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奪俄國大富翁們的豪華遊艇比你想象的要複雜

奧爾加﹒卡贊

    蘇聯解體後，數十名俄羅斯商人通過以最低價格收購俄羅斯商品行業的股份發財致富。在後來的幾年裡，這些人又通過討好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來保護自己的財富。

    然後，這些寡頭們做了任何自以為是的億萬富翁都會做的事情：他們各處購買又大又漂亮的遊艇。現在，這些俄羅斯寡頭們擁有世界上大約10%的超級遊艇，這些遊艇配備了直升機停機坪、游泳池、“無限酒窖”和可以在海浪的顛簸中保持平靜的熱水浴缸。當世界各地收繳親普京的俄羅斯寡頭的豪華遊艇時，看來好像他們所有的船都要屬於我們了。

    烏克蘭的盟友們正爭先恐後地剝奪俄羅斯寡頭們的遊艇，想通過打擊普京的夥伴來懲罰這位總統對烏克蘭的入侵。可悲的是，儘管扣押遊艇無疑是全球譴責普京的最具煽動性的一種形式，但事實證明，這事情做起來比聽起來更複雜，更不令人滿意。

    然而這只是想象而已。

    我們希望看到的是在公海通過激動人心的夜戰來剝奪那些船隻，但真實的扣船過程卻相當無聊。前中央情報局官員亞歷克斯·芬利（Alex Finley）， 是位一直在追蹤緝獲那些船隻的過程的作家，他表示，到目前為止，發生的 16 起遊艇“緝獲事件”中的大多數更像是僅僅是凍結使用而已。首先，一個有意要緝獲這類遊艇的國家會注意到一艘巨大的，雄偉的船隻停在它的一個造船廠，於是試圖確定它的真正擁有者。這個過程需要一個接一個地揭開那些與之有關的空殼公司，審查有關的檔案文書。如果遊艇確實與寡頭有關，該國的港務局只可能禁止遊艇移動，使遊艇停在碼頭，寡頭們一時不能使用。芬利告訴我，當船被扣押的時候，船主通常都不在他們的遊艇上，所以人們不可能看到憲兵一邊用俄語咒罵着一邊拖走穿着燕尾服的男子的照片。船也沒有像人們所希望的那樣，用可笑的大掛鎖鎖在碼頭上。 “它們只是不允許離開而已，”芬利說。

    另外一些國家的做法是取消遊艇的註冊，或取消它們的保險，這就阻止了遊艇航行。一位未獲授權透露姓名的意大利官員告訴我，這些船隻是漂浮在港口，不允許任何人上船。然後這個人給我發了一些意大利官員從容不迫地在碼頭周圍走動的視頻。

    真正戲劇性的情節似乎都發生在遊艇被扣之前或之後。例如，一艘俄羅斯的超級遊艇 “Ragnar”號，因港口工人拒絕為其加油而被困在挪威。一群年輕的烏克蘭水手驅車抗議億萬富翁切爾西足球俱樂部老闆羅曼·阿布拉莫維奇的超級遊艇停靠在土耳其，他們大喊：“滾開，俄羅斯船！”和“烏克蘭不要戰爭！”據新聞報道，屬於俄羅斯寡頭亞歷山大·米赫耶夫的“阿納斯塔西婭夫人”號遊艇的烏克蘭總工程師，在該船停靠在西班牙的馬略卡島時，試圖打開船的機艙的閥門來沉沒這艘船。西班牙當局很快趕到現場，抽水救船，並逮捕了工程師。

    迄今為止，歐洲國家扣押的遊艇最多，但美國司法部也成立了一個特別工作組，其部分任務是扣押俄羅斯的遊艇。當我詢問這項名為“捕獲盜賊” 的行動時，該機構向我回復了一封電子郵件，稱“司法部有興趣識別受制裁寡頭的所有財產，並儘可能確保 ‘阻止’這些資產被那些人使用或享受。”該機構表示，如果一艘遊艇可以被追查到與犯罪行為有關，“司法部有興趣在可能的情況下走得更遠，實際上沒收該財產。”周一，美國聯邦特工在西班牙島嶼的一個港口扣押了他們所抓到的第一艘此類遊艇，即 255 英尺長的“探戈”號，這是由普京的盟友，億萬富翁維克托·維克塞爾伯格 (Viktor Vekselberg) 擁有。 那段扣押過程的錄像，也顯示西班牙和美國警察雙臂交叉靜靜地站在遊艇的駕駛室周圍。“今天是我們的工作組首次扣押屬於與俄羅斯政權關係密切的受制裁個人的資產，”司法部長梅里克加蘭在新聞稿中說，“這不會是最後一次。”

    然而，處理這些被扣押的遊艇可能會讓人頭疼。如果在鹹水中放置數月，船體就會被腐蝕，搞不好的話，遊艇最終可能會沉沒。 “如果來自太陽的紫外線導致窗戶周圍的密封件損壞，那麼雨水就會進去”，“Keystone ”律師所的 的合伙人，專門研究遊艇的 本傑明﹒馬爾特比說。這可能會成為扣押遊艇的國家的一個問題。 “如果一兩年後船東出現並發現這些遊艇狀況不佳，那麼幾乎肯定會提出索賠，”馬爾特比告訴我。在法國，拉西奧塔造船廠告訴路透社，它不知道該向誰支付 “Amore Vero”號遊艇 的系泊費，這艘被查獲的超級遊艇據說歸俄羅斯寡頭伊戈爾﹒謝欽（ Igor Sechin） 所擁有。

    當美國政府從毒販手中沒收一輛雷克薩斯轎車或一架直升機時，它會承擔存儲和維護它的成本。 “政府這時並沒有擁有它，”資產沒收法專家史蒂夫﹒卡塞納說。 “它仍然屬於另一個人，那個人有可能會把它拿回去。如果他真要把它拿回去，那麼他有權使其保持在被沒收之前的相同狀態，否則他會起訴政府並要求賠償。”有時，聯邦調查局會付錢給承包商，比如說，修剪被指控的毒梟的豪宅中的草坪，或者漫不經心地經營某家在沒收過程中曾經是乾洗錢行當的小企業。

    有時，作為扣押財產保管人的美國法警會將遊艇存放在乾燥的儲存設施中，這樣它們就不太可能變質。不過，寡頭們的船實在太大了，他們必須保存在水中。儘管如此，“美國的官員們並沒有駕駛遊艇的欲望，”卡塞拉告訴我，冷漠的官僚們往往不像遊艇的擁有者，那些俄羅斯石油巨頭們那樣認真對待遊艇的維護。政府也可能會選擇與寡頭達成協議，在遊艇被扣押期間對其進行維護。

    由於這些維護的挑戰，政府通常會儘量避免扣押那些維護成本過高的東西。在檢察官沒收純種馬的幾起案件中，事後都不得不餵養和梳理那些涉嫌犯罪的馬。於是，政府頒布了一條新的經驗法則：“如果它要吃東西的話，最好就不要去抓它，”史蒂文韋﹒爾克說，他是洛杉磯美國檢察官辦公室前資產沒收負責人。

    如果想永久占用一艘遊艇，而不是僅僅阻止它的主人使用它，美國當局必須證明這艘船與犯罪活動有關。億萬富翁寡頭肯定會挑戰這樣的說法，到頭來他很可能會拿回他的遊艇。如果他的遊艇最終被沒收了，政府會將其拍賣，屆時任何人都可以購買，除了政府雇員和寡頭本人。

    但前提是司法部要能夠先將遊艇從外國水域拉出。由於歐洲國家一直在與美國人合作，一些還處於自由狀態的寡頭的遊艇已經從地中海駛向被視為對俄羅斯更友好的土耳其或迪拜。一些遊艇在航行中停止發送海上交通數據，處於信息靜默狀態，然後在俄羅斯附近水域重新出現。 “例如有一艘叫‘Nord’號的遊艇，在馬爾代夫附近行駛，它消失了幾天后，又重新出現，顯然是穿過馬來西亞海峽，向符拉迪沃斯托克進發，”芬利說。

    外國政府並不總是像美國當局所希望的那樣樂於助人。在擔任檢察官期間，韋爾克曾試圖扣押一艘價值 200 萬美元的遊艇 “Rive de Mer”號。這艘遊艇屬於一名乘船逃往墨西哥的美國欺詐者。韋爾克要求墨西哥官員逮捕這名男子並將遊艇交給美國官員。 “他們確實抓住了他，並把他帶到了蒂華納，然後把他交給了我們，”韋爾克說。 “但他們把他的遊艇留了下來。”

    幾年後，韋爾克接到了巴拿馬遊艇經紀人的電話，該經紀人從墨西哥政府手中購買了欺詐者的那艘船。

    “如果有人買了那艘遊艇並把它帶到美國會怎樣？”經紀人問道。

    “如果我知道它在哪裡，而且是在美國水域的話，我會把它弄回來，”韋爾克說。

    但他再也沒有聽到更多關於這條遊艇的消息。

（譯自 The Atlantic， April 7， 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