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儒門的兩條路線之爭---東海客廳批蔣慶

余東海

常有人以“民眾需要人格神信仰”為人格天和儒家宗教化辯護，無效無效也，特統一答覆於此：宗教如何姑不論，儒家信仰不能造假，不能為人民造神，不能因為有社會需求就將天道人格化，不能因為宗教能吸引信眾就將儒家宗教化。民眾可以信山川土地之神，也可以信仰人格天，這是他們的信仰自由。但是，儒家不能主動將天道降為人格神。這裡只能順天，不能應人。

道無人格而活潑潑地，這不合邏輯，很難理解。道體的神妙性和超邏輯性在此。吾嘗言，天無人格更神妙，唯其無人格，方能成就人類的人格和萬物的物性。從容廳友言：

“所謂人格，如果包括鬼神，更精確地表達，可稱位格。位格最重要的特徵，就是自覺自己作為一個存在者，不同於其他所有存在，就是我與非我的區分。如果天有位格，則天人合一為不可能，因為一個位格無法與另一個位格合併。一神教下所謂的天人合一、神人合一，實際上是要取消人的自由意志，虛化人的位格，把人變為神的奴隸，變為被神絕對控制的機器人。正因天無位格，才能成全眾人的位格。天不自覺其是別於萬物的一種特殊存在，才能遍及萬物之中，成為萬物之自性，而人就是能自覺到其是以天之性為己之性的存在。”

然哉然哉，英雄所見略同。

從容廳友言：“初民理解的天，有人格意味。孔孟以降的天，保留天的超越性，去除其人格義。”初民理解的天，或與西方宗教的理解類似，或與蔣慶的理解類似。去除人格義而保留乃至強化天之神聖性、主宰性和超越性，這是孔子開天闢地的文化貢獻。

從容廳友又言：“去人格化的天，在古文獻中，有時亦會以擬人格化的方式，來隱喻天的超越性格。未能把握孔孟核心精神者，往往會把這種擬人化隱喻，坐實為實在之人格神。”然哉然哉，這正是蔣慶及宗教儒的問題所在。注意，這是蔣慶派宗教儒的問題，康有為派宗教儒沒有這個問題。

蔣慶筆下的“人格之天”是“准人格神”而非“全人格神”，其自敘“准人格神”特徵如下：“准人格神不具有人之全部特徵，只具有人之部分特徵，如只具有意志、情感、施為、道德判斷、福善禍淫以及抽象簡要之創世描繪，即只簡單指出‘人格神’創生宇宙萬物而無具體之創生細節。”（《論語之“天”全為“人格之天”考》）

“准人格神”無疑優於“全人格神”。但是，它仍然是蔣慶臆想的天而非孔孟程朱的天，非天道真相和本來面目。小程子說：“荀子極偏駁，只一句性惡，大本已失。”東海學舌曰：蔣慶極糊塗，只一句准人格神，大本已失。

伊川先生言：“儒者潛心正道，不容有差。其始甚微，其終則不可救。如師也過，商也不及，於聖人中道，師只是過於厚些，商只是不及些。然而厚則漸至於兼愛，不及則便至於為我。其過不及同出於儒者，其末遂至楊墨。至如楊墨，亦未至於無父無君。孟子推之便至於此，蓋其差必至於是也。”（《近思錄》）

同樣，比起西方宗教來，蔣言近理，更容易造成誤導，儒家二十多年的宗教化迷思，就離不開蔣慶的誤導。其說彌近理而大亂真，此之謂也。故東海在辟螞的同時，不能不騰出手來批一批蔣慶。

蔣慶是政治儒加宗教儒。倡導王道，可敬。但他不明王道大義，既有違民本原則，又缺乏自由精神，其王道構想有嚴重的宗教化傾向，根本原因就在於道體觀有誤。這裡一錯，全盤皆誤。蔣慶尚不乏現實政治關懷，但尊奉蔣慶的儒生，多數遠離政治而唯宗教是求，不問政治，唯拜天神。

蔣慶偏得太厲害了，應該糾，必須糾，不得不糾，而這項糾偏工作非我莫屬。除了東海，其他儒者，要麼氣不足，不敢糾之；要麼理不足，不能糾之。理氣具足，具有壓倒性的義理優勢，既壓倒螞家左中右邪道，又壓倒准神本主義歧途者，當今天下，捨我其誰也，當仁不敢讓焉。

吾與蔣慶之間的矛盾，遠遠大於朱陸，甚至大於孟荀，關係儒家和家國天下的未來和命運匪淺，然非一般學者所能見也。螞雜時代，大多數學者包括儒家學者，連儒螞之別、儒法之別都分不清楚，焉能辨吾之雌雄哉。好在天下很大，自有明眼之人；歷史很長，自有明斷之時。

吾與蔣慶之別，是仁本主義與准神本主義之別，是儒家要不要自由、王道有沒有自由、主權在不在人民之別，關乎儒家的發展方向和中國未來的道路選擇。去螞歸儒之後，中國是走仁本主義道路，還是走准神本主義道路，國家的品格、前途和命運將大不同。准神本主義之宗教化追求，內偏離了儒家中道，外自絕於自由主義和西方文明，是沒有前途和希望的。

同時，是信奉仁本主義還是信奉准神本主義，亦關乎廣大儒生個人的道路和前途，仁本儒與神本儒，中道儒與宗教儒，同為儒門，內外有別，路線有別。故東海辟蔣慶，與孔子辟隱逸、孟子辟楊墨、程朱辟釋老一樣具有重大的現實和歷史意義。

特此重申，仁本主義既是最正確的人生道路，也是最正確的政治道路。要解決中國問題，說艱難非常艱難，說簡單非常簡單。把螞學拿掉，憲法就活了；把虵蜖主義拿掉，二十四字價值觀就活了；把儒家拿起來，把仁本主義大旗舉起來，中國就重新生龍活虎神州化了。

謹以以下一段話與儒友們共勉：我們要盡心盡力，以高度的道德自覺錘鍊自心、忠誠天性，永遠擁戴孔子、捍衛孔子、追隨孔子，使我們的一生，成為深入學習貫徹仁本主義思想的過程，成為反對極權主義、追求王道自由的過程，成為為復興儒家、重建中華而奮鬥的過程，為儒家立言、為時代立功、為自己立德的過程。

2022-4-20余東海集於青秀山下獨樂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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