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1952年1月22日

【中央節約檢查委員會舉行第二次會議 號召對大貪污犯全面進攻】

劉景范秘書長接着指出：在已往十九天中，我們取得的成績很大，但不少貪污犯，特別是大貪污犯，在這一運動中還剛剛開始露頭，還未完全突破。機關內部的坦白、檢舉和工商界的坦白檢舉的材料還剛剛開始結合。為此，各機關應把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運動引向新的高潮。各級領導，應即組織力量、抓住要害，一方面要充分發動群眾，同時，要作好調查研究工作，以對大貪污犯展開全面的進攻。

會議批准了劉景范的報告，並號召中央一級機關，除繼續普遍清查貪污、浪費外，應即把主要精力，轉入對大貪污犯的鬥爭。薄一波主任最後並宣布：凡犯有貪污行為者，能在一月二十六日前把自己的問題徹底交代清楚，均作為自動坦白論，除罪大惡極者外，均可酌情從輕、減輕或免予處刑。否則，一定依法嚴懲。

》編者注

中共建政之後，實行“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量刑標準。“坦白從寬”的意思是，犯罪嫌疑人如果能夠主動交代犯罪事實，判刑將從寬。“主動”，在大多數情況下是在公安人員威逼下的口供。這樣做必然要產生許多冤假錯案，因為不依據犯罪的事實——很多的時候公安人員無法找到罪證，而依賴口供。為了獲取口供，公安部門更多地使用刑訊逼供，這一政策直到2001年才引起注意。屆時黨報承認，“曾經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作為一項審訊政策一直在司法界被廣泛使用。然而這個做法過分依賴口供，在某種程度上重視打擊犯罪而忽視了對犯罪嫌疑人的權利保護。”①

即便在中共建政早期——多少還有法制觀念的時期——也不可避免地使用刑訊逼供。“中南海直接干預的紀凱夫案件”一文的作者李之璉——時任中共中央中南局組織部兼中南局紀律檢查委員會秘書長——提供了這方面的佐證。

“紀凱夫案件”發生在1951年4月12日。紀凱夫是武漢市二醫院的一位普通工作人員，他發現總務科的保險柜被打開，1200萬元（舊幣）被盜，報告了醫院監委、黨支部書記王清。被監守自盜的王誣陷，紀凱夫被刑拘。②醫院認為案發時紀凱夫不在現場，而王即在現場且疑點甚多，因此提出保釋紀凱夫。但市衛生局副局長宋瑛以及副市長周季方不同意，因為他們認為紀在案發後表現積極，這被視為有意圖陷害黨支部書記王清，而王是老黨員。李之璉同醫院一名保衛人員去公安局四分局要求釋放紀，紀凱夫最終被釋放。但是釋放後不久，副市長周季方命令公安局再次刑拘紀，說是紀可能逃跑。時任市委書記的張平化認為這樣處置正確。“紀凱夫在公安局被關押，就一直從政治上被追究，晝夜逼供，失去了被告人正常的提出證人、物證和申述的權力。”由於得到市委的支持，王清就給中央、中南局寫信，控告李之璉等人。事實，這時已經查明配置保險柜鑰匙是在3月22日下午，只剩配置者相貌的識別，而只有王清可能配置鑰匙，但武漢市委仍舊堅持不釋放紀凱夫。市委書記張平化認為盜案的可能性很小，政治陷害的可能性很大。市長吳德峰甚至講，王清盜竊的證據越多，恰恰就是反證越多。③而市公安局，“追究他（紀凱夫）的政治問題、家庭和社會關係、親屬朋友的政治身份，一切社會活動的細節，追究不出問題就刑訊逼供，帶鐐、帶銬、動手腳，連續60多個小時的審訊不准休息。”最後，中南局紀委在上級的支持下組成聯合檢查組，結論是王清盜款並同宋瑛合謀嫁禍於紀凱夫。公安機關在8個月的時間裡對紀凱夫的審訊，使紀“受到嚴重的精神和肉體的摧殘。但是紀保持了實事求是的立場，沒有按照審訊人員的誘供、指供的要求，胡編亂造虛假的情況以換取審訊人員的好感，解脫自己。”④

之後此案反映到毛澤東那裡，此時已經展開了“三反”運動。因為“三反”運動的目的就是要“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毛澤東認為武漢市委對王清貪污一案的處理是官僚主義，他要求中南局立即開除周季方的黨籍，逮捕法辦。主持中南局工作的鄧子恢認為處分有些重，其他官員包括時任中南局組織部部長兼中南局紀委副書記的錢瑛，還有李之璉本人也持有同樣的認識。但是由於毛的意見，聯合檢查組的處分結論是：開除醫院監委、黨支部書記王清黨籍；開除市衛生局副局長宋瑛黨籍；開除副市長周季方黨籍。中南局的處理意見是：錢沒有被偷走，如果能夠及時交代認錯，調動王清的工作就可以了。但因王誣告他人，須移交司法機關處理；給予張平化從輕處理，降為副書記；給予吳德峰撤銷工作處分(根據就是他說的，王盜案證據越多，恰恰是反證越多——這是什麼邏輯啊！)；給予市委第二書記謝邦治撤銷工作處分；給予市公安局局長朱滌新批評，記一大過處分。儘管在審訊中發生逼供和肉刑，及拘留鎖匠等錯誤，但結論是這屬於朱局長教育幹部不力檢查不嚴，但是事後檢查深刻，⑤因此從輕處理。

黨報報道這一事件時措辭嚴厲，⑥但是閱讀案件中所發生的一錯再錯的一幕一幕，無人可以否認這是制度的問題。事情雖然發生在五十年代，但是之後冤假錯案並沒有斷絕。2010年黨報還在強調，“最高人民檢察院等五部門聯合發文，強調採用刑訊逼供等非法手段取得的言詞證據等，不能作為定案根據。”⑦不過，這也只能聽聽而已。

文章還有後續一段，是各種翻案和許多官員表示處分偏重。王清出獄後當上武漢市紅旗服裝廠副廠長，宋瑛當上鐵路總醫院的副院長，而備受折磨的紀凱夫卻再也沒有人提起。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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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人民日報》2001年2月7日“遼寧司法機關不再依賴口供　沉默權引起廣泛關注”

②邱石編《共和國重大決策出台前後》“中南海直接干預的紀凱夫案件”中“武漢市二醫院發生盜款案，報案人紀凱夫反被刑拘”一節

③邱石編《共和國重大決策出台前後》“中南海直接干預的紀凱夫案件”中“是王清盜竊案，還是紀凱夫陰謀陷害案，認識對立，分歧嚴重”一節

④同上③

⑤邱石編《共和國重大決策出台前後》“中南海直接干預的紀凱夫案件”中“聯合調查組的正確結論不被重視，毛澤東主席出面干預，紀凱夫案轟動全國”一節

⑥《人民日報》1952年2月26日“中共中央中南局和中南軍政委員會作出決定 全面處理周季方宋瑛等陰謀陷害案 武漢市長吳德峰和謝邦治等庇護不法分子被撤除黨內外職務”

⑦《人民日報》2010年6月2日“根除刑訊逼供需制度配合(來論)”

⑧邱石編《共和國重大決策出台前後》“中南海直接干預的紀凱夫案件”中“黃克誠建議中紀委組織力量複查，五部委審理組究根問底，實事求是提出處理意見”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