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副總統切尼打鳥誤傷人的事情被公開後，輿論界沸沸揚揚。本來就沒什麼人緣的切尼在處理此事時，擺出他一貫滿不在乎的派頭，被新聞界逮個正着。一時間，切尼成了媒體追逐的目標。整個事件疑雲重重，不由人不雞蛋裡挑骨頭。有人說他狩獵前喝了酒。牧場主凱瑟琳·阿姆斯特朗最初是鐵嘴鋼牙，咬定此事純屬空穴來風。後來改口說，野餐簍里可能裝了幾瓶啤酒。切尼自己承認，在事發當天中午喝了一杯啤酒，打獵前卻滴酒未沾，實有此地無銀之嫌。檢察機關調查結果卻說，酒精並非為導致事故的原因。

　　這邊塵埃未落，媒體又質疑切尼狩獵缺少合法許可。這次狩獵前，切尼繳了１２５美元，購買了得克薩斯州居民狩獵許可證。但是，得州公園與野生動物管理部門證明，切尼的許可證上缺少一個價值７美元的高地獵禽印章，因而違反了得州狩獵法。換了草民百姓，這官司從此就沒完沒了了。切尼的辦公室辯解說，他們以為所有手續都已辦完，不知道還需要這麼個印章。後來切尼補交了一張７美元的支票，支付印章費。還說切尼在狩獵過程中並無違規之處，譬如他穿了打獵要求的明黃色反光背心。

　　當然，媒體拿切尼開涮最多的不是這些，而是譴責切尼副總統當時對此事隻字未提，直到媒體披露之後才作出證實，有企圖隱瞞之嫌。也就是說，事件發生在２月１１日，白宮是在事發一天后才向媒體通報的。四天以後切尼才首次公開出面道歉，而且還是迫於國會民主黨議員的壓力。反對黨不依不饒，譴責切尼僅僅接受了電視台採訪，敷衍了事，要求切尼舉行正式新聞發布會澄清事實。還有報道說，第二天中午，阿姆斯特朗牧場照樣舉辦派對，有人看到切尼和朋友高談闊論“國際事務”，似乎根本沒把頭天發生的事故當回事。儘管農場主凱瑟琳表示，第二天切尼去醫院探望了倒在他槍口下的人，表示了“深深的歉意”。

　　此事曝光後，還引起了美國動物保護組織的不滿。美國善待動物協會等組織對切尼發難，批評他拿舞槍弄棒當消遣，說他把動物當射擊練習的靶子，是一種不人道的、殘暴的娛樂方式。媒體還披露另一件不利於切尼的事。前不久賓夕法尼亞州一家狩獵俱樂部，將好幾十隻野雞圈起來，專供切尼獵殺。一個故事抖出另一個故事，媒體揪住切尼不放，原本切尼的政治形象就有問題，經這一折騰，更大打折扣，弄得他灰頭土臉，滿心鬱悶。

　　其實，這些爭議都是浮在水面上的雞毛蒜皮。隱藏在更深層的東西，媒體反倒沒去挖掘，那就是政治和權力的交易。擁有五萬公頃農場的主人凱瑟琳·阿姆斯特朗何許人也？她和切尼是什麼關係？要了解凱瑟琳，首先要搞清阿姆斯特朗的家族史。

　　阿姆斯特朗家族在南德克薩斯州稱得上是影響力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這個家族與共和黨關係密切，經常邀請美國政界達官貴人來牧場做客。華盛頓的政要把該家族的牧場當成了自己的固定休假地。切尼是阿家的鐵杆朋友，每年都會光顧阿姆斯壯農場。小布什任德州州長期間，也時常被阿姆斯特朗家族邀請來牧場狩獵。

　　凱瑟琳的父親托賓·阿姆斯特朗曾為布什的首席政治顧問卡爾·羅夫（Ｋａｒｌ　Ｒｏｖｅ）出資開辦諮詢公司。卡爾·羅夫可不是一般人，人稱“布什的大腦” 的羅夫調教有方，不亞於帝師翁同和對光緒的監護。若無這位師爺指點迷津，小布什到現在恐怕還是個身背獵槍、酗酒尋樂、落拓不羈的紈絝子弟，做總統哪裡輪到他？多了這一層關係，托賓更是白宮的座上賓，托賓在“德克薩斯與美西南養牛主協會主席”這把交椅上一坐就是４８年。去年過世時，切尼還參加了葬禮並致悼詞。

　　凱瑟琳的母親安妮·阿姆斯特朗更是一位政治風雲人物。此人的政治生涯近乎傳奇，她在尼克松做總統期間任美駐英國大使，這可是美國歷史上首次女性出任英國大使。安妮後來任過尼克松、里根和布什總統的顧問。還在哈利伯頓（Ｈａｌｌｉｂｕｒｔｏｎ）石油公司董事會任過職，與此同時，切尼擔任Ｈａｌｌｉｂｕｒｔｏｎ的首席執行官。

　　有民主黨人仔細翻過她的老底，說她幾十年的政治生涯自始至終與共和黨的醜聞密不可分。７０年代初水門事件發生時，她擔任共和黨國家委員會副主席，後又任尼克松和福特的內閣級顧問。１９８０年爆出“十月驚喜”（Ｏｃｔｏｂｅｒ　Ｓｕｒｐｒｉｓｅ），此時安妮任里根—布什競選委員會副主席。１９７７年至２０００年，安妮在哈利伯頓董事會任職期間，切尼出任過國防部長。國防部招標研究私營軍工企業的可行性，這是政府採購的一項巨額軍費合同。切尼把合同標給了哈利伯頓的子公司庫比克（ＫＢＲ），庫比克由此賺取了高額利潤。伊朗門事件發生時，安妮在國外情報諮詢委員會任主席。

　　女兒凱瑟琳也非等閒之輩。靠山吃山，有着這樣顯赫的家庭背景和與白宮的特殊關係，凱瑟琳曾被白宮邀請去度夜。白宮的過夜客中相當一部分是為總統競選立下汗馬功勞的人，包括籌款或捐款大戶。布什請“財神”到白宮度夜、還人情債，說不上違規，百姓見怪不怪。凱瑟琳雖然為總統競選也放了血，但是她與白宮的關係靠的是上輩的關係，不是自己用錢堆出來的。

　　２００２年４月英國首相布萊爾訪美，布什夫婦請首相夫婦到他們的克勞福德牧場做客。陪客中就有凱瑟琳，可見關係非同一般。其實凱瑟琳是克勞福德牧場的常客。令人蹊蹺的是，每次共和黨人在牧場私下討論與中東某個國家打仗時，凱瑟琳必定出現在牧場，儘管她在聯邦政府並不擔任任何官職。

　　比起其母，凱瑟琳的本領一點不遜色。雖然她的頭銜只是“得州公園和野生生物委員會主席”，而且這個官職還是當年布什“內舉不避親”，任得州州長時給封的。但是她在華盛頓人脈廣布，關係網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凱瑟琳是登記在案的說客，她憑藉自己的內線關係，周旋於政府高層，為聘用她的軍火商穿針引線，贏取大宗軍火合同，自己從中收取“介紹費”。凱瑟琳曾是註冊在休斯頓“貝克和博茨”（Ｂａｋｅｒ　Ｂｏｔｔｓ）律師事務所名下的說客。“貝克和博茨”是老布什時期的美國國務卿詹姆斯·貝克建立的，其中一項業務就是經紀權力，亦即遊說。這樣的遊說公司對凱瑟琳一類有背景、有影響力的說客趨之若鶩。

　　說客們神通廣大、憑着三寸不爛之舌，空手套白狼。２００４年，凱瑟琳為顧客牽線約見白宮官員。事後，律師事務所一次付給她１６萬美元作為報償。她還為一家工程建設公司獲得了價值３０億美元的伊拉克戰後建設合同。

　　凱瑟琳很明智。在公共場合，她對自己與重量級人物的關係低調處理，尤其是在超級說客傑克·阿布拉莫夫（Ｊａｃｋ　Ａｂｒａｍｏｆｆ）因賄賂而被查獲後，更不敢隨意暴露與布什、切尼的私交。她在一次電視採訪中稱自己記憶中不記得直接遊說過切尼。

　　“從來沒有！”凱瑟琳信誓旦旦。

　　１６萬美元與阿布拉莫夫的９００萬美元大手筆遊說相比，是小巫見大巫。阿布拉莫夫可謂藝高膽大，他出手闊綽，不惜重金搞公費旅遊、豪華宴會等，揮霍百萬美元把國會議員們擺平，換取天馬行空。醜聞敗露後，像滾雪球一樣，許多政治人物涉嫌受賄，國會山莊被攪得雞犬不寧。

　　可悲的是，雖然阿布拉莫夫遭到美國司法部門的犯罪指控，但這並不影響美國遊說業的迅猛發展。華盛頓登記在案的說客人數年年爆增，現有好幾萬人。４０％以上的前任國會議員，卸下公職後搖身一變，成了政治顧問，說白了就是專業說客。在華盛頓的Ｋ街上開業的遊說公司數不勝數，這條“說客之街”，仍將繼續門庭若市、生意興隆。遊說業如此火爆，不能不說是美國政治的悲哀。

　　再說那個撞到槍口上的哈里·惠廷頓。此人是大律師、千萬富翁，在德克薩斯州共和黨圈內十分活躍，也是凱瑟琳家的老朋友。沒想到為了一次消遣，差點搭上老命。他的整個右半身被打成了馬蜂窩，臉頰、脖子、肩膀和胸部全面開花。醫生稱，年事已高的惠廷頓能夠活下來真是“走運”。醫生對７８歲的惠廷頓採取了保守療法，決定不取出身體裡的彈珠。這意味着，惠廷頓從此將帶着切尼的這份“厚禮”打發餘生。

　　有趣的是，他雖吃了皮肉之苦，卻絲毫沒有責怪切尼的意思，反而要為自己撞上了切尼的槍口道歉：“我和我的家人都對切尼副總統及其家人因此而經受的一切，感到深深的遺憾。我們向他們致以我們的愛和尊重。我們希望他能繼續來得州，繼續享受（狩獵）的樂趣。”馬屁拍到了槍眼上，險些做了替死鬼，難道還要把左臉送上去？惠氏這馬屁可謂世界之最。但是，這是周瑜打黃蓋的事，你管得着嗎？

　　試想，如果誤傷他的是一無名之輩，惠廷頓還會如此道歉嗎？

　　凱瑟琳的趨炎附勢則表現得更加赤裸。兩個朋友，一傷人，一被傷，到底該打誰的屁股？兩害相權求其輕，凱瑟琳居然指鹿為馬，將馬屁拍向副總統。

　　“惠廷頓擊中了一隻鵪鶉。他在走過去撿之前，應該大聲告訴別人，可他沒有說。”老狐狸迎合大人物的水平還是趕不上小馬屁精。

　　惠廷頓“入我彀中”。只能自認倒霉、欲說還休了。

□　寄自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