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於幾周前開始關注並收看中紀委今年新出的反腐專題片《零容忍》是因為不久前落馬的原杭州市委書記周江勇在片中出鏡。如此新鮮的落馬官員被拉出來遊街示眾，實屬罕見，圍觀者仿佛吃上了一道新鮮出爐還冒着熱氣的大菜。這部專題片除去那些穿靴戴帽的官方套話段落，從拍攝水平、製作水平（包括動畫特效）、案例選擇、話題策劃等方面都可謂質量上乘，其中出鏡的落馬官員身上，不論層級大小、職務各異，都能找到讓觀眾印象深刻的特點。中管幹部有高級別官員的標準貪腐模式，基層官員中有向社會底層困難群體下手的令人髮指的行徑，而95後小科員三年挪用並花光七千萬公款的故事也讓人拍案叫絕……通過這些各具特色的出場人物，中國公務員系統中違法亂紀腐化墮落的眾生相躍然紙上。

此片的另一大特點也使其成為了公眾議論的熱點，或者說是嘲諷的槽點：出鏡的落馬官員們，尤其是高級別官員，各個精神飽滿，狀態輕鬆，瀟灑自如，侃侃而談，甚至面帶微笑，有網友評論他們仿佛是創業失敗者分享自己曾經輝煌的過往，透出一股子拼搏進取後願賭服輸的灑脫。看到這些貪污大幾千萬到上億的官員不過是判個無期甚或只有十幾年的徒刑，讓人不由讚嘆“非常划算”、“這輩子值了”。於是人們說《零容忍》不是一部反腐教育片，而是一部腐敗教學片，還是一部公務員招聘宣傳片，教人們在中國當官如何貪腐，鼓勵大家報考公務員。不知道習總書記看這部片子會不會覺得自己被“高級黑”了，反腐作為他任期內迄今為止最重要的成績，竟被這部劇描繪成了一個越反越腐、貪腐官員洋洋得意的鬧劇。

當然，對中國政治稍有了解的人都明白，片中出場的那些高級官員大概率不是真的因為貪腐落馬。片中甚至直接點明了，比如孫力軍的關鍵罪名就是搞政治團伙、政治野心膨脹等。特地挑選這幾位“貪官”出來遊街示眾，恐怕並不為了這點非法所得，而是有政治上的深意。

《零容忍》第二集中第一位出場的原北京市副市長陳剛讓筆者“眼前一亮”。這位湖北籍的副部級官員貪了九千多萬被判了十五年，除了在北京郊區建了個私家園林以實現自己的設計夢外，看上去似乎非常普通。然而他的一位過去的生意夥伴卻曾在YouTube上爆料（https://youtu.be/8uPZEfIAN14，關於這個話題他做了多期節目），陳剛畢業於清華大學，與同是清華畢業的胡錦濤夫人劉永清曾經都在北京市規劃委員會工作，關係密切，是劉永清的“小弟”，胡家的“家臣”，給劉永清的母親/胡錦濤的岳母送過一套北京四環內的高檔別墅。

陳剛的簡歷（節選）：

1984年09月，清華大學城市規劃專業學習；

2002年09月，任北京市規劃委員會（首都規劃建設委員會辦公室）黨組書記、主任；

2006年10月，任北京市人民政府副市長、黨組成員，市規劃委員會（首都規劃建設委員會辦公室）主任；

2012年07月，任北京市委常委，市人民政府副市長、黨組成員；

2017年02月，任國務院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委員會辦公室黨組成員、副主任；

2018年09月，任中國科協常委、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 

如果說本片第一集曝光孫力軍的“政治團伙”是在二十大前恐嚇長期控制中國政法系統的江曾集團，筆者不負責任地猜想，第二集中選擇讓陳剛 “遊街示眾”也是為了敲打一下胡錦濤這位雖然公認是“弱主”但畢竟曾是中共核心的、還在世的領導人以及他的追隨者們。

據那位YouTube博主介紹，90年代末，北京四環內最早的一批高檔別墅區其中之一是坐落在東北三環外的富成花園，裡面住有宋丹丹、朱時茂等當時的一些大腕。而劉永清的母親就在這個小區中擁有一套別墅，地上面積280平米，來源不明。開發商為了賺取更多利潤，違規占用小區公共用地增建了幾十套別墅，卻不僅沒有因為原住業主的投訴而受罰，反而很快獲得了北京市規劃委員會的批文，這就是時任規委副主任陳剛運作的。為了答謝劉永清和陳剛，開發商送了一套別墅給劉永清的母親，用於女兒女婿（帶着大量隨行人員）來小區看望老太太時臨時居住使用。截止2016年，這套別墅已價值上億。這個案例充分體現了陳剛與劉永清之間的密切關係和利益勾連，也可以說是涉及胡錦濤的一樁貪腐醜聞。

更有趣的是，博主多次在節目中提到一個細節來顯示陳剛如何通過與胡家的關係平步青雲。當陳剛還只是北京市規劃委員會主任時，有一次溫家寶到北京市視察工作，市里大大小小的官員站了一堆迎接總理，溫家寶卻刻意走到人群中與陳剛握手和寒暄，向他詢問工作情況，這讓在場的其它官員們大為驚異，這個小小的規劃委主任竟有政治局常委、國務院總理親自為他站台，不提拔他提拔誰？於是陳剛在40歲就升任了北京市副市長。

這一細節筆者認為並不完全可靠，那位博主並沒有提供確切的消息來源，也沒有解釋溫家寶為胡家家臣站台的理由。胡時代的政治權力格局是九龍治水、各管一攤，胡的地位並不高於其他常委（有時甚至處於弱勢），他們沒有奉承胡的動機。比較合理的解釋是，溫家寶是由於與劉永清的私交做個順水人情，以舉手之勞給陳剛站了下台。胡溫從胡耀邦時代就相識，他們同是耀邦的門生，家屬互相熟識也算正常。而從胡錦濤對老家親戚和女兒的嚴厲態度上看，此人極度愛惜自己的羽毛，對親屬利用他的權力謀利非常敏感，不太可能親自托人為妻子的小弟幫這種不上檯面的忙。

胡錦濤一直保持着非常清廉的名聲，因他夫人的關係和陳剛案牽扯上，十分令人遺憾。雖然與別的高級別官員相比此事小到不值一提，也足見在中國官場中保持清白的難度之高。

另外，關於陳剛的真正落馬原因，博主提供的信息是因為陳剛不滿習主政後北京的城市規劃方向，比如雄安新區的建設等，並且也不滿於自己的仕途受阻，因而經常公開發牢騷。

隨着二十大的臨近，有關中國政治的意外事件恐怕會不斷上演，這是中國徹底向“新時代”轉型的過程中最後的陣痛。幾天前鄭州市委書記徐立毅因河南鄭州“7·20”特大暴雨災害被問責，讓筆者想起了2008年汶川地震中因豆腐渣教學樓倒塌而遇難的孩子們。溫家寶曾在學校的廢墟上撿拾那些孩子留下的書包和鞋子，聲稱要追責相關官員，後來卻不了了之，並非不想為，而是不能為。徐立毅畢竟還是公認的之江新軍成員，他受到問責，從這個單一的方面看，如今還是進步了，。

（2022年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