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惡”三花


身體不適，歪着頭聽燈爺胡說八道，當說到“魯迅是個惡人”之時，我咋一愣，繼而醍醐灌頂。發愣之餘，我在思考我為什麼發愣，我去年通讀了《魯迅全集》，結合我50年的人生經歷，從小灌輸的臉譜化的魯迅已經坍塌了，但從沒認真考慮過“魯迅是個惡人”這問題。魯迅是個”惡人”嗎？我的答案是“是”！但我為什麼不敢這麼想，無非是內心裡的一抹陽光阻止我往深了思考，不敢把魯迅想的太壞。在朝在野那麼多人出自各自不同的目的和認知在維護這尊佛，有人別有用心，有人盲目崇拜，我敢誇張的說，這些魯粉當中，十個人有一個人讀完《魯迅全集》，就算上上大吉了。

現在的人，崇尚賺快錢、賺熱錢，很少有人能沉下心來一年哪怕讀一兩本書，並有所得。每當我聽到許多半吊子評述魯迅，我就禁不住想，我們真應該向老大學習，讀過那麼多書，幾十年後還能把書名娓娓道來。魯惡首推陳畫家。輿情洶洶，那些魯粉的無知，積累的完全是學生時代教科書上那片片魯花，就不知高低不明就裡爭搶着發表高見，跟着畫家一犬吠影眾犬吠聲。殊不知知識需要更新，殊不知知識需要沉澱，現代是終身學習的時代。不過，四十歲以前殊不知可以原諒，人過四十，就要沉穩起來，要殊自知。知輕重，懂社會，養怡氣，修自身，不要去人云亦云。

魯迅之惡，首推逢君之惡。有的人是站着被人利用，譬如我上面提到的毛里毛躁、半真半假的文學中年；有的人是躺倒了被人利用，譬如清朝的崇禎，對，你沒看錯，因為崇禎死後，清廷寬大為懷，為他舉行國葬，追諡“思宗”。中國人有一個痼疾，厚死薄活。羅稷南上海問老人家，假如魯迅活着，他會是怎麼個處境。老人家回答的實在，要麼閉身要麼閉筆。而對死人戴什麼樣的高帽子都無所謂啦。去年我通讀了五卷本的《毛澤東選集》，今年，八卷本《毛澤東文集》讀了一半，老人家在40年的《中國文化革命的歷史特點》追諡魯迅三個偉大九個最，從而，拉開了魯學的帷幕，從而，魯學不絕。老人家喜愛讀書，老人家給魯迅追諡，不是無的放矢，肯定通讀過《魯迅全集》。魯迅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一定多多少少影響了日後老人家對國家的治理。“魯迅先生”也由於老人家的加持，在今朝一代又一代人心目中，差不多成了“亞聖”的符號，鐵打不動。有時候我瞎想八想，如果魯迅先生知道自己死後會有這麼崇高的地位，那他會不會選擇少一些與人爭吵，多一些埋頭寫作，多一些更好更文學家的作品問世呢，還是躺着盼長壽吃老本，像巴金。

我們知道，12年那個著名的耳光，打掉了西紅柿的熱鬧。而絕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傅斯年因為一個青年圖書管理員寫的字不好，伸手打了他一個耳刮子，把一個也許會成為文學青年的好苗子，打成了一位革命的大當家。當文學青年看到崇拜的作家，譬如鄭板橋看見徐青藤，崇拜的不得了，披頭散髮，走街串巷，大呼小叫着“要做青藤門下一走狗”，而革命家看見崇拜者的字跡，他們的紀念方式是開個大會，紀念一下，緬懷一下，追諡一番。這是革命家和文學家面對偶像做派的二重性。今天，回憶過往，我們是應該支持傅斯年呢，為我們製造了一個紅太陽；還是該憎恨傅斯年，為我們失去了一位有可能成為文學家的文學天才。

從《毛選》到《文集》，縱觀老人家的文字，給我的感覺是，老人家的知識結構及其狹窄，沒有現代意義上的國家概念，更甭想人權法制這些奢侈品了。他自己標榜的秦始皇加馬克思，我覺得馬克思的成分有沒有一二成也值得打個問號。老人家與魯迅相像的地方，就是魯迅的文學視角，魯迅的文學經驗，從故鄉走出去到水師學堂那一段就止步了，也沒有現代意義上的社會學概念。魯迅的娶學生許廣平做小老婆，這和打進榆林城，一人一個女學生何其相像；魯迅的因為章士釗執掌教育部敲掉僉事的飯碗，從而遷怒於與章關係較好的楊蔭榆，並對楊蔭榆大加撻伐、一再落井下石，我不說陰暗吧，但其內心的狹窄，與老人家的睚眥必報，又何其相像。魯迅僉事被歇生意以後，到廈大，去廣州，其激烈的壞脾氣，到處不合群，最後，得內山完造庇護，得於存身日租界，攜二奶落腳上海的亭子間。在壞脾氣這一點上，魯迅和老人家又合轍了。老人家魯迅都是“獨幅頭”。都是事物的發展要符合他們的心思肚皮里才舒服，甚至他們橛起屁股，有人給端上馬桶，這樣他們才稱心。是這麼樣的一類人。如果一個不如意，魯迅表現的是生悶氣，怨懟這個世界，所以人際上弄的四面楚歌，我有理由懷疑，沒有內山完造，僅憑魯迅為人這一點，恐怕在上海灘難於站住腳根；而老人家，不如意生悶氣之餘，更多的是應對，展現他縱橫捭闔的手腕，有句話不知誰說的我忘記了，他說：“毛澤東有這樣一種超人的稟賦，他的決心能感染別人，使怯者勇，使弱者強，使蔽者明”。

魯迅留學日本，照例，一個二十出頭血氣方剛的小青年，不會不受大時代的影響和感召。在大時代裡，數得上的有陳天華、鄒容，同鄉的有徐雪麟秋瑾，魯迅不是沒有被感召，只是他被組織派刺殺任務時，問了一句，“我死不要緊，我娘怎麼辦”，然後，魯迅先生就沒有成為革命家，成了一位偉大的文學家。我們在魯迅的文字裡你沒有看見他的報國志向，反倒是汲汲於國人的劣根性，譬如奴性什麼的。我有點討厭。而現代的一些大儒譬如陳畫家，也津津樂道於魯迅的此類揭批，並於魯迅找到了國人的病灶為榮。這當然是好事。但與此為榮就不必了。在網上搜“魯迅”，在某個貼吧里，我看見一個紹興年輕人的回答很有意思，他說，“我們鄉里人從來不談論魯迅，祥林嫂、孔乙己、阿Q，華老栓，他把家鄉紹興描寫的這麼糟，使大家誤以為紹興就只有他筆下的死氣沉沉醜陋不堪，使人走出去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紹興人”。

魯迅先生描寫的最好的散文是《藤野先生》。後來，已經淪為鄉村醫生的藤野先生在得知先亡的這位響徹寰宇的這位高足的情況以後，還十分體面真誠的為這位高足寫了一個文章，來回憶這位高足。魯迅在《藤野先生》裡面自辯說，他的棄醫從文是因為看到了課間幻燈片裡放映的日本人在海參崴殺中國人國人同胞的麻木激發了他，這話說的沒錯，我相信魯迅的真誠。但我，說實話，我是個笨學生，以我的小人之心的揣測，如果我面對陳天華秋瑾這些出眾的同年，我也會自卑的躲到中國留學生很少的仙台，又因為學醫成績不好，覺得不是學醫的料，看不到自己的前途，從而愈加自卑。又由於學費的短缺和母親成親的催促，不得不提前回國。於是，用梁實秋的話說，就是魯迅天生具備紹興師爺刀筆吏的天賦，血脈里的天賦，成就了偉大的文學家魯迅先生。其幸焉……憾焉……歷史任人評說吧。每個人都在自己身上看到不同的魯迅。而《笑談大先生》，話都挑飽滿的講，猶如孔雀開屏，讓人看不見彩屏後面的屁股。偽書不啻為一本毒草，誆騙文學傻白甜，用常熟俗語就是“夾私屁”。

第二魯惡許子東。認識許子東來的莫名其妙。平生僅有的一次看《一虎一席談》。這是我第一次見識查建英。他寫的《國家公敵》，我至今表示致敬。許子東在一二十分鐘的時間裡，一而再再二三的引用魯迅的話，話題我忘記了，總之是以魯迅的話來說叨中國人的不爭氣，臉上有玩世不恭，有知識分子的優越，滿臉的得瑟，說實在的，我看着很來氣，傅斯年的那記耳光好比打在我臉上，知識分子的小家敗氣一覽無餘，難怪老人家大位之後要作弄知識分子。雖然知識分子是社會的脊梁，但知識分子自輕、自賤，也確實讓人鄙視，唉，說什麼好呢。一代一代的國人這麼麻木不醒，難道你們知識分子沒有責任。

還是說回魯迅。經查，許子東原來是香港嶺南大學的文學教授。看了他的幾堂課，三句不離魯迅。沒有別出機杼的觀點，語言授課風格不像學者，至少，不像我看到的中央研究院學者飽滿的學識展露出來的那種講授風格，他的講授類似郎咸平，面對一群傻白甜，有一種譁眾取寵的優越和擁戴感。這裡，我無意批判許子東，但我看到自由之地的知識分子也這麼無原則的成為魯迅的死忠粉，我的心就撥爾撥爾涼，魯迅看到閒看殺頭的愚民是愚昧，“哀其不幸”，而許子東們 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有知識的愚昧呢。

作為一個端文學飯碗的，我想問一聲，一個作家的標準是什麼，是看他的作品呢，還是看他頭頂的光環。如果以作品論，竊以為，魯迅拿得出手的在作品就八篇，散文四篇：《故鄉》，《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社戲》，《藤野先生》；短篇小說四篇：《祝福》《阿Q》《孔乙己》《魏連殳》。這八個是魯迅作為文學家的精華所在。魯迅最好的作品《祝福》，祥林嫂喃喃自語於阿寶的死，用批判的術語說“讓人對封建軍閥統治下的民國產生罪惡感”，可是在新時代，比祥林嫂更悲慘的不知凡幾，這就是魯迅作品沒有神性、走不脫鄉村陰影的原因。什麼是神性，你譬如拿《羊脂球》做比較，你一個法國妓女，為什麼不願被普魯士軍官睡一下，你本來就是幹這行的，睡一下又不壞什麼，這樣，你不但可以過關卡，連帶你同行的馬車也可以一起過去。縣官不如現管嗎。但羊脂球（艾麗薩貝特）就是不從，故事就這樣圍繞着展開角力。竊以為，這就是神性，有着人性中自帶的光芒，照亮着整個人類長河。而魯迅最好的作品也僅僅止步於人性。又譬如我邑前輩作家陸文先生《性生活從推油開始》，當站街女的女兒扭着母親大腿喊出那聲“媽媽，省省；媽媽，省省”這句振聾欲耳時，有多少人與我一樣為之落淚。

姑稱溫相為魯惡第三。有一年，國寶老孫知道我好色，對我說，貴圈很亂。我不便批駁他，且不說馬克思燕妮，且不說烏克蘭女書記的“杯水注意”，我網上就看到一遍文章，《羅綺園通姦事件》，後來才知道是溫相寫的。講中共早期淫亂史，還有彭述之夫人陳碧蘭寫的《我的回憶》，講早期的革命家朝秦暮楚的革命享樂主義。

我佩服溫相，能把一部黨史弄得滾瓜爛熟，而且把黨史的每根毫毛看得一清二楚，了不得。但他有兩點我嗤之以鼻，一是李銳；二是魯迅。我獨不解，以溫相這麼豐富的學識，怎麼會熱捧這麼兩個人。我患帕金森10來年，去勞動局勞動能力鑑定科問能不能免繳社保，老女人回答，要抬着進來，坐輪椅還不行，老女人再次強調要抬着，我說，抬着進來的人繳不繳社保還有意義嗎。政府把大針筒架在韭民身上，不顧死活日夜狂抽，而李銳至死一直享受周粟的優渥，李銳的周粟中有我、有你、有他的一滴血汗。熱捧李銳，還不如熱捧李南央，還是女兒硬氣，不食周粟，她的《我有這樣一個母親》，寫到了骨子裡，堪稱“孤篇壓盛唐”。

也許每個人都有短板，楊小凱在《牛鬼蛇神錄》中說，“我以為魯迅是個沒有大著作的淺薄的激進主義者”。橫向比，作為同時代的作家，出好作品的有張愛玲、李劼人《死水微瀾》，甚至蕭紅，甚至許地山《玉官》、張天翼《砥柱》《在旅途中》，甚至柔石，當然還有魯郭茅、巴老曹的其他幾位，都成就斐然。作為馬克思主義的魯迅是中國特色的文學家。魯迅名動天下，一俊遮百丑，所以溫相大概也沒往深了想，以魯迅的知識視野、知識結構，是非常狹窄的。筆下又尖鑽刻薄。魯迅不是一個好基友，而實實在在是一朵“惡之花”。由於家族的敗落，童年生活的陰影始終在他的筆下徘徊，成年後，又長久不得志，甚至，和乃弟鬧掰，所以他筆端冷酷，處世號稱“一個也不放過”“痛打落水狗”，他的性格中有“擰”“拗”“犟”這些東西，一個作家，身體裡一旦有了這些東西，在任何社會形態里，都不會如魚得水；而藝術家又離不開對現實的不滿、批判乃至背叛；魯迅的這一性格特徵，和老人家是一個德行。魯迅是沒有掌權的老人家，老人家是沒有作品的文學家。但是，從另外角度來說，老人家文學作品的豐富，無可匹敵，只是沒有寫在紙張上而已。

老人家在批駁王明的時候說，真理越辯越明。但是，如果辯論雙方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不同，是辯不出結果的，只會淪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無休止的爭論。議論魯迅也這樣，如果立場不同，是議論不出什麼來的。有時候看台灣的三立電視中天電視，主持人和嘉賓講一些不三不四似是而非的觀點，我就啞然失笑。戈培爾有句不著名的話，“完全的謊話沒人相信，加了三成真話的謊話就能迷惑一大群”。看到三立中天在台灣有那麼多擁躉，我就時常想戈培爾的這句話。魯迅那時候看到的是麻木的愚民，而今天資訊發達，人們炒股做生意，但還是有很多聰明的愚民。時代進步了，但愚民沒有絕跡，也不會絕跡。

愚民會改頭換面，以更聰明，更自戀的方式存在下去！


2022年12月14日