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薩克不等於烏克蘭—— 也從列賓和他的油畫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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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07

最近因為一幅油畫，紅了一個名字列賓(注意不是姓列，所以不是列寧的親戚。全名應該是伊利亞·葉菲莫維奇·列賓)，不過紅火的原因不是因為畫，而是當今的熱門話題，俄烏戰爭。形成的焦點則是，據說當年侵略中國的是這些烏克蘭（注意重點在這當時還不存在的三個字）的哥薩克人。所以，按連坐罪法，當今事件中的烏克蘭人也是不值得同情的。

說到俄烏之爭，對我這個喜歡偏離政治的人，實在是個難斷的家務事。當然不會支持普京，因為我反對任何形式的戰爭。說白點，戰爭無所謂正義與非正義，戰爭的殘酷就是死人。但當軍隊一旦踏進他國領土，性質就歸當地民眾定義了，所以民眾自發組織起來抵抗也是必然。從這角度講，強龍是沒有用的。普京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一直不敢傷亡太多民眾，人一死多了就是世仇，那樣即使烏克蘭回歸了，有了普京想要的聽他話的總統，他還會像坐在火山上，於是這個大俄羅斯帝國就不完美了。不過，人一打架，最後都會成為瘋子。所以，這次戰爭到底會發展到哪個地步，無人現在能預測。但是有一點清楚，打大了，尤其是要動核，就沒有看架和釣魚的，不管粉紅，淺藍，還是墨綠的，全世界誰都受害！甚至地球毀滅！

說遠了，還是回到主題。很小時候就知道列賓了，那時除了上課還被老爸逼着練琴畫畫，練琴少不了柴可夫斯基，畫畫當然就得觀賞臨摹列賓了。記得接觸列賓的第一幅畫是“伏爾加河上的纖夫“，不是去學着畫油畫，老師讓針對其中幾人的頭部細節畫素描。說實話，我很不喜歡去畫那些糙漢的素描，覺得人物的表情太扭曲，頭髮凌亂，衣着破爛，太沒勁了。於是私下對同學說，老師讓畫的咚咚真無聊，遠不及臨摹安格爾的女人好玩。結果當然被老師K了，還請了家長。雖然已過二十多年來，不過老師那天的話還記憶猶新：列賓的畫才是真正深刻的藝術，有着強烈的表現力和震撼力，因為真正源自社會和生活。列賓有說過鑒定他畫好壞都是些普通人而不是王宮貴族社交名媛，因此要表現必須是他們所關心的利害關係„„那樣的話，畫才有生命力。我不知列賓的原話是否是這麼說，也沒再去查過，但隨着年齡增長，確實體會到了老師當年的話點到了列賓畫作的真諦。

列賓的每一幅畫（除去少量的肖像畫）都是在用他的心去着力去表現一個場景，一個畫家曾親眼目睹的情節，卻又升華為揮之不去的記憶。在看他的畫作時，你能體會到列賓和畫中人物和場景的布局有一種因共呼吸而產生的情感連系。每一構圖或喜或怒，或動或靜，或均衡平穩或劍拔弩張，其實都是列賓將自身沉浸進去後的再創造，因此每個場面都那麼生動，每個人物都那麼鮮明有個性。所以，我們不應該將列賓的畫去掛鈎任何政治，去隨意評判畫中的每一個人物形象，那樣無疑是在褻瀆大師的藝術原旨，也是對列賓人格的最大侮辱。

儘管如此，因歷史原因列賓的畫在很多中文介紹文章中，還是被貼上了革命的標籤。經常見到的典型描述是：畫家對革命者有着深厚的同情„„

比較明顯的誤導有列賓在1907年的畫作，中文翻譯名為“1905年10月17日的示威遊行”。

以前，我對這幅油畫很困惑，畫中人物是在示威遊行？出國後才知，這幅畫的標題很簡單，就叫“1905年10月17日“，其背景是那一天（俄歷10月17日，公歷10月30日）俄羅斯沙皇尼古拉二世發表了“對國家秩序的改善的宣言“，承諾給予公民自由：包括個人自由、宗教自由、言論自由、集會自由、結社自由；在國家杜馬的廣泛參與，普及男性普選，引進未經審查的報紙和一個沒有國家（沙皇）同意即可讓任何法律生效的杜馬的法令。列賓的畫如同攝影，準確記錄了當民眾聽到尼古拉二世宣讀那些承諾時驚愕的瞬間。很顯然，這和示威是風馬牛不相及。其實，列賓在1906年對此畫還有個構思圖，畫中的水兵是在吹喇叭，穿紅色和白色長裙的女子在翩翩起舞。幾乎同期，列賓還准備給尼古拉二世畫幅穿皇帝制服的全身肖像。可見列賓其實對尼古拉二世當時創導民主的作為是讚賞的。不過那副畫並未完成，只有草圖。原因當然大家都知道，尼古拉二世在1917年丟了沙皇冠，全家去了西伯利亞，後來„„

列賓在1918年還有一幅畫，“偷小孩麵包的紅軍戰士”。別想太多，列賓其實是反映了當時蘇維埃俄國的困境。

因為對列賓的鍾愛，那年去聖彼得堡時，在去冬宮前先買了張長途汽車票去了距聖彼得堡約45公里坐落在Repino小區的列賓故居，於是知道了更多些關於列賓的秩事，在此也與大家一起分享下。

原來列賓如果現在在中國，他就是一個要被一些網民攻擊的“叛國賊”。十月革命後，他就移居在Repino，當時還是芬蘭領土，叫Kuokkala。列賓一生只有兩個國籍，俄羅斯帝國和芬蘭，直到1930年去世他也從未是蘇聯或其任何一個加盟共和國的公民。蘇維埃政權建立後，列寧曾邀請列賓搬回聖彼得堡，斯大林甚至堅持要他放棄芬蘭國籍回蘇聯，但都被列賓以身體不好等各種原因拒絕了。1919年，列賓將收藏的俄羅斯藝術家的作品和自己作品的大部分捐贈給了在赫爾辛基的芬蘭國家美術館。1925年，莫斯科以紀念列賓誕辰80周年為名，為他舉行了盛大的作品展覽，他也未去參加。按那天俄羅斯美女導游的話，列賓生前從未踏入進十月革命後的俄國一步。

二次世界大戰後期，斯大林聲言芬蘭是德國法西斯的幫凶，發動了第二次蘇芬戰爭，史稱“拉普蘭戰爭”或“繼續戰爭”。1944年蘇軍開始針對赫爾辛基內多個芬蘭城市的空襲，並在6月開始了地面攻勢（目前是否正在重演歷史？）。不過蘇軍的入侵並未成功，被小小的芬蘭一次次瓦解。據說整個期間芬軍陣亡或失蹤了58715人，而蘇軍高達20萬人。1948年，雙方才完全停戰，簽訂了合約。芬蘭本着“縮短的邊界，長久的和平”之思想，與當時的蘇聯重新劃分了邊界，於是列賓的故居終於被劃入聖彼得堡區，列賓是以遺體的身份回歸了蘇聯（或俄羅斯）。

說了半天，一件重要事還完全沒被提及，列賓到底是哪兒的人？這個大百科上寫得清清楚楚，1844年8月5日出生於俄羅斯帝國丘古耶夫(今屬烏克蘭)，也就是說是在現今俄羅斯的頓河和烏克蘭的扎波羅熱之間。靠，原來列賓和那些兇狠的“與中國北方先民”有“血海深仇”的哥薩克人是同時期的鄰居„„。第一，發動侵華戰爭的是俄國沙皇亞力山大二世，哥薩克人只是被僱傭的軍人。如同第聶伯河沿岸的人不能因拔都率軍毀了基輔去怨恨蒙古人，我們也不應將這筆血債只算在一撥當時混飯吃的遊民頭上。第二，當時的哥薩克就是俄羅斯哥薩克人。烏克蘭一詞在二十世紀前只是俄羅斯境內第聶伯河流域一個定義不甚明確的地域名，第一個國家形式是1917年德皇鼓動建立並得到蘇維埃俄國默許和最終承認的烏克蘭國民共和國，也就是後來的烏克蘭蘇維埃加盟共和國的前生。所以，不顧事實將俄羅斯沙皇帶給中國人的歷史仇恨加給哥薩克，並冠以當時並不存在現在正敏感着的烏克蘭之頭銜，實屬歪批歷史，誤導民眾思路。如果列賓有知，他也要因此從俄羅斯畫家頭銜改稱為烏克蘭畫家，老爺子是否都要被激發得從墳里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