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就是法外之地，自由乃是王道之基---東海客廳論自由

余東海

【自由】言論自由與信仰自由並重。信仰自由不是任何宗教拒絕批評的擋箭牌。宗教享有信仰自由，儒家和非宗教享有言論自由，包括批評宗教的自由。在王道社會，民眾的思想問題只能言論解決，精英的思想問題可以紀律解決，任何人的思想問題，都不能刑法解決。刑法上不存在任何不能批評異議的東西，任何人批儒批孔，刑法也管不着，遑論其它。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思想就是法外之地。

【自由】有句名言：言論不自由，讚美無意義。特補充曰：言論不自由，讚美不僅無意義，而且負意義。言論不自由，讚美是可恥的，讚美者和被讚美者都是可恥的。換言之，不允許批評異議者和讚美不允許批評異議者，都是可恥的。

【自由】法西斯和斯大林主義及其贊同者，應不應該享有言論自由？答案毫無疑問是肯定的。蓋言論自由維護的，本來就是錯誤思想的表達自由。所有錯誤思想包括兩極主義思想，都應該享有表達自由。注意兩點，一、錯誤思想是表達自由，不是實踐自由，實踐問題有刑法在；二、某些前極權國家，如德國和前蘇聯國家禁止納粹或馬列，情有可原，但不足為訓，未來新王道不必效仿之。

【重申】言論問題言論解決，必要時可以民法解決，對官員可以紀律解決，任何時候對任何人都不許刑法和暴力解決。這一條是現代文明共識，也應該成為王道鐵律。刑法只能懲罰罪惡行為，不能懲罰思想言論，無論言論怎樣反常、反動、反人類，都不能因言治罪。未來王道政府，必須以立法的方式確保國民的言論自由，永遠戒絕言論罪。違者依法嚴懲！

【自由】追求自由，匹夫有責。沒有自由就沒有仁義，沒有自由就沒有公正和文明，沒有自由就沒有尊嚴、幸福和希望，沒有自由就是亡天下，國家監獄化社會叢林化，不適合人類居住。

【自由】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中有一句著名台詞：“你不懂什麼是自由，是因為你的一切都被別人代表了，從來沒有像人一樣的活過。”從沒有體驗過自由的人，往往不知道自由的重要性。吾亦沒有體驗過自由，與大多數同胞一樣不幸，但幸運的是，吾深深理解自由的意義，以為民為國更為自己爭取自由為己任，以爭取政治自由作為成就道德自由的一大法門。

【自由】 1948.9.4胡適在北平廣播電台發表廣播詞（載1948.9.5世界日報）說：“從老子孔子打開了自由思想的風氣，二千多年的中國思想史、宗教史，時時有爭自由的急先鋒，有時還有犧牲生命的殉道者。孟子的政治思想可以說是全世界的自由主義的最早一個倡導者。孟子提出的大丈夫是‘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這是中國經典里自由主義的理想人物。”胡適在《自由主義在中國》一文中又說：“中國講自由，歷史很久，遠在二千五百年前的老子，就開闢了自由主義風氣之路。世界上也只有希臘和中國，具有自由主義的思想最早。中國的民族英雄，不在馬上，也不在刀槍之下，而是一位教書匠孔子。因為他不僅是中國第一位平民教育家，並且是提倡自由主義的先鋒。他的有教無類一語就是啟發中國自由主義思想之路的確證。”東海曰：依然不懂儒家，但從反儒轉變為贊儒，胡適思想的進步還是很大的。中國實踐自由，歷史更久，至少從產生《擊壤歌》的堯時代就開始了。

【自由】馬斯克收購推特後發推說：“我希望那些對我最嚴苛的批評也可以留在推特上,因為這才是言論自由的意義。”說得好，特學舌曰：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那些對政治和當局最嚴苛的批評也可以出現在媒體上。

【自由】自由權與生命權財產權構成人權三大支柱，而言論自由又是自由權的核心。言論環境越來越逼仄，是社會急遽倒退和內卷的重要標誌，預示着更多人道災難的發生。大亂大惡大淘汰時代，特權階級和弱勢群體各有各的劫難和代價，很多人將有機會看到那些熱衷於長壋之惡、逢政之惡的三幫分子的下場。

【自由】人類只有兩條政治道路是正確、正義而又自由的，只有這兩條自由之路值得追求和建設。它們一是王道自由，植根於儒家文化即仁本主義；一是民主自由，植根於人本主義和自由主義。闡述自由的常識和正義、開展自由思想啟蒙是文化人不可推卸的責任，也是文化人追求自由的重要方式。此外，文化人還應該盡最大的努力批判極權主義的醜惡，批判現實，關心民瘼，為民鼓呼，並通過各自特殊的方式影響政府和領導集團，推動自由化進程。

【孔門】孔門有序而自由。老師固然可以批評訓斥弟子，弟子同樣可以質疑異議老師。這就是和而不同。在思想上能夠大同於孔子，於孔言無所不悅的，或許唯顏回一人。那樣的文化氛圍，不僅適用於師弟關係，也適用於君臣關係和朋友關係。君臣朋友之間，也應該那樣寬鬆活潑，暢所欲言，既有序又自由。孔子對門生尚且如此開闊包容，對民眾就更不可能搞什麼統一思想的把戲了。

【人權】反對極權，追求人權，人人有責。極權之下，必無人權，即亡天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欲救亡圖存，重興天下，就必須把被剝奪的人權自由重新多回來。追求人權，既是為了人民和國家，更是為了自己，為了保衛自己的尊嚴，圓成自己的人格，不枉來人世間走一遭。

【王道】不少人對王道這個概念提出批評，認為不適合現代社會。楊鵬群友言：“建議不要用王道這個概念，承認了王這種特權存在，再講自由平等，有滑稽的感覺。”其實，王道與特權毫無關係，倒是洋溢着人權自由精神。道、王二字和王道一詞，含義內蘊都高度文明美好。孟子說“以德行仁者王”，《禮記•諡法》說：“德象天地稱帝，仁義所在稱王。”《白虎通》說：王者，往也，天下所歸往。”董仲舒認為，王道三通，通天地人：“古之造文者，三畫而連其中謂之王。三畫者,天地與人也，而連其中者，通其道也。取天地與人之中以為貫而三通之，非王者孰能當？”乾元涵蓋坤元，天道涵蓋地道，三通也可以簡化為兩通，上通天道，上天眷顧，下通人道，人民擁護。正如劉秀即皇帝位時祝文所說：“上當天地之心，下為元元所歸。”（《後漢書光武帝紀上》）《洪範》中這段話是對王道最好的註解和讚美：“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

【王道】王道的寬容不僅針對善人正人，也針對三非性的人，包括狹隘反常奸邪險惡的人。只要他們沒有罪惡行為，就只能善導而不能懲罰。而且，如果三非性的民眾多了，民德民智低下，就要從元首開始反思、檢討和罪己，努力端正官紀官風，及時調整有關政策，深入開展以儒為主的文化教育和以身作則的道德教化。

【王道】被認為是最有影響力的啟蒙思想家和自由主義之父的約翰•洛克有一句名言：“權力不能私有，財產不能公有，否則人類就進入災難之門。”財產私有和權力公有，成了自由政治所奉行的基本原則。這方面與王道政治精神相通。《洪範》說：“王道蕩蕩，不偏不黨；王道平平，不黨不偏。”孔子說三王之德是“奉三無私，以勞天下。”（《禮記孔子閒居》）《禮運》以“天下為公”為大道之行的第一標誌，其要義也是倡導權力公有。而公有的權力自有責任保障人民合情合理合法的個人權利和利益包括私有財產。王道政治敬天保民，關鍵就是保護民權民生民族。私有財產就屬於民生的範疇。注意，只有王道，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護民權民生民族，自由主義有所不足，三民主義根本不行，無根。

【王道】在政治上，儒家既反對激進主義維新主義，也反對保守主義復古主義。該激進就激進，該保守就保守，該維新就維新，該復古就復古，與時偕宜，因時而異，無可無不可，不拘於一格。激進非激進，而是順天而應人；保守非保守，而是保仁和守道；維新非維新，而是反本以開新；復古非復古，而是鎔古以鑄今。

【王道】有序自由，自由和秩序品質雙高，這應該成為未來王道社會最大的特徵。高自由可以讓人民富有創造創新能力，讓社會富有生機活力，好秩序可以最大程度地保障和諧、避免內耗。注意，好秩序並非越嚴越好，而是寬嚴結合，該嚴則嚴，該寬則寬。嚴於官員，以禮約官，禮約嚴謹，政治高度有序，官員特別尊嚴；寬於民眾，依法治民，法律寬大，社會高度自由，人民心情舒暢。當然，刑法世輕世重，若世道人心過於敗壞，刑法亦可暫時從重從嚴，以便更好地除惡保良，恢復秩序，升向太平。

【規則】人世間有各種各樣的規則。規則，於國為禮樂制度，於官為禮約官紀，於民為刑法民法，於校為校規師範，於鄉為鄉規民約，於家為家禮家法。軍有軍法，群有群規，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應有相應的規則。任何規則都必須符合王道精神。《尚書•洪範》中有一段話是對王道原則和精神最好的概括：“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公平、公正、中正、正義又可以濃縮為一個字：公。公非仁，卻最接近仁。二程說：“仁道難名，惟公近之，非指公為仁也。”又說：“孔子曰：‘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嘗謂孔子之語仁以教人者，唯此為盡，要之不出於公也。”（《二程集》）東海《中華憲政綱要》以公正為仁本主義核心價值觀和憲政基本原則之一。

【釋疑】常有人以“沒見過尊孔尊儒的現代文明國家”來否定儒家文化的政治作用，無效無效也。清末儒家君主立憲追求失敗，儒家就退出了政治舞台，但君主立憲的追求足以說明儒家也可以開出憲政來。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的王道大義，內涵民主憲政精神也是顯而易見的。注意，沒有機會和沒有能力是兩回事。儒家只要有機會上位，自有建設憲政文明的能力。

【過渡】是先過渡到自由社會，再過渡到儒家社會，還是直接從馬家社會過渡到儒家社會？理論上都有可能。直接當然最好，代價最小而收穫最大，但難度也最大，只怕吾民吾族無此福報，馬幫更無此福報。有一點必須指出，無論直接過渡間接過渡，都有一個不可或缺的前提：儒家享有言論自由、結社自由和教育自由。沒有這個自由，無論上行下行，皆不可行；無論化官化民，皆不可能。無論自由社會問題怎麼多怎麼大，儒家擁有自由權這一點沒問題。
2022-8-16餘東海集於青秀山下獨樂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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