終始。內聖外王,不二而有別,政治不外乎道德,又有一定獨立性,不能混同。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身之本在心,心之本在仁。去掉所有中間環節,只泛說天下之本在仁,不知本末終始,則違道矣。

 

【答客】或說:“可即民見天,而不可以民即天。天似抽象模糊,而天理至實不虛,民看似具體,而民意常流於人慾。主權在民,則天為何物?如此則有人而無天。”答:這是蔽於道德而不知政治,不知政治必須有可操作性,主權必須有具體歸屬。故道德上“民不可以兼天”,主權問題上“民即天”。

 

【答客】或說:“寧信主權在天,不信主權在民。”答:否定主權在民而說主權在天,是典型的暴君思想,如殷紂貌似尊天,實為自絕於天。(《西伯戡黎》)其次,將政治問題單純訴諸於天,完全喪失客觀性和可操作性。那樣一來,任何人和勢力都可以像殷紂王一樣以“我生不有命在天”自許。

 

【答客】或謂“主權在民很容易變成小人政治”雲,這是不明主權概念的內涵外延,以為主權在民就是民意獨大,或者小人為政。殊不知主權開出的只是一定的政治權利而非政治權力。只要政權(政府)能敬天保民,用好行政、司法、教育等權力,就可成就君子政治,並使人民“有恥且格”。

 

【答客】《孟子萬章上》說:“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與之,人與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明確否定了主權在君。百神享之與否缺乏可實證性,故也不能說主權在神。事治和百姓安之則可實證,接着又以民意所向為舜禹正式登基的許可證,可見主權在民。

 

【主權】說主權在天,肯定沒錯,就像說治權在天也沒錯一樣。然主權、治權屬於政治範疇,必須自天而人地落到實處。如殷紂王的主權在天論,中世紀的主權在神論,都是懸空而論。法家的主權在君論、康梁派的主權在國論倒落實了,奈何落處不對,前者有惡果,後者有大弊。

 

【答客】或問:“你說儒家道援天下,救世心切,在救援的時候為什麼還要過度關注被救者的態度意見呢?答:道援方式不一,以建立政權的方式道援,就必須獲得相當數量的人民的支持。這是對人民主權的尊重。在立國建政的時候,禮聞順天應人,不聞霸王硬上弓。

 

【答客】或問:儒家也講主權在民,與自由主義有何區別?答:自由主義蔽於民而不知天,不知天道,沒有道統的統帥。下有民意基礎,上有道統指導,仁本主義政治品格特別優秀,禮樂刑政一應俱全。民意完成授權,退居二線之後,自由主義是道之以政,齊之以刑;仁本主義是導之以德,齊之以禮。

 

【答客】或謂主權在天,君民即政府與民眾共有和分享,不知主權具有不可分割性。此言如果成立,伯益就不用讓位於夏啟了,至少可與啟共有天下,因為伯益是夏禹薦之於天的;湯武革命更無法進行了,因為桀紂是名正言順的天子,自然享有主權。此言如果成立,家天下政權一旦建立,便成永動機了。

 

【答客】或說:“民眾與政府分享、共享此權利(指主權)。民眾理應忠於天命主權下的政府,政府理應保障民眾在天命主權下的人民權利。”答:應然並不意味着必然。如果政府不能保障民權、領導墮落為桀紂,民眾還要效忠嗎?不願效忠怎麼辦?如果政府亦享有主權,問題就無解了。

 

【答客】或謂“主權在天,選權在民,治權在君,教權在師。”這是將主權割離選權並架空虛置了。唯主權在民,民才能授權於君(政府),選舉只是授權的方式之一。若民無主權,選舉權從何而來?革命權又從何而來?

 

【答客】或說:“孟子說君權天與,即意味着主權在天,聖言煌煌,豈能妄加異議?”答:此質問最是有力。然孟子說過“君權天與”之後,即引用《泰誓》天視民視、天聽民聽之言,將天意與民意完全等同,主權在民就是主權在天,兩者沒有絲毫分別,不許絲毫分別。我與孟子何嘗有異議?

 

【天意】除了民為邦本、民為君本外,儒家還有民為天本說。蔡沈《書集傳》中有“以民心而察天意”,“民心所存即天理之所在”,“以民心為天命”,“民心又天命之本也”等說法,民心為天命之本,即民為天本。蔡沈是宋朝大儒,朱熹弟子,《書集傳》是他解讀《尚書》的結晶。

 

【天意】天之下,主權與道統各有代表。論主權,天下者乃天下人之天下,任何人和勢力不得私之;論道統,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孟歷代相傳,唯聖人才有資格代表之。論主權,人民最大,民意至上,民心代表天意,民心所向就是天命;論道統,聖人最大,聖經至上,聖心代表天道,聖心所發就是天理。

 

【天意】主權是“天下”之所有權,道統是天道在人間的傳承譜系。兩者同繫於天,又各有獨立性。可以說道統高於學統政統,但不能說道統高於主權,兩者範疇不同,沒有可比性。代表道統的聖王強調“天視自我民視”,以民意為政權合法性基礎,體現了對人民主權的尊重。

 

【答客】或說:“只說一個當仁不讓,便已包得愛民敬民。必慮民意、民權之可欲而後有為,已落在第二義。”答:別說上古禪讓制和西式民主制,就是家天下時代,在建政立國的時候,也不能不對人民主權有所尊重。君不見,商周漢唐宋開國諸帝無不“必慮民意之可欲而後有為”,人心所向才開國和登基。

 

【答客】或問:“君子和騙子同時競選,大多數民眾支持騙子。難道這樣的民意也代表天意?”答:沒錯。自由狀態下,君子競不過騙子,騙子能欺騙天下,大多數民眾都支持騙子,那就是天意如此。這種情形的發生,主要原因是民德民智低下,社會逆淘汰,也可能所謂君子實非君子,往往兩種情況都有。

 

【答客】或說:“支持騙子的民意肯定不值得尊重。你要求尊重這樣的民意,把這樣的民意等同於天意,豈非尊重騙子而侮辱天意。”答:這裡的尊重並非認為其對,而是不與之爭。益是禹親自選定推薦給天的接班人,其德應高於啟。啟開啟家天下,顯違天下為公選賢與能之義。然民意在啟,伯益就不宜爭。

 

【民意】在主權問題上,民意就是天意,是《尚書》大義之一,沒有商量的餘地。即使民意做出的選擇是錯誤的,也不能與之為敵,與之對抗。注意,凡言民意都指主流民意。蓋民意很難一致,常有主次之別。例如夏啟即位,有扈氏不服,雖代表部分民意,但非主流,不影響夏啟帝位的合法性。

 

【答客】或說:“孟子引古語‘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只是方便說,權變說,並非儒家定論和共識。”答:孟子所引出自《尚書泰誓》,革命誓言也。革命意味着天命和政權的轉移,關乎主權,民意即天意,此儒家定論和共識,與《尚書》各篇及四書五經思想一以貫之。身為儒者不可不熟儒經。

 

【答客】或說:“歷史證明,民眾選擇夏啟是錯誤的。伯益不爭,是他禮讓,其實為了天下為了天道,他應該一爭。他是禹推薦給上天的,擁有天道合法性,若奮起一爭,啟可能就沒有搞家天下的機會了。”答:民意不支持還奢談什麼天道合法性。益若爭天下,不是與啟爭,而是與民爭,與多數民眾為敵。

 

【提醒】東海曰:“人民最大,民意至上,民心代表天意。”前面有“論主權”三個字的前提約定。離開主權範疇而說,便背離《尚書》大義和王道原則,便流於民主主義乃至民粹主義,連自由主義都不如,自由主義也不是什麼問題都唯民意的。思想討論最忌斷章取義,否則便雞同鴨講,無關義理。

 

【擊蒙】《大學》說:“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

或引此言以反對主權在民論,混扯纏夾之至。此言講的是善惡自上而下強烈的傳染性,意謂君惡則民從惡,君善則民從善。“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與陸賈“桀紂之民,可比屋而誅”同義,並非說民心所向在桀紂。

 

【擊蒙】或說:“君主應該主動關心民眾傾聽民意,但民意不能主導君主,民眾不能做君之主。”非常正確。但主權問題討論的不是君主如何用權,而是權力源頭在哪。明白嗎?好有一比,你先別急着談論夫權和夫妻關係如何,請先搞清楚,你準備怎麼當上丈夫,求親不成怎麼辦,是搶親還是尊重對方選擇。

 

【天下】天下是多義詞,要義有二:一指天子勢力和影響所及之疆域,如“光宅天下”(堯典);二指天子權位和政權,如“天下為公”(禮運),“堯知子丹朱不肖,不足授天下”(史記五帝本紀),二義相通。“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這句自西周流傳至今並為歷代聖賢大儒所重複的老話,表達的就是主權在民之義。

 

【主權】出自姜尚的“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論,朱熹王夫之等大儒也都贊同,歷代儒者重複倡導,歷代家天下王朝亦無異議,並有不少君臣認肯,現在居然受到一些儒者的否定和批判,莫名驚詫。不僅此也,連《尚書》中作為革命大義提出來的“民即天”論,也被斥為病人病語。這個時代病得不輕哪,嘿嘿。

 

【主權】《尚書》一再強調天命靡常,天不可信,實質上否定了主權在天論。孟子敢說君權天與,是因為有“民即天”論支持,否則主權在天就成了違反聖經原則的戲論或殷紂怙暴不悛的藉口。所以,若一定要說主權在天,就必須“以民心為天命”,堅持“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之大義。

 

【答客】或問:“公天下時代,君臣承認主權在民(天下是天下人的),可以理解;家天下時代也有君臣承認主權在民,他們不覺得自相矛盾嗎?”答:沒有明顯矛盾,古人沒有定期授權的理念。他們認為,革命成功,多數擁戴,就是權為民所授。雖主權在民,已授統治權於“我家”,只要敬天保民,就可永保治權。

 

【說明】頻頻選舉,徒耗人力物力。公天下禪讓制,並非定期禪讓,天子是終身制。天子老了,薦賢攝政。天子去世,攝政者守喪三年,再根據民意決定是否正式登基。《主權在民論》中設置的選舉制度,領導人要通過多重考驗,勝出不易,但一旦勝出,任期至少十年以上,雖非終身制,比西方總統長得多。

 

【主權】“且天之生民,非為王也;而天立王,以為民也。”(《春秋繁露》)這就是民主君客論,也通達主權在民論。分而言之,主權在民,民授權於君;治權在君,君治理人民。統而言之,主權治權,仁義禮智,皆本於天。不僅此也,萬物皆本於天宇宙萬物皆有形上依據,故董仲舒說“天地者萬物之本”。

 

【擊蒙】或謂:“我論天命主權,是言治權之形上部分,尤其是教權有天命支撐”雲,以此反對主權在民論,純屬混扯。聖經屢言“聖人作則必以天地為本”“政必本於天”,“禮必本於天”,禮樂刑政無不本之於天。統而言之,主權治權教權征誅殺伐權統統在天。民無主權,君豈容有政權和征誅殺伐之權哉。

 

【主權】孟子說:“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離婁上)《大學》說:“道得眾則得國,失眾則失國。”這都是主權在民的明確宣示。主權在民,故得民心者得天下;主權範疇,民即是天,故得民心者即是得天心、得天命,即是受命於天,絲毫無別。

 

【答客】或謂“主權在民”與“賢人政治”矛盾。答:不僅毫無矛盾,而且相輔相成。“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主權在民也;“唯有德之居之”,“仁義道德之所在,天下歸之。”賢人政治也。“天下為公”更是主權在民的昭示和落實,可以更好地“選賢與能”實踐賢人政治。

 

【解惑】或擔心主權在民論,會導致民意膨脹而吞沒天意主宰一切。可以毋憂,主權並不意味着主宰一切,主權與統治權,各有範疇和權限,不能相互侵犯和僭越。以房屋喻,主權為所有權,天下人所有;治權為居住權,有德者居之。民意代表天意授權於有德者之後,就要以禮依法接受領導和管理。

 

【答客】或說:“只有聖人才能知道天命,代表天意。你說民意即天意,民心即天命,置聖人於何地?”答:討論主權問題,你卻來混扯。你的意思是主權在聖?這可就不好辦了。聖人不出,天下就成了無主之物,有力者居之。哦,主權在天。可天怎麼授權呢?天上掉下個蘋果,砸中誰誰為君?

 

【主權】主權具有三性:一是排他性,為民所有,不容分享;二是整體性,全民所有,不容分割;三是基礎性,是政權的合法性基礎和政治權力的源頭,要制禮作樂,要導德齊禮,首先必須獲得人民支持。至於支持方式及授權形式,因時因地而異,家天下和公天下,君主制和民主制,大不相同。

 

【主權】道德上知天命和政治上得天命,兩回事也。為仁由己,能不能知天命,由己;有沒有機會為政,政治上能否得天命,則不由己。“天下”應由“有德者居之”,但有德者未必有機會。孔子大德無雙,卻不能得天下,非孔子不知天命,非上天不肯授權,無機會得民心、得民與也。

 

【主權】孔孟有德無位,當然不是上天不與,不肯授權,而是因為主權在人民手中,要得天命先得民,這方面民說了算,天不能越俎代庖也。聖賢得天獨厚,理當為受命之君,但若不得天下擁戴,上天也無能為力。

 

【答客】或謂“主權在天則政治順天,主權在民則流於媚民。民權過大,民意太重,不媚民則民不與,無執政機會。”答:有沒有德在我,宜盡心盡力;民與不與在天,宜聽天由命。湯武天下歸往,作民之主當仁不讓;聖賢高而無民,誨人不倦居易俟命。豈能為了獲得執政權而媚民?那與行險僥倖的小人何異?

 

【主權】主權問題必須具有可操作性。因為主權發揮作用的關鍵時刻,是在建立政權和權力交接的時候。君子的態度是,民與之,不須過于謙讓;民不與,必須主動退讓。主權在天則沒有可操作性,沒有客觀標準,最容易被惡性利用。古來亂臣賊子多喜歡打着天命的幌子欺世盜名。

 

【答客】或問:“如果民眾支持盜賊,君子也要主動退讓,任由民眾上當受騙嗎?”答:文化上批判揭發盜賊,君子當仁不讓;涉及政治權力的時候則不能硬奪強搶。

這個時候,如果盜賊得到大多數民眾明確支持,君子就不能武力強爭,否則將不得不與民為敵,那與盜賊也就沒什麼區別了。

 

【釋惑】這是一個巨大的誤會:將主權在民等同於民主制,又等同於票選。其實,主權在民強調的是民眾的支持和民意合法性,至於支持方式,則因時因地而異。禪讓制天子固然是“民與之”,夏商周漢唐宋的家天下王朝,開國的時候何嘗非民與,何嘗沒有民意之基礎與合法性?

 

【釋惑】國民黨確有媚民傾向。但問題不在主權在民,而在於三民主義。這個主義天生含藏媚民色彩,最容易被民主主義和民粹主義利用。立黨不正,立國不正,根源在此。前不久奉友人命作一文《馬英九先生的優點和不足——並給馬先生和國民黨提點建議》。估計國民黨及馬先生聽不進去。

 

【釋惑】或謂主權在民與君為臣綱有衝突。兩回事,兩個原則,各有其適用範圍。主權在民提供的是君權的合法性,君為臣綱強調的是君主的政治領導和道德榜樣作用。以夫妻喻,明媒正娶和夫為妻綱毫無衝突。讓不讓你娶,主權在女方,女方不同意,不能強娶。女方嫁罷則須遵守婦道,夫唱婦隨,夫為妻綱。

 

【答客】或說:“主權在民論容易導出‘人民群眾當家作主’,需要慎提。”答:“人民群眾當家作主”與“主權在民”大異其趣,那是民粹主義思想,民眾對治權教權都有決定權,自由主義亦不認同,何況儒家。你勸我慎提,我倒要勸你慎言,《尚書》強調天不可信,只有殷紂才強調“君權天授”呢,嘿嘿。

 

【答客】或謂“主權在天是第一義,在此前提下承認民眾享有部分主權。這個觀點值得考慮。”答:主權必須完全落實,不能部分虛部分實,也不能分割。好有一比:願意嫁給誰,女方享有全權,可以完全做主。男方可以採取各種正當的方式追求,但不能以任何名義剝奪或部分剝奪女方選擇的權利。

 

【擊蒙】或說:“天命主權是出世義、絕對義、第一義。人民主權是世間義相對義第二義。人民主權須服從天命主權。”莫名其妙,奇談怪論。政治問題如何“出世”?《禮記》強調禮本於天,政本於天,難道是要將制禮和行政工作交給上天?主權問題人民說了不算,還要等待天命答覆,誰來代表天命?

 

【擊蒙】或說:“以主權在天(天理),則程朱之書俱在,天下皆可學之。以主權在禮法,則周禮春秋俱在,天下亦皆可學之。”這是把經典義理和禮法制度當作主權了,何其愚蠢乃爾。在政權轉移和權力交接的時候,捧出周禮春秋或程朱之書說:你們任何人說了都不算,主權在我手上捧着呢。哈哈,赫赫,嘿嘿。

 

【主權】主權在民的一大要義是,政權交接之際產生異議衝突之時,唯民意裁決才是最權威的,可以一錘定音。這個問題上,連前任天子推薦亦無效。夏禹曾薦伯益於天,然禹去世後,民意不與益而與啟,益便只能一讓到底。在這一點上承認民意具有決定性,就必須承認主權在民。

 

【主權】泛泛而論主權在天,即人民主權本之於天,那沒有問題。豈但主權而已,儒家之教權,君主之治權,包括制禮作樂、征誅討伐之權,無不本之於天。但不能因為主權本於天而否定主權在民,就像不能因為政本於天而不承認君主之治權一樣。主權與治權一樣,必須落實,不能停留於形而上層面。

 

【主權】主權在民論,學術表達是:主權本於天而在於民。不能泛泛說成主權在天,更不能否定人民主權而說天命。就像禮本於天,不能說成制禮權在天,因為制禮之權必須落實到人。《中庸》說:“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意味着議禮制考文之權在天子,這個權不能用天來架空之。

         

【答客】或說:“主權在天,孟子所說,肯定無誤,關鍵在於怎樣詮釋。”答:孟子原語是“君權天與”,然後說明民與即天與,這不能推導為主權在天。因為主權是政治領域的概念,是個實在的東西,不能虛化。孟子話語只能推導為:主權本於天而在於民,民擁有全主權。這個觀點可以作為儒家定論。

 

【答客】或問:對於僅有民意合法性的非王道政權,儒家如何評判?答:不全認同又有所肯定。若能得眾,春秋貴之,可以參考。如衛宣公雖不宜立,卻為眾人所立,得到春秋一定程度的肯定。董仲舒說:“俱不宜立,而宋繆公受之先君而危,衛宣弗受先君而不危,以此見得眾心之為大安也。”(《春秋繁露》)

 

【答客】或說:“你說主權治權都本於天,主權由人民全有。那麼是否可以推斷,治權由君主全有?”答:不可。主權不可分割,治權則必須分割。主權完成授權工作,即退居幕後,治權亮相,需要旦旦而用之,雖說治權在君,君主並非全有,不能獨裁。故有“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之說。

 

【答客】或問:“主權本於天和主權在天,有區別嗎?”答:大有區別。孟子說“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如果說成國之權在家,家之權在我,豈不荒謬?置君父於何地?另外,主權治權民權君權無不本於天,萬物皆本於天,所以僅說“主權本於天”也不行,必須明確落實為“在民”。

 

【答客】或謂“主權在民下的古希臘民意卻殺死了西聖蘇格拉底”無法解釋。答:這個問題主權在民的現代民主制早已解決。不僅希臘式原始民主難免民意濫用,現代民主也存在民意過界之弊。但其咎不在“主權在民”,而是上無道統,校無學統,制度非禮--缺乏禮的精神,不足以導良民意,鎮定社會。

 

【答客】或問君民關係。答:論主權,民為主,君為客,是主客關係;論治權,君為主,民為從,是主從關係。在禮制中,民有民權,君有君權,各用其權,各盡其責,各享其利,各安其分。人民如果犯法,君主(政府)有權根據情節輕重依法懲處;君主如果暴行,人民有權抗議、罷黜乃至革命。

 

【四必】《中庸》說:“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曾懷疑這段話過於武斷,前不久疏解《中庸》,沉思凝想,神遊三代,才知“大德四必”說和“大德者必受命”說毫無問題。這段話有其特定語境,即堯舜禹老三代之時。不能移用於春秋以下也。

 

【四必】《中庸》說:“嘉樂君子,憲憲令德,宜民宜人,受祿於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或以這段話作為“天命主權”之證,不知恰相反也。宜民宜人在前,受祿於天在後。宜民宜人,可見得乎民心,獲得民與,然後才成為受命之君。若高而無民,縱德為聖人,焉能尊為天子哉。

 

【四必】“大德必受命”這句話只適用於三代之時。三代之民,誠實淳樸,崇德尊賢,故有聖賢之德,可得相應之位。民與之,意味着受權於民,即受命於天。脫離特定語境和時代環境說“大德必受命”,便成妄語戲論。孔孟不受命,難道非大德乎,難道上天歧視孔孟而不肯讓他們與堯舜一樣尊為天子乎?

 

【四必】堯舜湯武“德為聖人,尊為天子”,就是德位相稱。王弼注《周易乾卦九五》說:“龍德在天,則大人之路亨也。夫位以德興,德以位敘,以至德而處盛位,萬物之睹,不亦宜乎?”位以德興,有其德必有其位;德以位敘,有其位必有其德,這就是德位相稱。

 

【四必】三代之後,位不以德興,有其位未必有其德;德不以位敘,有其德未必有其位。“若孔子雖有聖德,而無其位,是德不能以位敘也。”(《周易正義》)孔子說乾卦上九:“貴而無位,高而無民,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易經·乾文言》)這句話儼然自我寫照也。

 

【四必】關於四必,古今一些學者強作解人。馬一浮先生說:“與天地參謂之位,不必天子諸侯也;衣養萬物謂之祿,不必邦畿千里也;所性分定謂之名,不必令聞廣譽也;澤流後世謂之壽,不必百年不死也。”這種解釋明顯不符合《中庸》原義。因為四必是介紹舜帝后“是故”的,位祿名壽都是實說。

 

【四必】受命這個詞多義,可以實說可以虛說,天爵也是位,素王、萬世師表更是大位。但《中庸》“故大德者必受命”的受命,只能作受九五之命解。天爵、素王無關乎民,但要作受命之君,則非有“民與”不可。孔子德為聖人,未能尊為天子,甚至未能得諸侯重用,蓋社會共業不良,民眾福德淺薄也。

 

【四必】或謂民不知崇德尊聖,以致孔孟有德無位,是孔孟之不幸。我說更是民眾之大不幸,民族之大不幸。姑不論尊為天子,就是如管子商鞅輩得一諸侯重用,得君行道,焉有後來暴秦之禍?聖賢的命運就是民眾的命運,民族的命運,也是人類的命運。

 

【四必】為仁由己,自己可以做主。為仁就是盡性,這個性是天命之最,天命之謂性。為師為君則不由己,自己不可做主。何以故?禮不許也,權不在也,不在己也不在天。拜師之權在學生,禮聞來學,不聞往教;擁戴之權在民眾,書聞“天聽自我民聽”,不聞天命代表民意。好為人師好為人君,皆儒家之大忌。

 

【答客】或問:你在主權問題上主張民意代表天意,反對天命代表民意,有區別嗎?答:區別大了。民意代表天意,民意在前,天意在後,民意若定,天意即定;天命代表民意,意味着在民意之外,另有可以代表天命、授與君權的東西。這就給野心家陰謀家裝神弄鬼強姦民意留下了極大的空間和方便。

 

【主權】主權的不可分割性,可以提防民意被別的東西架空,也是對民意的必要制約。首先,少數服從多數,局部服從整體,少數和局部的民意不能另搞一套;其次,民意授權一旦完成,在一定期限內不能撤銷。馬家設想的普選規定“選舉者可以隨時撤換被選舉者”,這就將主權片段化和兒戲化了。

 

【主權】主權問題,關注的是君權(政治權力)的來源,即君權誰授、誰具有決定性的問題。主權在民就是強調這個問題上以民意為準。獲得政治權力之後,如何對待民意,如何進行爭取和提升,是另一回事;在這個問題之外,儒家如何對待民意,也是另一回事,都與主權問題無關。

 

【主權】主權這個概念出現之後,就成了政治學的一個核心問題。所有有關政治的學說都要就此問題作出回答。許章潤說儒家迴避了這個問題,是誤會,外王學自有答案,只不過由於古今話語之異,不同儒者的理解有所不同,當代儒者確實需要在深入討論中逐步形成一個共識,以表儒家之態,釋天下之疑。20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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